“看过几本书,自己学了一些,也看不太准就是了。”莫庭荷在小翠的脉上滑动了几下,明明已经滑下来了,又滑了上去。
“怎么了,是有什么问题吗?”小翠紧张地问。
“等一会儿,我先默一本书。”莫庭荷说着,便走到一旁,拿出纸笔,奋笔疾书般地在纸上写了起来。
小翠一手端着汤,另一只手扶着腰,走在莫庭荷身旁,看她写的密密麻麻如蝌蚪一般的文字,好奇地问:“你到底在写什么啊?”
“是一本关于妇科的书,我记得里面有一段你这脉象的说法,可我偏想不起在哪一段了,我得把全文都默写出才能想起来。”
“你想不起一句话,却能想起一本书?”小翠说话间,看到莫庭荷竟然还在画经络图,不由得感叹:“你还真是神乎其技,搞不懂,搞不懂。”说着,小翠将一碗汤一饮而尽。
莫庭荷默写着默写着,突然停了下来,将一段话反复上下看了好几遍,又与小翠说:“我再给你把个脉。”
“行行行,把吧。”小翠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再次将手腕递给莫庭荷,“我之前听说,你还治好了蛊毒,当你医术卓绝呢,原来还是有不准的时候啊。”
“因为那是毒症,我那段时候钻研了不少毒症的典籍,所以对毒症的脉象也很熟悉,可你的脉象并不是中毒。”
“我当然不是中毒啊,我这个算外伤吧。”小翠揉揉后脑勺,“老何下手可真狠,一下就将我打晕了,若是再晚些救起来,恐怕我不是晕死也是被淹死了。”
“你身上其他的伤也是何管家打的?他为什么要打你?”
“当然不是啦。”小翠眯眼笑笑,“对了,你刚才说我的脉象奇怪,我是得了什么奇怪的病吗?”
“我觉得不是奇怪的病。”莫庭荷指着一行小字说,“书上说,你这是喜脉。”
“喜脉?什么意思?”
“妇人有孕,谓之喜。”莫庭荷眨眨眼睛,“你怀孕了。”
小翠如被惊吓一般,连连摆手:“不可能啊,我不可能怀孕的,我不可能的!”
“孩子的父亲知道吗?”
莫庭荷这么一问,小翠的神色更是慌张:“怎么可能,孩子的父亲,不对,他,他不能知道啊,不能……”
莫庭荷正在疑惑的时候,赖茗儿竟冲了进来,指着小翠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你,你怎么怀孕了……”
小翠看到赖茗儿,蹲下身子,羞臊地哭了出来。
而赖茗儿则是烦恼地抓头:“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赖茗儿,难道小翠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莫庭荷捂着嘴,还觉得好笑。
“小翠,你说实话,这孩子究竟是谁的?你,你可别忘了你的身份,你现在有了身子,可想过后果能不能承受得起。”
小翠咬紧嘴唇,突然看着莫庭荷就哭了出来:“莫姑娘,我对不起你。”
“哈?”
小翠又继续说道:“这个孩子,这个孩子是苏少爷的啊。”
“你血口喷人!我家少爷什么时候与,与,与你在一起过。”赖茗儿激动得都磕巴了,“少爷明明都是跟我一处的。”
“我是夫人送去少爷房里的,这孩子不是少爷的,那能是谁的!”
赖茗儿连忙盯着莫庭荷说:“你别听她瞎说,不可能,这孩子就算是我的,也不可能是少爷的!”
莫庭荷愣了一会儿,从直觉上,她觉得小翠在撒谎,可是小翠的说法也没有任何破绽,她的确是被苏耀钰纳了做收房的丫头,而且当时苏耀钰还将这件事跟她说过,当时只说是为了测试这一世能否改变小翠的命运,可是苏耀钰从没讲过,上一世他与小翠是否有孩子。
莫庭荷虽然觉得心里酸酸涩涩得很不舒服,可是在此时此刻,她若是动气,又显得太过矫情,而且她似乎也没什么立场去跟苏耀钰求证什么,于是她只能从医者的角度说道:“事已至此,小翠,你想如何解决这个孩子?”
这普普通通的一句话,从莫庭荷的嘴里说出来,竟像是满满的威胁。
小翠吓得噗通跪在地上:“莫姑娘,这个孩子,留给我吧,多少也是个念想。”
“呸,你想得美,还想给我们苏家生长房子孙?”赖茗儿在一旁毫不留情地拆台。
“小翠,你有家人,带着个孩子,也不好再嫁,你那么年轻,就愿意为这么一个孩子,丢了将来的人生?”
“小翠不怕,能给少爷生个一男半女,小翠也值了。”
“不用,我家少爷不稀得,你也别抱着生了孩子就能扶正的心思,我家少爷冷情冷性那么多年,怎么可能为你一个肚子破例?”
莫庭荷抬眼看了看赖茗儿,严肃地说道:“你出去。”
“莫丫头,你赶我走?我这可是在为你撑腰,为你出头,你还赶我?我跟你说,这种屋里头女人斗我可见多了,这个小翠段位太低,但是你的段位显然更低,我不能放着让你吃亏啊。”
“茗哥儿,横竖都是我们女人的事,你就安心出去吧。”莫庭荷咳嗽一声,赶客的迹象已经非常明显了。
“你这就是好心当成驴肝肺!”赖茗儿受不得这委屈,跺跺脚又跑了。
莫庭荷将门关紧后,又接着问小翠:“现下只有你我二人,你跟我说实话,孩子究竟是谁的?”
“是,是苏少爷的。”小翠怯生生地说,“少爷跟太太要的我,如果不是苏少爷的,那又会是谁呢?”
“如果苏公子真如此疼爱你,你身上的伤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小翠一时凝噎,说不出话来。
“我相信你说出这样的谎话,也是经过考虑的,毕竟如果我是个善妒的女子,此刻你与孩子都留不下来,你只是看透我好说话,与苏公子情意不深,即便你说这孩子是苏公子的,我也不会拿你或者苏公子如何,说不定还能帮苏公子解决一些问题,所以,你才这么说的吧。”
“莫姑娘这样想固然有道理,不过事实终归是事实,我肚子里怀的就是少爷的孩子,不是他的,还能是谁的呢。”
“是啊,苏家那么多男丁,不是苏公子,你觉得是谁呢?”
小翠惊慌得叫出声来,“你怎么能这么怀疑我?你是不是还想跟少爷编造我的浑话,我,我肚子里的孩子不是少爷的还能是谁的?难道还能是老爷的吗?”
莫庭荷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小翠知道说错话,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所以,你刚才的意思就是,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苏家老爷的?”
“没有,我没说过。”
“小翠,再说说吧,究竟是谁把你扔进井里的?”
“是何管家,他把我打晕了,然后把我扔进了井里。”
“那为什么呢?”
“你们自己说的,何管家想要什么……我也说不清,反正就是为了他自己的目的,所以要让我死。”
“那何管家既然只是要你死,为何在这之前,还将你打得遍体鳞伤呢?不是多此一举吗?”
“这个我怎么知道,是他们打我的。”
“对,他们,所以,不是只有何管家一个人。”
“何管家不是也有他自己的人嘛。”小翠找补得满头大汗。
“小翠,这样吧,我来说一个更符合逻辑的说法,那就是你与苏老爷厮混在一起,被苏夫人看见了,不对,是被何管家告发了,苏夫人很生气,让何管家打了你一顿后扔进井中,有意思的是,官府来人来得早,你虽然在井中呆了许久,可是何管家将你捞出来时发现你还活着,何管家不能当着所有人的面杀你,便在你的后颈处扎了一针,让你假死,应付仵作的检查。本来何管家是想等人都走后再行解决你,可惜,你又被赖茗儿找到并救了,你觉得我说得对不对?”
“不对,我就是被何管家打后晕死过去,又被他的人扔进井里的。”
“那你后颈怎么是一出血的伤口,而不是淤青呢?”
小翠下意识摸着后颈,眼珠左右转动,一时竟不知如何说起。
“小翠,你有了苏老爷的孩子,却硬说是苏公子的,难道你不怕我像苏夫人一样对你吗?”
小翠的面孔变得越来越惊恐:“不不不,不要那样对我。我说实话就是了。”
“小翠,现在的实话已经不重要了,何管家不会放过你的,他自始至终都要你死,你知道吗啊?”
小翠闻言,呜呜地哭了出来:“那这可怎么办呢?我好不容易逃过一劫,我不想死啊!”
莫庭荷坐在小翠身侧:“现下除了我,你谁也不能信了,你究竟知道什么,知道多少,为什么他们要杀你?你一五一十跟我说。”
“与你刚才说的也是差不多的,夫人知道我与老爷的事,打了我一顿,可是夫人并不想杀我,老爷爷拦着不让她动我,夫人原想是将我赶出去的,老爷也默认了,当时我也不知自己怀了孩子,虽然知道丢人,但也愿意离开,夫人便让何管家找了我的卖身契来,愿意跟我切断关联,我也与苏府再无瓜葛,可是何管家来了之后,也不知他和夫人说了什么话,接着他们就变了面孔,说什么都要杀了我,何管家还让家丁把我投入井中……”
“当时苏老爷与苏夫人也同意了?”
“夫人没表态,老爷却是不同意的,所以事情也闹大了,再后面官府的人也都来了,我在井水中泡着,我听见官府的声音,也听见他们说要捞我上来,可我怎么能想到,等在井口的竟然是何管家,他在我后脖子上拍了一下,我就瞬间没了意识,再醒来,便是这样的。”
“你手上可有何管家什么把柄?”
“没有,我之前在苏家做的都是粗使的活,后来被少爷看上,收进房里,我就一直在少爷房里伺候的,与外面接触不多,与何管家更没什么话好说,因为少爷也不常回来,我平时为他打扫房间也为他收拾书房,有一次我正在收拾书房的时候,就听见何管家与老爷在书房外面说话,我连忙躲在书架后面,但是进书房的只有老爷一个人,老爷见到我,捏着我的手与我聊了很久,我这才知道,原来老爷爷不是平安府人,我们是同乡,一时之间,勾起两人不少回忆,聊的也多,再后来,我就经常与老爷在书房见面,再然后……”
小翠说话声音越来越轻,到最后就如同蚊子低吟,一点声音都听不到了。
莫庭荷想起苏耀钰曾经跟她提过,上一世小翠是在书房与苏老爷私会,最终苏夫人因嫉妒将小翠沉入井中,这个说法,与小翠所说的竟没什么差别,差别可能是在于小翠与苏老爷的相识,以及在这件事里,并没有柳可意的参与。
按照苏耀钰的说法,当初如果不是因为柳可意记恨,联合苏夫人谋害了小翠,小翠或许还不至于死。可是在上一世中,小翠似乎并没那么早死,整件事似乎有人在推波助澜,而这个推波助澜之人,显然就是何管家。
但是这边有一个疑点让莫庭荷百思不得其解,那就是,何管家如果只是想让小翠如前一世一般殒命,何必要设计那么多套路,让小翠被投入井中死去。
难道是因为死法是必然一致的,若是死法不同,这一世的人也不会死吗?
如果这个说法是成立的话,莫庭荷首先想到的是莫知故,当年莫知故就是为了救莫庭荷,承接了幻水镜,幻水镜破灭后,他的命也就被压走了。
那也就是说,莫知故上一世也并不是急病死去,而很有可能也是因为幻水镜。莫庭荷发觉自己大概是在无意中想到一件大事,那就是莫知故的死或许并没有那么单纯,无论是前一世还是这一世。
莫庭荷赶紧出去,看见赖茗儿在外面蹲着,连忙问他:“苏公子在何处?”
赖茗儿还没回答,莫庭荷已经急匆匆地说:“算了,不用去找苏公子了,我去找我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