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就是说,莫知故上一世也并不是急病死去,而很有可能也是因为幻水镜。莫庭荷发觉自己大概是在无意中想到一件大事,那就是莫知故的死或许并没有那么单纯,无论是前一世还是这一世。
莫庭荷赶紧出去,看见赖茗儿在外面蹲着,连忙问他:“苏公子在何处?”
赖茗儿还没回答,莫庭荷已经急匆匆地说:“算了,不用去找苏公子了,我去找我哥。”
莫大娘正端着汤碗过来,听莫庭荷这么说,激动道:“你要去找伯舒吗?伯舒真的还活着?你什么时候能带他回来?”
“娘,你放心,我这就去找我哥过来。”莫庭荷说着便要往外走,却被赖茗儿给拦住了。
“祖宗,你现在怎么能出去?少爷让你们住来这个别苑就是怕招惹外面的事端,如今你再出去,万一又闹出什么乱子……莫姑娘,你总不能总让我家公子挂心吧。”
“我只是去找我哥,只到药局的距离,茗哥儿,没事的。”莫庭荷说话间,从腰间的香囊中掏出一些香粉,赖茗儿没注意吸了一些进去,很快就晕晕乎乎靠在柱子上了。莫大娘过来将赖茗儿扶到厢房内,给莫庭荷递了个眼神,让她赶紧去带莫伯舒。
莫庭荷一路到了药局,药局的正门紧锁,门口还站着几个百姓,原来都是来药局办事的,可药局从一大早就没开门,百姓间传什么的都有,还说是昨日死了个门房,药局刘大人嫌晦气,今日便闭门不开。
可也有百姓不服气,指着药局的大门说道:“你们药局嫌晦气就不办事了,那我们老百姓的事就不是事情了?”
药局前面越闹越大,保甲也过来了,莫庭荷知道前门也不能再呆,于是绕到后面,果然看见药局的后面有一个小矮门,外面只用几捆干草挡着,莫庭荷拉开干草,从小矮门进去,药局里面果然是空空如也。
莫庭荷径直往莫伯舒住的院子走去,果然看见莫伯舒正坐在院子里,手里拿了一管油涂抹在自己的身上。
莫伯舒看见莫庭荷进来,不自然地将油瓶藏到身后,再看莫庭荷的表情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便佯装自然地干笑:“妹妹,你怎么回来了,对了,你昨日不是去救母亲了吗?救出来了吗?”
“救出来了,哥,我带你去见见娘。”
“好。”莫伯舒一下站起来,可很快又迟疑地坐了下去:“不行,妹妹,我不能去见娘。”
“哥,娘才刚被救出来,她心心念念地就想见你一面,你又不是不能见她……”
“可我是木身,我不是……”莫伯舒不由自主地望了眼房间,那边的楼上正躺着自己的原身。
“哥,你是木身这件事我不跟娘说,你也不说,娘又怎么会知道呢?在娘看来,你与你原来的模样又有什么区别?”
“我知道,可是庭荷,这边我真的走不开,你看,我的身体就在上面,每日都要有人照料,这件事一直是我亲力亲为,如今药局的人都不在,茗哥儿也不知去了哪里,我哪里敢离开,你要知道,我身体上挂着的那道香是不能灭的,若是香灭了,我的身体就真的死了,那我也就再也回不去我的身体了。”
“哥哥,难道你还能回自己的身体吗?”
“那是自然,苏公子跟我说过,任何一世的肉身都是一样的,只要有一世的肉身不亡,那这一世的肉身也不会亡故,所以只要我保住我现在的肉身不亡,妹妹,上一世的我,也不会死。”
“可即便肉身亡故了,你的神识还在,不代表你就死了。”
“对,只有神识,没有肉身终究也是长久不了的,苏公子说过,没有一样东西做的身体可以长长久久,即便他有玉身,也不代表能够永久,当然,我们神识可以依附在任何的替身之上,只是有些缺失是我们自己也想不到的,苏公子也担心,神识没有肉身的依托,或许哪一天就会化成青烟也说不定呢。”
“可是苏公子的肉身呢?我没记错的话,苏公子的肉身,难道不是在哲敢族的时候,就别锻造成玉身了吗?”
“其实苏公子在哲敢族炼就的并不是玉身,只是金丝蛊缠成的傀儡身罢了。”
“那你们一直说的玉身……”
“这件事有些复杂,苏公子的玉身是裴都统协他制成的,当时都说吃了三道炼狱苦,方修成正果,至于吃了什么苦,我的确不知道了。”
“所以无论是金丝蛊制成的傀儡身,还是玉身,苏公子的肉身的确没有了,既然他的肉身都没了,那就意味着……”
“对,苏公子已经不可能再活回去了。”莫伯舒双目发黑,嘴中说的却是极为残酷的话。
“他会死,也会消失?”莫庭荷的话音开始颤抖。
“他早就死了,只是他的神识还活着罢了。”莫伯舒叹气,“这些事我也是听裴斐说的,裴斐说苏公子上辈子就是烧死的,这辈子也是烧死的,没有变化,只是时间点和缘由发生了很大的改变,我还听苏公子与裴都统研究,是否改变一些时间与缘由也可以避免死亡的发生,他们真的试了很多次,也失败了很多次,甚至,我都算是他们的试验品吧。”莫伯舒说着,还仰头看天,“所以我不想拖他们后腿,庭荷,不管怎么样,我想保住我自己的最后一口气,我相信苏公子与裴都统一定可以成功的。”
“成功?他们为什么一定要逆天而行呢?生就是生,死就是死,不是吗?”
“妹妹,这不像你说的话。”莫伯舒说完便要回自己的屋子,“好了,我该上去照顾我自己了……虽然我这话的意思有些奇怪,不过你能明白我是什么意思吧。”
“哥,一炷香也好,你跟我去见见娘,娘真的很惦记你,只是一个来回,也不耽误这么一会儿,不是吗?”莫庭荷快步走到伯舒跟前,拦住他说。
“妹妹,其实我……”莫伯舒捏着自己的衣角,心中再天人交战,“娘被柳知府带走的时候,我已经病入膏肓,如今突然活蹦乱跳出现在娘面前,难免娘不会多想,到时候问来问去,很多事情,我都不好回答……”莫伯舒又很快说道:“不过,我可以答应你,等到苏公子的大计成功的时候,我便与你一起去见娘。”
“可是哥哥,你与娘都在平安府中,你也常在平安府走动,你与娘终归会见面的,与其到时见面尴尬,难道不该现在就与娘见面吗?”
“庭荷,我很快就要跟苏公子回上京城了,你们这次来平安府不就是跟着王从勇的吗?如今王从勇也快离开了,苏公子答应我,这次回上京城定会带上我,而裴斐也答应再给我换一具身体,所以庭荷,我不会与娘见面的,即便娘听说过些什么,现在的我也不能出现在她面前。”
“哥,你话是这样说,难道你自己都不想见娘吗?你可知道,娘因为思念你,她的眼睛都快哭瞎了。”
莫庭荷这话一出,莫伯舒的面孔顿时痛苦得扭曲起来,眼中满是泪水:“终究是我不孝啊,妹妹,我拜托你,对娘亲好一些,当我死了,替我尽孝。”
“哥,你这话有意思,你刚才还说等事成之后要与娘亲见面,现在又说要为你尽孝,所以,你们这件大计究竟是能成还是不能成?”
不远处的树上传来一声冷哼:“那自然是不能成的。”
话音刚落,五六个身穿黑衣的人手持兵器就向兄妹二人袭来,莫庭荷快速后退,而莫伯舒则是顺手扬起地上洗衣用的大盆,抵挡住黑衣人第一波进攻,而莫庭荷则是接着大盆扬起的水快速造出一个小镜如同穹顶一样笼罩在屋前,也把莫庭荷与莫伯舒护在小镜中。
何管家站在小镜外,用刀剑对着小镜劈了好几道,却连一点缺口都碰不到,不由恨然道:“有本事出来,莫伯舒,不要躲在里面,若你现在出来,我尚可以考虑饶你一命!”
何管家的声音居然原原本本的进到小镜中,莫伯舒扶着小镜的壁问莫庭荷:“怎么能听到他的声音,那我们的声音,他也听得见吗?”
“时间太短,来不及在小镜上做太多的规制。”
“莫伯舒,难道你以为就你一人懂幻水镜吗?既然你躲在里面不出来,那也别赖我就守在这里等你。”接着就听到何管家在与身旁人吩咐:“你们去把周边的水缸都搬走,还有水井也封起来,这个幻水镜啊,没有水,早晚都是支撑不住的。”
莫伯舒小声地怼莫庭荷说:“妹妹,他怎么什么都知道啊。你这个幻水镜,还能撑多久?”
“就算我幻水镜能撑得住,你又能撑多久?”
莫伯舒咽咽口水说:“对啊,妹妹,你这边没吃没喝的,想来我也撑不了许久。”
外头何管家哈哈大笑:“水镜可造物,若莫姑娘愿意牺牲自己性命来造些吃食,也不知你的兄长吃不吃得下。”
“当然吃不下!你给我闭嘴,不要挑拨我与妹妹的感情。”莫伯舒愤怒地捶打水镜壁,“你无非是闯不进来,在外面造些口业罢了,我和我妹妹是不会上你的的当的。”
“哦?莫公子竟然觉得我是在胡说吗?既然这样,来啊,从今日起,我就在这边与你们同吃同住,我就不信,逼不了你们出来。”何管家干脆差人搬了太师椅坐在水镜前面,好整以暇地看莫庭荷什么时候撑不住,化了这个幻水镜。
转眼又是过了半天,莫庭荷渐渐顶不住了,这个小镜造得太大,她的心力本来就没养好,如今再来真么一着,莫庭荷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虚弱,全身的力气都像被抽干了一般。
“妹妹……”莫伯舒扶着满脸煞白的莫庭荷,与她说道:“你将水镜撤了吧,我们斗不过他的,终归会输的。”
“你躲进房里,我跟他们走。”
莫伯舒一时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我为什么要躲房间里?”
“楼上……”莫庭荷指了指楼上放莫伯舒身体的房间。
“庭荷,难道你要我装死?”
“不然呢?今日我们定是逃不过去的,要是逃不掉,只让我跟他们离开也远比带着你好。”
“妹妹,我觉得你是在嫌弃我。”
莫庭荷脸上红晕一泛:“没有,你想多了。”
事不宜迟,眼看莫庭荷的水镜又有摇摇晃晃,即将坍塌的迹象,莫伯舒也实在没有时间与莫庭荷多做交谈的时间,转身就快速回了房间。
而就在莫伯舒进屋又关门的时间里,莫庭荷的水镜化成水,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就剩下一个头发与衣服都湿漉漉的莫庭荷罢了。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何管家歪头皱眉:“莫伯舒去哪里了?”
“你们跟我上来吧。”莫庭荷推开房门,拿起房门旁桌上的蜡烛,跟何管家要了火折子就点上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倒像从没有人打扫过一样。”何管家看着一楼杂七杂八的模样,心中更是不屑。
“我哥在二楼。”莫庭荷说着,就率先上到二楼,何管家无法,只能带着兵士与她一起到了二楼。
二楼看着果然整洁很多,里侧放着一张雕花大床,床上悬挂着一个香囊球,而床上躺着的不是莫伯舒又是谁?
不光是何管家,连跟他一起过来的几个黑衣人也都以为撞了鬼,纷纷就要往外跑。
还好是何管家及时稳住心神,指着床上的莫伯舒问莫庭荷:“这个人是谁?”
“难道还需要我介绍吗?”
“莫庭荷,你这么说话的话……”何管家本来就憋了一肚子火,听见莫庭荷这么说,心中更是不忿,抽出腰间的刀就要往莫庭荷方向挥去。
莫庭荷从指间弹出一个小水球,打在何管家的手腕上,何管家一时没拿稳,手上的刀也就应声落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