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耀钰没说话,倒是从他的沉默可以看出他的确无力反驳莫庭荷。
“不一样的,苏公子,我已经觉察出不一样了,我是我,她是她,换句话说,若是我遭遇了当日提亲,我是寻死都不会答应的。”
莫庭荷的这句话把苏耀钰吓了一跳,他先忙拉住莫庭荷的手腕道:“什么叫寻死都不会答应?我做得有什么不好吗。”
“我只是说那时的莫庭荷,苏家强聘,她为何要嫁?嫁过去又如何自处?”
“那你现在呢?”
莫庭荷叹了口气,还未说话,见赖茗儿跑过来,连忙过去从赖茗儿手里接过衣服,回自己房里一番梳妆打扮后,上京城的莫庭便走了出来。
这么多年,莫庭荷模仿男人也算有个十成十,连走路的姿势都难辨雌雄。
莫庭荷要往门外走去,却被苏耀钰抱着从后院翻墙出去,苏耀钰放下莫庭荷后解释道:“门口全是王从勇的人,看你从莫家出来,他们会作何感想?”
莫庭荷想着的确如此,便整理了整理衣冠,就要往药局而去。
没成想苏耀钰又把莫庭荷拉了回来,苏耀钰对莫庭荷说:“你现在第一个要去的便是林家。”
“你刚才还说不能在王将军面前出现。”
“你作为莫庭,自然不能从莫家出去,可是你是内阁的莫大人,这么久,第一次返乡,不正应该回去看看原主吗?”
“你的意思是让我回去找林夫人?”
“这样王从勇才会信你是莫庭,你也有机会去和柳知府搭上话。”
莫庭荷极其聪慧,很快就在脑中织出一张关系网,点点头。
……
莫庭荷一身布衣出现在林府门口的时候,门口的官兵过来拦住她:“你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
莫庭荷拿出自己内阁的官牒:“我是内阁的莫庭,此处原为我的旧家,我特来看看。”
“内阁的大人?”官兵将莫庭荷的官牒前后看了半天,看不出真假,便捏着官牒说道:“你在这边等着,我去通报一下。”
莫庭荷没说话,而是气定神闲地等在一旁。
这番雍容气度倒把一众官差给镇住了,他们都信了莫庭荷就是上京城下来的大人,连忙双手捧着官牒去里面递给王从勇看。
王从勇昨夜与苏耀钰一战,伤了不少元气,正在调养的时候,听到官差在屋外禀告,说是有一位叫莫庭的莫大人过来了,于是连忙息了功,披了件衣服拉开门,便看见下属递上来的官牒。
王从勇接过官牒,打开一看便知道是莫庭来了,心中只觉得好笑,与那官差耳语几声后,便让官差将莫大人带去正堂。
莫庭荷跟着官差一路进到林府,果见一片萧条,就算是道旁的几棵树也是新栽的,细细瘦瘦地看着真是可怜。
正堂的门全部都打开了,林夫人正局促地端坐在里面,见到莫庭进来,连忙站了起来。
“夫人。”莫庭荷在林夫人开口前就扶住了她的胳膊。
林夫人看着莫庭荷半日,嘴唇不住地抖,似乎是想起过去的什么伤痛,一时无法控制住自己,眼泪不住地往下掉。
“夫人,我刚回来,便先来看看你。”
林夫人抽泣着说:“莫庭……不,莫大人,我想……”
“无妨,我们坐下慢慢说好了。”莫庭荷将林夫人扶回主位,但林夫人死活不愿意坐,后来莫庭荷无法,只能与林夫人并排坐着,林夫人这才揪着裙子缓缓坐下,但她的眼神飘忽不定,一直在向着旁边看。
莫庭荷抬头看了看林夫人一直看向的暗处,站起抬手作揖:“王将军既然在此,又何必避而不见呢?”
王从勇并没有走出来。
莫庭荷一笑:“什么时候,武将还怕我们文官了?看来端朝果然是不同了,如今上京城里,皇上重文轻武,连虞相都官拜一品,难怪王将军戎马一生,却反而怕我一个小小的内阁之人。”
王从勇一脸阴沉地从阴影出走出来:“莫大人可真会说话,句句锥心。”
“我若不这么说,你怎么会出来。”
林夫人见到王从勇,吓得躲到了莫庭荷的身后。
“看来这个老婆子倒是挺信任你的。”
莫庭荷护住林夫人:“林夫人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我可没怎么对她,我将她从知府衙门带出来,让她回自己的家,难道我还做错了?”
“王将军之前与林夫人认识?”
“不认识,我只是看上这处宅子了,她是宅子的主人,若主人在,我是借宿,若主人不在,那我不成强抢了吗?”王从勇掷地有声地说着,说得相当理所当然。
“那王将军在这里住得如何?”
“莫大人也想住下吗?”
“我住驿站。”莫庭荷皮笑肉不笑,语气却还颇为恭敬。
“莫大人一路过来,怕是也没带什么人,回头从我那边调两个人去,莫大人孤身一人在外,还是要保护自己的好。”
“我在平安府住了那么多年,平安府还是很平安的。”
“平安吗?我可不这么认为,昨夜我还遭遇贼人袭击,说起来,这两个贼人,莫大人可是认识的,一个便是兵部的苏掌印,而另一位,正是苏掌印的指婚妻子,莫庭荷。”
“那么巧?莫姑娘也在?”
“是啊,真是奇怪,怎么莫大人回来了,莫姑娘也回来了呢?”
“回来是什么意思?莫姑娘不应该一直在平安府吗?”莫庭荷往莫家方向看了眼:“我刚从上京城回来,还没来得及去莫家看看。”
“莫家早就没人了,莫大娘也被带进了知府衙门。”林夫人在两人身后插嘴说道。
“为什么?很么时候的事情?”莫庭荷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看着的却是王从勇。
“我来平安府的时候,莫家人与林夫人就被请进知府衙门了,说起来,柳知府与莫大人都是虞相的人,怎么会不知道这件事?”
“我也还未去柳知府那边……”
“我正好有事要去拜访柳知府,不如莫大人一起?”王从勇指着林夫人说:“老婆子,给我备套衣服,我要与莫大人一起去见柳知府。”
林夫人唯唯诺诺地应着就跑出正堂取衣服去了,留下莫庭荷与王从勇站在一起。
“莫大人,你可还记得林栖止?”王从勇突然开口问道。
“记得,他是林夫人的养子,也是林府的公子。”
“他现在在何处?”
“我不知道,他中了千绝蛊,生死未卜。”
“生死未卜?莫大人,你不是林家的家仆吗?家主重病,你在做什么?”
“林栖止不是我的家主,他得病之前,我们已经查出,他勾结外人,害了我们林家的小公子,还在府内散布了千绝蛊,所以他的生死,与我们无关。”
“那个勾结的外人,是谁?”王从勇的表情变得可怕,“赶紧跟我说,是谁,将千绝蛊带进平安府?”
“这个问题,为什么要问我?我当时只是林家家仆而已,我什么都不知道。”
“不,你知道,当时你已经办了不少大事,柳知府也都与我说了,莫大人,我不是为难你,我只是想知道,究竟是谁带来的千绝蛊。”
“你为什么想知道这件事?”
“你知道?”
“我知道,我还知道他是怎么得的千绝蛊,他的目的是什么。”
王从勇再也等不下去,一把拎住莫庭荷的领子:“你赶紧告诉我!”王从勇吼得很大声,屋顶的雀儿都被惊飞了。
“王将军,你为何要追查千绝蛊的下落?”
“为什么?好,我告诉你,但你也要告诉我。”
“成交。”
王从勇这才咬着牙齿说道:“我的哥哥是死于平安府的水贼之手,你知道吗?”
“听说如此,当初王钦差意外亡故,柳知府发布了缉匪公告,后来只说匪贼被柳知府设计炸死在永续河上,多的我也不知道了。”
“那个没脑子的也就用这种事唬人,他难道不知道,平安府的水贼是哪里来的吗?”
“水贼的来历扑朔迷离,连人都找不到,又怎么知道来历呢?”
“我知道,你们的柳知府曾是派人剿了煞山,是不是真的?”
莫庭荷点点头。
“后来煞山上的匪贼呢?”
“死了一个,其他,没找到。”
“据我所知,煞山恶匪的肖像,就是你画的,莫庭,是这样吗?”
“王将军为何对煞山的匪贼如此感兴趣?”
“因为,那群人,恐怕就是永续河的水贼。”
此事莫庭荷心中清清楚楚,却不能说出来。
王从勇看莫庭荷沉默,却敏锐地说道:“莫大人似乎并不吃惊?”
“哦,不是,我很吃惊,只是一时没有想过来,不知王大人如今要翻这趟陈年旧案又是为了什么?”
“因为我的哥哥正是死于他们手中,我要为我哥哥报仇。”
“可是王大人又如何确信煞山的匪贼就是永续河的水贼呢?”
“我不光确定他们是一伙人,我还可以确定,在平安府投下千绝蛊的正是他们。”
“王将军,下属真的听不懂了,还请王大人示下。”
王从军咳嗽一声,与莫庭荷说道:“这也是十几年前的旧事了,煞山上那五个匪贼,正是我以前的所带的部下,那年安平族叛乱,我率大军前往平叛,途径哲敢族前通臂坳时,忽遭大雪,于是我便让大军暂停进军,驻扎在原地,周边哲敢族的百姓送来热奶干粮,我们端朝与哲敢族向来是兄弟之邦,所以我们不疑有他,大军吃了哲敢人的东西,等大雪过去后,便要拔营离去,偏偏这时候,我的副官报告,说有不少士兵腹泻不止,查不出原因。”
“战事紧迫,我便将那几个生了病的士兵留在后面,然后率大部队继续前进,没想到接下来的几日,病情越来越严重,眼看山坳未出,我已折损大半将士,剩下的也都是虚弱无比,全无大用,无奈只能忍痛退兵,却不曾想被安平族围困在山坳中,全军覆没。”王从军说到这里,眼中泪花不断:“真是耻辱,十万大军,出师未捷,端朝气数大消,但这个消息却没有传回上京城,而是半道上又被人截获了,后来我回上京才知道,先帝以为当时我们与安平族斗战胶着,急需西南大军从罗却族借道解围,又怕罗却族借机心怀不轨,便需要略略族在后方牵制,故皇上大局为重,便宠幸了之前略略族送来的美女,甚至传出要改立略略族美女生的孩子为太子的消息,为此,朝堂上与民间上怨声载道,也导致薛相与先帝翻脸,再后来的事,我也就不想多说了……”
“王将军,这些事,与千绝蛊还是无关。”
“你觉得我的兵为什么会死?”
“难道他们中的就是千绝蛊?”
“正是,而且这千绝蛊,正是哲敢族的东西。”
“王将军的意思是,当年之事是哲敢族在里面挑拨?”
“我是这样想的,不过后来我查到千绝村,才知道那千绝蛊是哲敢族用来防身之物,且极难获得,若说哲敢族要用他们护族之宝来害我王从勇,我自认我可没那么大的意义,但是我又听说,十几年前的千绝蛊正是被人偷了。”
“所以,你怀疑煞山的匪贼正是偷千绝蛊之人?”
“你画的肖像我都看过,那几个人我都认识,当年那几个人在我们到哲敢族的时候便跑来当兵,因为都是端朝人,我没有拒绝他们,但是他们什么都不会,便安排他们在伙房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可那几人野心极高,不甘呆在伙房,经常会来看我们士兵操练,渐渐的,我对这几个人心生反感,找了个理由,就要把他们撵出军营。”
“后来没赶走吗?”
“当时我们被困山坳,我若是让他们走了,或许那些士兵会以为我故意放走他们,我怕动摇军心,于是便想了个主意,让他们去寻找大军的口粮,十万大军的口粮交到他们手中,我不相信他们能找到,到时候若是无颜回来,那也就罢了,若是厚着脸皮回来,我奚落一番,也能让他们无言以对,自己离开。”
“结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