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苏公子,你看这条裙子怎么样?”
“素雅如兰,我看着好。”
“那我就试试吧。”莫庭荷抱着裙子到一旁的小间里换下,再出来的时候,眉头皱得紧紧的,“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件衣服很是奇怪。”
“什么奇怪?苏少夫人,是穿着不舒服吗?料子太粗糙了?”牛掌柜应迎了上去,“苏少夫人啊,你可要知道,你穿了这件衣服,就像是为你量身定做一样,可真是一等一的好看呢。”
赖茗儿听不下去了:“好看不好看让她自己看嘛,你老说这些干什么?”
“茗哥儿,这三百两银子又没让你掏,你急什么?倒挺会给自己主子省钱。”
“什么?三百两?你抢钱啊?”
莫庭荷也被这个价格吓了一跳,连忙要去换下来:“三百两,这也太贵了,我还是不要了。”
“别啊,别啊,苏少夫人,这可是上京城的贵品,拆了就要买的。”
“我试的时候你又没告诉我。”
“老牛你够了啊,都是在这平安府的,你今天讹我们苏家,回头还想不想过安生日子了?”
“茗哥儿,我好端端卖东西,怎么能叫讹?这条裙子进价也要二百八十两,我就赚苏少爷区区二十两,怎么能叫讹呢?”
“老牛,若不是看在刘大人的面上,我现在就想揍你了啊!”
“苏公子,你这小厮也该管管了,动不动就口出秽言,枉为读书人。”
“我本来就不是读书人,既然你这么说,来跟我比划比划啊!”赖茗儿也是火了,上去就要与那胖胖的牛掌柜动起手来。
“赖茗儿,你等一会儿吧。”就在这时,苏耀钰总算开口了,“三百两也不是大钱,只是我看不出来,这件衣服怎么就值那么多钱。”
“若是我知道的话,也不会到现在都卖不出去。”牛掌柜撇撇嘴,一不小心就说了真心话。
“老牛,你可真是好算盘,又贵又不好卖的,偏卖给我们苏家,你还真当我们苏家是这个冤大头么。”赖茗儿心中不忿。
“牛掌柜,既然你都不喜欢这身衣服,为什么还花重金买回来呢?”
“当时是有人定下的,上京城的布庄送了不少图样来,城东的小姐太太都来我这边定,这件衣服最贵,但是也最奇怪,只有一位定了,但是,东西到了,我再去寻找,结果人家硬说从没在我这里定过衣服,所以这件衣服也就被我留下来了。开始还放在楼下展示,想看有没有有缘人把衣服买了去,倒也是有来问的,不过一听价格就都跑了。我见这衣服心烦,也就让人收起来了,这不赶巧嘛,苏少夫人来看衣服,穿着也合适,苏少爷,你看这件衣服是今天就带走呢,还是回头我给您送府上去?”
“庭荷,你觉得呢?”
莫庭荷左右看着衣服,为难地说:“衣服真是好衣服,可还是太奇怪了。”
“既然是好衣服,就穿着吧。”苏耀钰说罢就领着莫庭荷出去了,留下牛掌柜开心得合不拢嘴。
“哼,老牛,我真不知道该说你是会做生意呢,还是奸商呢。”赖茗儿跺着脚,他也不知道自己气什么,可就是不喜欢牛掌柜这副嘴脸。
“茗哥儿,你说我奸商也成,今个儿能把这条裙子卖出去,我可算能跟东家交代了。”牛掌柜嘻嘻笑着,一丝都不生气。
“算了,算了,不跟你啰嗦了,我走了走了。”赖茗儿挥着袖子,临走时看见门口插着一个兔子灯,拿过来说:“你这兔子灯好看,我拿走了。”
“我小孙女做着玩的,茗哥儿要是喜欢就拿走吧。”牛掌柜并未在意,背过身子走进柜台,拨着算盘珠子开始写账单。
赖茗儿顺着那个兔子灯就出了门,看见莫庭荷与苏耀钰正在门口说话,两人的神情平和,不像吵架的样子,赖茗儿原本悬着的心也渐渐放下,他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一见到莫庭荷与苏耀钰站在一起就怕两人吵起来,时日久了,只要想到这两人在一起争执,他的脑仁就开始发疼,不过今日看来,似乎安静了不少,可赖茗儿还是提心吊胆的。
赖茗儿表情复杂地走到苏耀钰身边:“少爷,我们走吧。”
“你玩心挺大,怎么拿了这么个东西?”
赖茗儿将兔子灯拎起来看了看,说道:“好玩罢了,少爷觉得呢。”
“你自己喜欢的小玩意,就拿着玩吧。”苏耀钰说着就把那匹老黄马按住,然后扶莫庭荷上马,莫庭荷新穿的这条裙子里面有挡布,所以骑马上下都方便不少,她也少了不少尴尬。
苏耀钰牵着吗往城门走去,一路过去,不少人都侧目盯着莫庭荷看,甚至有人驻足停留,对着莫庭荷上下指指点点,后面更是聚了不少人,有些人像是特意赶来看她的。
莫庭荷第一次被那么多人看,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莫姑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身上这条裙子被牛掌柜在大厅里挂了半年,运和绸缎庄又在街边的路口上,来来往往有多少人看见,价格更是人人都知道,如今这条裙子被你穿在身上,看你的人能少么?”赖茗儿看出莫庭荷的窘迫,为了给她宽心,安慰道。
“你说的这些,庭荷会不知吗?”苏耀钰没等莫庭荷说话,就打断了赖茗儿自以为是的说话。
莫庭荷悄声说:“早知道我们要从集市经过,我还真不如不穿这身呢。”
“无论你穿什么,平安府又有谁不认识你呢?”
“对啊,府里的人见到你和少爷一起,就算你穿原来的衣服,一样会涌过来看你的啊。”赖茗儿双手枕在脑后。
“苏公子,我们现在要出城吗?”
“对,我们要上安南道。”
“难道他们是藏在……”莫庭荷话没说完,看见城门口已经站了两排苏府家丁打扮的人,他们显然是在等苏耀钰过来,一见到苏耀钰后,就连忙列队过来行礼。
“一路过去,有些凶险,庭荷,你还愿意跟我过去吗?”
“那是为了救我娘亲,为什么不去,倒是苏公子,若是有恶战,不如我们徐徐图之。”
“早晚都要恶战,若是让别人掺和进来,恐怕更是艰难。”
赖茗儿也说到:“是啊,趁现在知府衙门乱成一团,门口没什么守兵的时候出城救人吧,待平安府的事尘埃落定,要再想出城可就难了。”
“难道平安府之事还有变故吗?”
“走吧。”苏耀钰挥手,苏府的家丁率先出了城门开路,而苏耀钰则是牵着马缰绳领着莫庭荷跟在后面,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哪里像是去救人的,倒像是出去玩的。
“苏公子,我们这样,会不会太引人注目,打草惊蛇?”
苏耀钰没说话,等出了城门,苏耀钰让那些家丁就此解散,继续带着莫庭荷与赖茗儿往前走。
“原来那些家丁是为了唬住平安府的百姓。”莫庭荷小声地问道。
“他们见我带你出城便好,至于我们去做什么,他们不用知道。”
“可只有我们几个,会不会……”
赖茗儿听不下去了,嘟嘴说道:“莫姑娘,你可真是想得多,人多你觉得不合适,人少你又觉得不合适,未免也太难伺候了。”
“我这是……”
“庭荷关心则乱,毕竟要救的是她娘亲,她想得多也是自然,你就不要多话了。”
赖茗儿拍了下自己的嘴巴:“少爷说得是,我不该多话的。”
莫庭荷见赖茗儿这样,心下过意不去,她也知道是因为自己患得患失招人烦,苏耀钰维护自己,平白让赖茗儿受了责备,于是对赖茗儿说:“茗哥儿,是我的错。”
“没有,没有,不用不用。”赖茗儿走到前面去,留了个背影给莫庭荷,莫庭荷也不知他消气了没有,心下忐忑不安,只怪自己这么多年在书库里学的都是学问,对人情世故分毫不通。
“小孩子脾气,莫要管他。”苏耀钰在此时还在柔声安慰莫庭荷,可这种安慰只会让莫庭荷更加不安。
莫庭荷觉得此时的苏耀钰并非是他真正的态度,他只是放低姿态在哄着自己,拿自己当小孩子一样哄着,看似宠溺,却并没将她作为一个对等的人来看待,莫庭荷也知道苏耀钰的意思,无非是不想在言语上再起争端,可这样的,也不是莫庭荷要的啊。
“苏公子,其实我没事的。”莫庭荷也不想与苏耀钰再有什么口舌之争,那么多年争下来,她真的累了,苏耀钰永远不知道她究竟要的是什么,他总是把他自以为最好的东西给自己,殊不知,对于她来说,要的明明很少,偏偏受不了的就是苏耀钰的多。
苏耀钰不回头也能听出莫庭荷言语中的逐渐落寞,他不由自主地捏了捏缰绳,他自恃已经对莫庭荷极尽体贴,也时刻收敛自己的脾性,不在她面前发怒,在外人面前,也少不得维护,所以苏耀钰真的不明白,莫庭荷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想起前世,他与莫庭荷也是这样,拉锯一般的你猜我猜,最后落了个囹圄结果,只是前世他的确有不少未尽体贴与照顾的地方,所以在这一世,他时时刻刻注意的就是这些,偏偏莫庭荷还是不买账,苏耀钰也觉得心累不已。
“刚才从城门把你带出去,平安府的人都知道咱们在一处,他们也会猜测是我将你带回平安府的,既然如此,等你这边事情办完了,我们就把亲成了吧。”苏耀钰说这话的时候还背对着莫庭荷,仿佛说的不是两人的终身大事,而是晚食吃些什么的闲碎小事。
“这个,不要禀明父母,然后……”
“该有的流程规制我们一样不会少,毕竟这是圣上指的,想来新来的知府会比你我更加起劲。”苏耀钰继续说着:“这件事也拖了太久了,不等了。”
“可是,如我嫁了你,我还怎么回内阁?”
“你还能回内阁吗?庭荷,你已经回不去了。”
“为什么?”
“我问你,内阁是谁的天下?”
“虞相的啊。”
“柳知府也是虞相的人,如今柳知府被王从勇一网打尽,若你还能平安回内阁,那虞相定会将所有怒气放在你的身上,你以为你还能活着回去吗?”
“所以,苏公子的意思就是,柳知府被王将军擒住的时候,便是我仕途中断的时候吗?”
“庭荷,你没有选择。”
莫庭荷滞了半天,将整件事从头到尾梳理一遍,终于还是低下了头:“苏公子,这一切都是你计算好的吗?”
“庭荷,我没你想的那么心机深沉,我说所有事情都与我无关,你能相信我吗?”
“苏公子,我想信你的。”
苏耀钰又故作轻松地说道:“庭荷,你毕竟是一个女子,从仕无非是临逸修士的心愿,并不是你本人的心愿,现在你已做到七品,官拜六品,算来也是够了,何必再在仕途上摸爬滚打呢?你单纯善良,并不适合官场。”
“这就是你断我仕途的理由吗?其实你早就盘算好了,甚至连王从勇擒获柳知府一事都在你的计划内,你明知利害关系,却还放任这件事发生,苏公子,若你说你与这些事全无关系,又让我如何信你?”
“庭荷,所有的事情,无论我放任还是不放任,都会发生。”
“苏公子,你又是从何知道的呢?难道也是你前世知道的事?”
“不是,你不明白,庭荷,静王已经倒了,接下来,我们必须扳倒虞相,你若还在内阁,太过凶险,不如嫁我避开,对你也好。”
“我虽进内阁,可你也知道,我从没愿意做任何人的獠牙。”
“庭荷,难道你以为虞相或者皇上会相信吗?从柳知府被抓的那一刻,就已经决定了,莫庭这个人,再也不能出现了。”
“所以,你早就知道了,是吗?苏公子?”莫庭荷咬紧下嘴唇,眼中含泪地说,“刚才所有的一切,你都是在骗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