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看我这样,能跑到哪里去?”苏耀钰摊开手,还能闻到身上散发出来的从地里拔出的新鲜带泥的萝卜味道,他叹了口气。
两个小丫头倒一点都不怕,她们走到苏耀钰面前,捏着他的胳膊,嘴巴里不停发出赞叹之音:“苏大人这个身体好神奇,虽然是萝卜做的,竟然摸着一点都不像萝卜。”
“对啊,温温热热的,和我的皮肤是一样的。”
“对啊,祭司可真有本事,以后就不会再有死人啦,我爹娘也能永远陪着我啦。”
“对啊,对啊,这样多好,一个人都不会死,大家永远都活着,真是太好了!”小丫头说着说着,居然蹦了起来。
“难道你们将来也想变成一颗萝卜?”苏耀钰冷笑一声。
“不是萝卜,番茄,或者辣椒都可以啊,对了,冬瓜也挺好的,味道也比萝卜好闻。”
“弄个蜜瓜不是更加香甜。”苏耀钰觉得这两个丫头年龄小,很多事都向着好的一面想,这自然是好事,可也未免太过理想化了。
小丫头们抿抿唇:“好了,也不说那么多了,苏大人,我们来伺候你洗漱吧。”
“对啊,苏大人,你身上还有一股子泥味,这萝卜新鲜倒新鲜,想来是没来得及洗干净。”说着两人拿出丝布,对苏耀钰说:“苏大人,萝卜上的泥可不好洗,或许会有些疼。”
“这个也会疼吗?”
“应该会吧,你粗手粗脚的,上次洗萝卜,把萝卜皮都擦掉了。”
“没关系我这次小心点。”
“你们可以了。”苏耀钰真不想被当成一道菜被两个小丫头评论,他干脆利落地将这两个小丫头推出门:“你们在外面等我,我自己能洗漱。”
小丫头推门,却根本推不开,只能蹲在门口,双手托腮道:“苏公子未免也太小气了,我还没伺候过萝卜身的洗漱呢。”
“够了够了,你根本就是图好玩吧。”
……
苏耀钰洗了很久,将犄角旮旯里的泥土都冲洗干净,他发现自己的身体是无法感知热与冷,即便原来温热的洗漱水到最后变得冰冰凉,对他而言都是一样的。
反倒是小丫头在外面敲门:“苏公子,水是不是凉了,要不要我们再烧点过来。”
“不用了。”
“好啦,你也别问了,洗萝卜也不能用太烫的水啊,不然是洗萝卜还是炖萝卜汤啊。”
“哦,你说得也是有道理的。”小丫头不再说话,回到原地继续蹲着。
苏耀钰在房间里无语,他草草地将自己擦干后,换上干净的衣服出来,小丫头赶紧围过来:“苏大人,你洗漱完后请移步饭厅吧,晚饭已经准备好了。”
“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了?”
“你午饭也没吃,所以我们与饭堂也说了,晚饭准备得早些,再说,族长也说了,苏大人是客,什么都紧着你来。”
这两个丫头盛情难却,苏耀钰便跟着她们一起去了饭堂,结果到了饭堂看见带来的下属已经在里面齐刷刷地坐着了。
那些下属们看到苏耀钰,连忙站了起来,但是相互间的眼神总透露些不同的东西。
这次苏耀钰过来,有个副将姓曹,苏耀钰便拉过那个曹副将吩咐道:“寿礼已经送到,我们也要尽快回上京城复命。”
曹副将红着脸说:“苏大人,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吧。”
“什么意思?”
“下官是静王的兵,出行前,静王便吩咐说,出了略略族,还要去周边的罗却族看下,略略族与罗却族因为破姻之事,双方一直有隔阂,希望我们的相互走动能调停双方矛盾,这对端朝也是有好处的。”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罗却族?”
“也不着急吧,兄弟们一路过来也是辛苦了,苏大人,再修整半个月我们出发也来得及。”
“我只是来送寿礼的,在一个小小的略略族盘亘月余,皇上会怎么想?”
“可是……”曹副将为难地看看身后,“苏大人,下官倒是无所谓,只是这群兄弟,他们脱不开身啊。”
“什么意思?”
“我们被略略族的娘们下了毒,得给她们弄出个一男半女才能脱身,这段日子都是兄弟们辛勤耕耘的日子,你总不希望我们走到一半,毒发身亡吧。”
“照你的意思,你们还甘之若饴了?”
“略略族与端朝的确有很大不同,再说,皇上与静王都没让我们速去速回,怎么到了苏大人这边就那么着急了?”曹副将说完,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内涵到一些事情,连忙从饭桌上夹了块羊腿放在苏耀钰的碗里:“听说族长大人的确天赋异禀,苏大人辛苦了……”曹副将在靠近苏耀钰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抽鼻子:“奇怪,我怎么闻到萝卜的味道?话说,萝卜炖羊肉可是端朝的一绝啊,略略族的厨子不会做这道菜,也真是可惜了,晚些时候,我找根萝卜去教他们这道菜。”
“你想做什么?”
“羊肉是个好东西,总得换着花样吃,放心,苏大人,我在当兵前就是个厨子,这道萝卜炖羊肉我定做得软烂糯口,入口即化。”
曹副将说的都是好话,偏偏苏耀钰的嘴角在不自觉地抽动,他一下子食欲全无,将饭碗扔在桌上:“你们吃吧,我已经给吃不下了。”
“苏大人,你这是怎么了?这个萝卜,不对,这个羊肉味道还是不错的,你多吃些……”曹副将说着,还大为可惜地摇头:“浪费,浪费!”
一旁的兵士安慰他说:“苏大人估计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些事,他那么心高气傲的人,骤然遭遇,一时反应不过来也是正常,咱们也别管那么多,顺着过就是了。”
“唉,苏大人资质不错,是个好人。”
“别想太多,有些事得他自己想开。”说话的几个下属兵士还在挤眉弄眼,“当初说要来这略略族,多少人抢破头要来,实在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是啊,那群娘们还以为是她们吃定了我们兄弟,哪里想到我们兄弟就等这一遭了。”
“对对对,不得不说,略略族女人不愧是连皇上都放不下的,的确都是好女人啊。”
后面的话越来越下流,苏耀钰不愿再听,他纵身一跃,竟发现自己身躯奇轻,轻轻一跳,险些控制不住自己,一不小心就飞落到了一旁的灌木中去了。
苏耀钰第一次摔倒,他连忙左右看看有没有人,好在这个时段,大家都在吃完饭,院子里没人,苏耀钰这才站起来,拍开身上沾染的树叶,胳膊上莫名觉得瘙痒,苏耀钰也不敢久留,一边挠着一边回了自己房间。
回到房间后,苏耀钰本在想要不要去找裴斐,可后来他还是决定不去了,毕竟裴斐嘴里的话他将信将疑,什么另一个时空,什么静王兵变,国破家亡,他既已生死,并且来到这里,前尘的纠葛他就不想继续去想了。
可是苏耀钰又想到裴斐说的,生命可在两个时空并存的说法,他又开始动了心思,其实这次过来,无非就是想弥补自己内心的遗憾罢了,如果真的可以救回莫庭荷,苏耀钰觉得值得。
可是苏耀钰很快又觉得这件事是异想天开,他单纯觉得,只要在这一世保护好莫庭荷就好了,根本不用去在乎裴斐的说法,他因为莫庭荷的父丧失去了谈婚论嫁的机缘,可是并不是完全没了机会,苏耀钰觉得只要自己再努力一些,或许可以得到莫大娘的青睐,到时候时间抹去莫家人的一些伤痛,他与莫庭荷也是水到渠成。
再想到之前莫庭荷的态度,对两人之事也并非完全排斥,所以苏耀钰觉得自己还是有很大的希望的。
就在苏耀钰对未来浮想联翩的时候,他的胳膊又痒了,于是苏耀钰拉开袖子,的确发现几处破皮,但没有流血,苏耀钰用水冲了冲伤口,却没想到更痒了。
到了后面,苏耀钰实在痒得受不了,只能去找裴斐的时候,拉开门,竟看见族长站在外面。
族长一见到苏耀钰,双眸像掉落的星星一般:“啊呀,苏大人,我正想着怎么敲这个门,你竟然知道我在外面了吗?”
“我不知道,你来干什么?”
“我做了点宵夜。”族长从女仆手里端来一个汤盅,“这是我炖的排骨汤,你尝尝。”
“我不饿。”
“怎么会不饿呢,我听饭堂管事的说了,苏大人晚膳没吃几口,似乎是因为谈了什么萝卜不萝卜的事,苏大人没胃口了,我想想也是,这件事的确是他们太过分了,怎么能在苏大人面前谈萝卜的事呢?这不是在……”族长话说到一半,看苏耀钰眼神不对,连忙掩住嘴巴说:“我又错了,我不该提那件事的。”
说着,族长又跟献宝一样说道:“苏大人,你看,我只是做了点莲藕排骨,味道不错。”
“我不想吃。”苏耀钰现在不想接触任何长条的,可能做成躯体的植物。
“苏大人,人是铁,饭是钢,这个假身吧,我之前也是不懂的,祭司说能做,我也是有些疑惑,但是怎么说呢,死马当活马医吧,说不定就能救活苏大人这个玉人儿了呢。”族长越说越羞涩,“看来结果也是好的,的确是把苏大人给救过来了,苏大人,你现在舒服些了没有?”
“没什么感觉,你带着汤,走吧,我明日也走了。”
“那么快?苏大人,以前端朝来史都要呆足三个月才走的,苏大人这也太仓促了。”
“你是想将我端朝男儿压榨至死吗?”
“那不都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嘛,苏大人,你这么说就冤枉我了,我且问你,我有没有压迫过你?”
“现在你说这些,是不是很好笑?”
“之前那些事,的确是我不妥,不过苏大人,你百毒不侵嘛,这盅汤,你就赏脸喝了吧。”族长笑得脸上能滴出蜜来,“苏大人,你看,这也是我亲手熬煮的,实属不易,你就赏脸……”
苏耀钰拗不过,也不能在人家的地盘驳了人家的面子,干脆端起汤盅,一口喝了个干净。
“唉,好了,苏大人,你早点休息吧。”
苏耀钰将汤盅塞进族长的手里,然后转身便走,突然觉得头晕,脚步一个踉跄,被族长连忙搀扶起来:“哎呀,苏大人,怎么那么不小心,我扶你进去吧。”
“你在汤盅里下药了?”
“怎么可能?苏大人不是百毒不侵么,我能下什么药?”
“那为什么我全身无力?”
“苏大人兴许是累了呢?毕竟祭司为苏大人重塑身躯耗费大量玄力,但是这对苏大人的神识也是很大的消耗,之前身体未曾松懈也不觉得,如今一下,不就累垮了么,苏大人不如赶紧好好休息。”
“我自己回去便好,请族长回去吧。”
“苏大人不用客气,近在咫尺,举手之劳罢了。”
“族长大人,难道你当苏某是傻子吗?”苏耀钰硬是抽出自己的袖子,在拉扯间,只听见“咔嚓”一声,两人都停住了。
族长愣了一下,连忙拉开苏耀钰的袖子说:“苏大人,莫不是又断了么?这萝卜的确不太硬实,要不还是换成藕吧。”
“族长大人不拉扯苏某,苏某不会受伤。”
族长尬笑两声,放开苏耀钰的袖子,吩咐外面的丫头说道:“去叫祭司过来,顺便再带一根新鲜的萝卜,务必要带最好的。”
“族长大人,萝卜是好是坏也不重要了,反正说断还是会断。”苏耀钰活那么大,从没体会过如此悲怆的感觉。
“苏大人,是我不对,我错了,我给你赔礼道歉。让我看看,你的伤处……”
“不用了,族长大人,苏某身体欠安,先要休息了,您请便吧。”
“那可不行,苏大人,既然你的胳膊是被我弄断的,那我一定要看着祭司将你治好再走。”族长干脆坐在一旁的凳子上,板板正正地坐着,吩咐外面道:“让祭司快一些,苏大人伤那么重,时间长了,接不回去,我定然剁了你们所有人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