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上一世的故事 苏耀钰向8
“绣帕是个下人送来的,他是这么说的,旁的我真的不清楚。”乳母也不愿多说。
苏耀钰把绣帕叠好放进自己怀里,摇摇晃晃起身,回莫庭荷房中歇息去了。
莫庭荷的嫁衣已被她修补好,锁在箱笼中,苏耀钰展开那件大红嫁衣,拢在怀中,每夜只有这样他才能安眠。
柳知府寿宴,苏耀钰跟着家人去赴宴,席间他与父亲话都不多,倒是苏夫人与柳夫人拉手说了不少。
“耀儿,可意是我自小疼大的,终归有些娇宠,你可多让着些她。”柳夫人捂着帕子坐在偏厅,寿宴已散,柳知府留了苏家人说些体己话。柳可意未出席,却躲在后间小屋偷听。
“那自然是。”苏夫人替儿子答了。
“可意不求郎君财势,只求一世一心,耀儿,你年长可意那么多,这些要求总能满足吧。”
“学生做不到,学生的一世一心是别人的,不是柳小姐的。再过十六年,学生必然再娶,柳小姐如不愿意,不如另觅良人。”
“耀儿!”苏夫人急得叫出来。
在座的人都知苏耀钰这十六年后再娶是什么意思,柳夫人捏着帕子问:“若十六年后,来的是个男人你也再娶吗?是个畜生呢?”
“是男人我娶男人,是畜生我娶畜生。”
柳家人倒抽一口气。
“放肆!你当我家可意是什么了!”柳知府拍了桌子,拂袖离去。
柳夫人跟着丈夫离去,苏夫人与苏老爷怕得罪柳知府忙跟上去请罪,偏厅里就剩苏耀钰一人。
苏耀钰整整衣服,也欲离开。
“苏公子对亡妻深情让人敬佩。”柳可意却在此时走了出来。
苏耀钰偏过身子不看她。
“只是苏公子可知,自杀之人永堕地狱受苦,是没有轮回的。”柳可意站在灯下,眼神阴鸷。
“庭荷是自杀?”苏耀钰毛发连根竖起,“你是怎么知道的?”
柳可意转身离去,苏耀钰要去追她被两个丫鬟拦住。
苏耀钰连夜去找了最后为莫庭荷诊治的大夫,那大夫起初不愿说,后来被苏耀钰打怕了,跪在地上告饶:“苏公子,少夫人不是恶疾,我赶到时,唇色指尖发黑,显然是中毒而亡。”
“那为何又说恶疾而亡?”
“苏夫人和柳夫人都在,我总还得在平安府度日吧!”大夫颤颤巍巍地说。
苏耀钰在父亲屋前跪了三天三夜,父亲都避而不见。
深夜时分,一阵奇香传来,一个赤脚少女向跪着的苏耀钰走来。
“小翠?”苏耀钰嘴唇干裂,发不出声音。
小翠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苏耀钰看她双脚离地,月下没有影子,竟没有觉得怕。
“你见过庭荷吗?”
小翠摇摇头。
“她在地狱受苦?”
小翠还是摇头。
“那她就是投胎轮回了吗?你知道她去投了哪家人家?”
小翠依然摇头。
苏耀钰还想再问,小翠指指前院水井,便翩然离去。
隔日,苏耀钰让下人从前院水井中捞出小翠已然肿胀的尸身,苏老爷跟在后面,看了一眼就晕倒在地。
苏耀钰侍奉在旁,苏老爷醒转过来,万念俱灰,也就把事情一五一十与儿子说了。
“是我强要她的,要了她后才知你从没碰过她。”说到这事苏老爷还臊着脸,“中间来往我就不与你说了,只是后来我与她的事就被你母亲知晓了,我劝你母亲放过小翠,她说要我把一件事永远烂在肚子里,才能遂我的意。”
“什么事?”
“庭荷的事。”苏老爷扶着桌沿拉开一个抽屉,拿出一卷未装裱的画递给苏耀钰:“你母亲千辛万苦从莫家找了这东西,本想用它将庭荷休离,可后来一查,才知画上的人,竟然就是你。”
苏耀钰打开画卷,皎灿月光下,莫家矮墙坍塌,莫庭荷与一高大男子相拥而立,那高大男子眉眼均留着空白。画中莫庭荷双目含春,女儿情态柔媚得不可方物。
莫庭荷心中的人竟是那夜的自己吗?苏耀钰倒退了一步。
一场事故挑起的缘分,曾是如此美好,却生生被自己错失了。
“刘家公子一看这画,就把那日的事原原本本与我们说了,我和你母亲知道你对莫庭荷情根如此之深,也知你性子,让你休妻还不如杀了你。可我们要与柳家结亲,庭荷真不能留。”
“你们何时开始筹划的?”
“自知道你高中后,你母亲就与柳夫人暗中筹划此事,具体的我不清楚,可却是帮着你母亲做了不少事。”
“柳家人为什么说庭荷是自杀?”
“毒酒摆在她面前,没人逼她喝,她那么聪慧,偷偷逃跑也就是了,偏喝了个干净,不是自杀又是什么?”
“你们真会给自己宽心!”苏耀钰双目赤红瞪着父亲,“我再问你最后一件事,是谁想的这毒招?”
“柳小姐……她自小跟医官学过,方子是她拟的。”苏老爷双目通红,“只是我没想到,她不放过庭荷也不放过小翠,她比你母亲还狠。”
苏耀钰万没想到人心阴毒至厮,一个未出阁少女为嫁人夫,竟视人命如草芥到这般地步。
平安府最大赌坊老板看苏耀钰掀帘进屋,忙拦着他说道:“苏公子若是有雅兴,可去对面玩。”说罢递了张银票给他:“一点薄礼,万望笑纳。”
苏耀钰把银票递回给赌坊老板,又加了张。
“帮我找两个人。”
黑屋打开,两个形貌猥琐的男人被拉出来跪在苏耀钰面前。
“听说你们欠了不少钱?”
“是……”
“听说你们什么都能做?”
“那是自然,贵人有什么尽管吩咐。”
苏耀钰带两人离去。
暖春时分,苏耀钰让母亲邀了柳家人去登高。
柳可意跟着母亲好容易才上到山顶,跟着的仆从已落下一大段路。
苏耀钰提议去山顶塔楼游玩,塔楼楼梯狭窄,一次只能过一人,待柳夫人发现不对劲时,柳可意已经不见踪影。
柳可意被人架着扔进一间晦暗的屋内,正欲呼救已被一只粗糙大手捂住嘴巴。她的背贴着一个男人的胸膛。男人的另一只手从她衣领伸了进去。柳可意拼命挣扎,双手紧紧拉住那只手,不让他再进一步。
却不料另一双手从她腰上摸了上来,柳可意去拦那双手,胸口那只手又开始肆无忌惮揉捏她胸前的软肉。柳可意上下失防,被两人逗弄得乱了方寸,泪水涟涟。
两人看柳可意瘫软不动,知道她已经没了力气,便合力把她衣裙褪个精光。
柳可意一条腿被抬了起来,她朦胧中意识到要发生什么,又开始拼命挣扎。
“可意?可意?”柳夫人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柳可意呜呜叫着,可嘴被捂住,声音传不出去。
“柳夫人,刚才这边我已经找过了,柳小姐不在。”苏耀钰的声音。
“这间屋子里呢?”柳夫人声音近在耳畔,柳可意盼着母亲赶紧进来。
“我也看过了,什么都没有。”苏耀钰的话犹如钝刀子割着柳可意的心。
他明明没有进来看过。柳可意心想。
身下传来一阵剧痛,贼人已经贯穿花心。柳可意恨得捏紧拳头。
贼人只顾自己爽弄,柳可意痛得死去活来。
两个贼人把柳可意放在一旁桌上,一人满足了就转换给另一人,柳可意不知被两人亵玩多久,期间晕过去又醒过来无数回。
好不容易听见两人穿衣的声音,柳可意想着噩梦总算结束,流下庆幸的泪。
两个贼人用条被子把柳可意包起,抬着走了不少路,柳可意被蒙住头,也不知他们送自己去了什么地方。
等柳可意再见光明时,正对上一张脏兮兮的面孔。
柳可意以薄被遮住自己光裸的身体,对身边十数个乞丐朗声说道:“我是柳知府千金,遇到歹人,你们速去通知我爹爹,定然重重有赏。”
乞丐把手放在她细嫩的肩膀上,笑嘻嘻地摇头。
柳可意是三天后被人从平安府后山的土地庙里救出的,那时人已目光呆滞,口中垂涎尚不自知,身上更是青青紫紫满是咬痕。
柳夫人看到女儿的模样当场就晕倒在地,醒来时哭哭笑笑,神智已不甚清楚。
柳可意之事根本瞒不住,不出一天,已在平安府传得沸沸扬扬,全府人就看苏家如何。
苏夫人不敢悔婚,可若把柳可意娶回苏府,苏家怕是一辈子都抬不起头。苏老爷全然不管这些事,苏夫人连个商量的都没有。
屋漏偏逢连夜雨,柳可意在家养病时却被诊出怀有身孕,柳知府一边极力隐瞒,一边派人逼着苏家尽快迎娶,妄图遮了这件丑事。
柳可意出嫁那天,排场极大,倒不是柳知府或苏家做了什么,而是全平安府的乞丐身戴红绸。站在送亲道旁唱着送亲歌,声势浩大,把周边人都引出来。
柳可意这一路不知是怎么过来的,道旁的乞丐无一不提醒她那三天的可怖记忆。
来到苏家门口,喜婆领着柳可意往里走,习俗是否齐全柳可意已经无暇顾及,只盼着快些结束。
去礼堂的路特别长,柳可意不知道为何要跪那么多次,叩那么些头,她全身酸软,腿脚也使不上力气,几乎半挂在喜婆身上。
喜婆把她交到苏耀钰手中,柳可意感到一只有力的大手托着自己的背,源源不断的热气自后背心传来,想到这些时日受的苦总算能得善终,心里隐隐有些雀跃。
“苏公子,你不嫌弃可意非完璧之身吗?”
“因我而起之事,我终归是要给你个说法的。”
柳可意在喜帕下的脸瞬间苍白。
“果然是你?”
“柳小姐放心,既然我收你,必然不会休你,柳小姐那么想做我苏家人,这点小小心愿苏某有什么满足不了的呢?”苏耀钰挟着柳可意的腰,柳可意双脚离地由他带进礼堂,礼堂外还有乞丐在唱歌。
“求求你,让他们离开吧。”柳可意痛苦地闭上眼睛。
“来者是客,柳小姐,能否告诉苏某为何不欢迎他们?”
“我不想说……”
“为何不说?”
“不要逼我……”
“柳小姐与我都有羞于启齿之事吗?”
“苏耀钰,难道你是不知道吗?”柳可意恼恨地扯下盖头,却发现身在一处满是白色帷幔的屋子,是莫庭荷的灵堂。
“苏家规矩,做小的给做大的敬茶叩头才能进我家门,柳小姐自小家教甚严,不会不懂规矩吧。”
“我是妻,就是莫庭荷没死也是平妻,凭什么要我向她叩头敬茶?”
“柳小姐,你搞错了,今日的规矩是纳不是娶,柳知府没和你说吗?”
柳可意只觉天旋地转,细想也不是没可能,柳夫人早已神志不清,柳知府为遮丑事巴不得把自己赶紧送进苏家,哪里还会管苏家是娶是纳。
门外的乞丐又开始唱哀歌,声音悲悲戚戚,忽地传来一声尖哨,如冤魂利叫,苏耀钰胳膊一松,柳可意整个人摔在地上。
黑红色的血自柳可意身下蔓延开来,柳可意不觉得痛,她的眼睛死死盯着案上莫庭荷黑漆漆的牌位。
喜婆尖叫,苏府上下一片混乱,苏耀钰在乱中离开。
苏耀钰推开莫庭荷的屋门,小翠站他身后向他福身。
“庭荷不会回来了?无论我再等十六年还是三十二年,她都不会回来了?”苏耀钰鼻音涩阻。
小翠点点头便消散而去。
苏耀钰以红烛燃了莫庭荷房中床帐,坐在桌旁,抚着冰凉的楠木桌子,从怀中掏出莫庭荷绣的那方绣帕,帕上荷花在火光中色彩斑斓,发出妖媚的光。
苏耀钰将帕子缠在左手腕上,他觉得越来越热。
前厅尚在乱中,后院火光冲天,苏老爷与苏夫人看走水方向,吓得瘫软在地。
两名婴孩哇哇大哭,奶妈照看不过来,一阵狂风吹过,待奶妈睁开眼睛时,两个娃娃都不在了。
三个月后,千里之外的周公子才听闻苏家变故,推门进到里屋,新婚妻子正在逗弄两个粉团般的男孩。
“夫君,可查到这两个孩子是从哪里来的?”
“孩子姓苏,父母都殁了。”
“天可怜见的,夫君,我们收留他们可好?”
“好。”
周公子看着笑盈盈的妻子,眉眼间让他想起那位身裹羽翎披风,怀抱暖炉,手执白棋的才情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