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阁长,据我所知,虞相与虞大人各有派过探子暗查王从勇,怎么现在反而要我说呢?上京城不是应该对这件事知晓更多吗?”
“莫大人可真是无法无天,连长官的问题都不敢回答了。”虞勉哼道。
“莫庭,你态度端正些,现在我是在帮你,不然你可以问问来副阁,他来我这边签署红绸令的时候,我也是真心实意要救你的。”
来听风虽然觉得细节上有很多不同,不过还是顺着朴敏的话应声道:“是的,莫大人,朴阁长的确是想救你的。”
莫庭荷自然是不信的,不过眼下情况也不由得她再恣意妄为,毕竟借虞相的手将自己救出是她计划的一步,虽然她也知道,最后能救她命的绝不是虞相一派,但既然她的目的是要将之前所有的进退障碍扫平,那现在的戏终归是要演下去的。
于是莫庭荷对虞勉和朴阁长说:“我早就被王从勇抓住了。”
“什么叫早抓住了?难道不是柳知府被抓后,牵连到你吗?”朴敏拿出一本册子,上下翻看好几遍,疑惑地问。
“请问朴阁长看的是王将军上报的官文吗?”
“嗯,莫大人,你也来看看吧。”朴敏没有把莫庭当外人,直接让来听风将手上的官文交给莫庭荷,“这只是一开始的呈报,案卷还在大理寺。”
莫庭荷翻看得很快,然后说道:“这边并没有提起我。”
“对,因为这份呈报是早就送来的,后来才说又将你给抓住了,所以我们都以为你是因为暴露身份,所以被王从勇给扣住了。”
“并不是这样的,我早在第一次见王从勇的时候,就被他给抓了。”莫庭荷说起她亲眼看的那场刺杀,又说道:“据我所知,派去查探王将军的上京城势力不仅仅有虞相与虞大人,只是我那天碰见的黑衣人,正是虞家派去的。”
朴敏挑眉看看虞勉:“虞大人,你的确派了暗探?”
虞勉瞪他一眼不说话。
朴敏不依不饶地问:“后来没回来?”
虞勉被朴敏的气势压迫,只能默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那看来莫大人的说法是没错的,不过即便如此,为什么王从勇偏偏放过莫大人了呢?既然他也怀疑莫大人是暗探,难道不杀你吗?”
来听风在一旁听着,突然被朴敏的这个问题问得猝不及防,不由自主地说:“阁长,你这究竟是在帮谁啊,莫大人可是我们内阁的人。”
“来副阁你是糊涂了吗?我自始至终考虑的都是虞相与内阁,莫庭我会救,是因为莫庭是虞相和内阁的人,可除了这两个身份,莫庭荷又算得上什么?”
来听风哪里敢回嘴,只能心中腹诽,站到了角落里。
朴敏又对莫庭荷说:“你也不需要有太大的压力,就照着我问你的话说吧。”
“因为我的嘴巴不够硬,我也老实。”莫庭荷的回答却让在场所有人都惊掉下巴。
虞勉第一个坐不住:“你说什么?你这个叛徒,你竟然将我们的秘密都抖露出去吗?”
“虞大人,请问我能知道虞相的什么秘密呢?或者说,我知道的,难道会比柳大人更多?”
虞勉顿住,一时也接不上话。
朴敏却说:“权当你说得有理,你先说说,你交待了些什么?”
“那日我探听到王从勇将军住在城西林府,也就是我之前主家的宅子中,心中疑惑,所以就摸黑去探,那边虽然有重兵把守,但是我毕竟对那个宅子很是熟悉,所以便找了个守备薄弱的地方翻墙进去,在廊檐处看见林夫人,哦就是我之前的主家端着酒菜往前走,所以我就……”
“莫庭,不用说那么多无用的话,你只要说你与王从勇说了什么?”朴敏一边听一边思忖,可是莫庭荷给出的前提情节实在太多,严重干扰他的思路。
“朴阁长,前因后果我是必定要说的,不然我无法说清后面的事。”莫庭荷偏不理他,而是继续说道:“我说得再简单些便是了。”
“你再简炼一些就是。”
莫庭荷点头:“我跟着林夫人来到前院一处荷塘边上,看见王从勇正坐在那边,用脚踩着一个人的头,威逼问他是谁让他来的,那名死士英雄也得很,咬着牙一句话不肯多说,甚至意欲寻死,都别王从勇破解了,王从勇将他的手指一根根掰断,他受不住疼,终于交待了是虞大人让他来的。”
“听到这边,与你都没什么关系。”
“的确与我无关,可是我害怕呀,虞大人也知道,我身上哪有什么功夫傍身,所以我见那人惨状,第一反应便是要逃。”
虞勉嗤笑出声,朴敏却说:“莫大人的反应虽然窝囊,却也与人性无差,挑不出错。”
“错终归是错的,我还是错付了虞相与朴阁长对我的重托。”莫庭荷低头说道:“但是我逃跑的时候踩到树枝,就被王从勇将军给抓住了。”
“然后呢?”
“王从勇将军问我是哪里来的,我看到前面的刑罚可怖,哪里敢瞒,当然是一五一十都说了。”
“你到底说了什么?”
“都说了,我的身份,还有虞相派我去平安府行事的目的,我都与王从勇将军说了。”
“所以王从勇那时就知道你是我们的人?”虞勉瞪着眼睛,“你也忒没骨气了些。”
“若是有骨气,就要挨打,那还不如没骨气。”
来听风想笑不敢笑,捂着嘴巴险些憋出内伤。
“后来呢?王从勇没杀你?他留着你能有什么用?”
“那是多亏了林夫人为我求情,王从勇将军借住林家,林夫人鞍前马后伺候得他很是满意,所以听了林夫人的求情,饶我性命,然后一直将我关在林府后院。”
“他只是把你关在后院了?事情能有如此简单?”
“自然不会那么简单,那日柳知府派人来送帖子,请王从勇将军去知府衙门,结果王从勇将军带着我与林夫人一起去了,却不知发生了什么,柳知府竟然胆大包天,意图放火烧死王从勇将军,结果王从勇将军逃出生天,自然要反向报复,当夜就缉捕了柳知府,连带知府衙门在内,平安府一系的官员都被王从勇将军关入大牢,而王从勇将军的兵士彻底接管了平安府的治理。”
朴敏听完,揉着额头对虞勉说:“虞大人,莫庭的这番说辞,与我们知道的类似,却又有些不同。”
莫庭荷插话道:“每个人对每段经历的观感终归是不同的。”
虞勉却说:“我对细枝末节的事没有兴趣,不过王从勇的心思可未必有用,下任去平安府的知府也是我爹的门生,平安府依然在我们虞家手上。”
朴敏又问莫庭荷:“那你可知,王从勇究竟要什么?”
“据我所知,王从勇是在找钱,因为在他将柳大人拘捕后第二日开始,我就听林夫人说过,王从勇从知府衙门搬出不少箱笼到了林家,重量不轻,约莫就是柳知府这么多年在平安府搜刮的民脂民膏。”
“看不出,王从勇是个财迷。”虞勉用一根食指挠头,“要是如此方便,事情倒也好办了,不如我去见见这位王将军,给他送些他没见过的小玩意,说不定还能拉拢拉拢呢。”
“虞大人可以一试,不过在我看来,王将军的胃口可不算小。”
“朴阁长何出此言?”
“这还不简单吗?虞大人,你想想,普通人哪里用得着那么多钱,王将军定是想要用这些钱打点什么。”来听风没忍住,插嘴说道。
“朴阁长,你们内阁的规矩是不是该修修了?”
“来副阁戏言了,不过他说的也不无道理,据我所知,这位王从勇将军因静王一事牵连,还是贱籍,或许他寻钱的目的就是想要脱了贱籍呢。”朴敏眼角发出微微的光亮,就都等虞勉怎么说话。
“嘿,说到底,不就是贱籍的事吗?若我能帮王从勇去了贱籍,那他还不对我死心塌地吗?”
“民间贱籍脱籍倒也简单,姻亲也可脱,买主自愿归还卖身契,贱籍者也可恢复自由身,再不济,就去户部涂抹了就是,但是王从勇将军不同,他家是因为静王兵变牵连,圣上金口玉言,怎么能说脱就脱?换句话说,就算真要帮王从勇将军脱籍,也要圣上亲自首肯才行。”朴敏解释说。
“朴阁长,若是我此时不给王从勇施些恩情,他一旦脱了贱籍,掌了兵权,那就是我家未来的心腹大患。”
“圣上多疑,未必会重用王从勇。”
“朴阁长,非要我说什么,然后你跟我对着说吗?”虞勉不满地歪着嘴巴,又盯住莫庭荷说道:“王从勇只是图钱吗?”
“好像,好像还对一个叫千绝蛊的毒物念念不忘,只是最终也没查出什么东西。”
“千绝蛊?那是什么?”朴敏第一次听说,自然好奇。
虞勉早就有所耳闻,没有多说话。
“这是之前在平安府兴起的一种蛊毒,后来经莫家女儿,就是莫庭荷莫姑娘多番奔波,总算将千绝蛊给压制住了,而千绝蛊在平安府发起的地方正是城西林府。”
“等等,你的意思是,王从勇住在林家不是因为驿站住不惯,而是为了查千绝蛊?”
“我也是偶尔听说的,王从勇之前在边塞带兵时,十万大军惨败于千绝蛊之下,所以他对这种毒物恨毒不已,此次来平安府也是因为时隔多年,千绝蛊再次出现引起了王从勇的注意。”
“那他后来查到了吗?”
“我不知道,我是被关起来的,这些话都是只言片语,听得也并不真切。”
“等等,你刚才还说过,说是千绝蛊是莫庭荷止住的?”
“当时的确有这个说法,莫姑娘救了城东不少身染千绝蛊之人的性命,不过城西林家因千绝蛊灭门,莫姑娘也回天无力。”莫庭荷说着自己的事,却像是在说旁人的事情一般,心中总觉得怪怪的。
“这倒是个奇女子,之前也没听姓柳的说起过。”虞勉再次挠了挠头,“对了,那位莫姑娘人呢?”
“我不知道,我回平安府不久就被王将军捉起来了,对平安府的人与事又能知道多少呢?”
朴敏一直没说话,他在打量莫庭,这个世上最难辨别的就是半真半假的话,朴敏直觉上觉得莫庭并没有全说实话,可也扣不出他在哪边又说了谎话,如此扑朔迷离,反而让朴敏对莫庭更起了一丝兴趣。
虞勉盘着手,他也不信莫庭,因为在他眼里,莫庭与苏耀钰定是一起的,如果他真的被王从勇所捉,苏耀钰断没有不救的道理,可是虞勉又想起虞相告诉过自己,莫庭与苏耀钰是死敌,虽然虞勉不知虞相的消息来源,可是他本能会相信虞相,所以反而对自己的感觉半信半疑。
来听风见几人说着话就不声响了,空气中压抑的气息越来越浓烈,抿了抿唇,刚想开口打破下沉闷,被先知先觉的朴敏瞪眼过去,连忙闭住了嘴巴。
莫庭荷在脑中不断思索刚才与朴敏与虞勉所说的话,在她看来,朴敏比虞勉更难对付,虞勉充其量只能算是个草包,咋咋呼呼却不细致,可朴敏却不一样,他能看到的地方总让人出乎意外。
果然,朴敏又说:“千绝蛊究竟是怎样一种毒物?”没等莫庭荷说话,朴敏就补充说:“你说千绝蛊自林家而起,而你又是林家家仆,所以你不可能不知道千绝蛊是怎样的?”
“千绝蛊是自我家小少爷开始的,母蛊在井水中,被林家人误食,然后母蛊便在林家人体内产卵后离开,那些蛊卵没有孵化,便成了剧毒,林家人除了林夫人以外,无一幸免。”
“为什么这么毒的毒物,林夫人偏偏侥幸存活?”
“或许是因为林夫人吃水的那口井与后院并不相通吧,千绝蛊的母蛊顺着水路前进,甚至连城东都遭受波及,柳知府的女儿柳可意也受过千绝蛊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