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个所谓的优待也是暂时的。有些东西只是不必说得太多,我想,彼此之间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而这个彼此便是我和母亲。或许,母亲并不是胆子大,她只是知道自己的处境,进退两难,并且世间好坏,既来之则安之罢了,所以,还不如从容面对的好。这也许就是母亲为什么现如今站在曹家的大厅当中面对着对面的那么多看客和观众,还依旧能够做到从容。
其时,母亲的心里面早就应该想过会有东窗事发的那一天,我不知道母亲是不是已经未雨绸缪,已经率先把事情最坏的一面都已经想得到了,但我毕竟是小孩,我的心,在每每提及此事时,总是七上八下的。
母亲还有一种改变,便是自打我离开母亲来到曹家之后,我发现母亲的眼神中,某些东西要比之前多了一种坚毅。这种坚毅究竟是哪方面上的我不太好确定,只是,我知道她看向曹家人的眼神,不会像最初那样如此的惶恐。长大之后,我便知道了成年人的世界,或许,这其中的道理便是,该面对的始终都是要面对的,仅此而已。
薛皓在一旁翘着二郎腿:“诶,容角儿,我为什么总觉得你女儿特别像特别像曹家人?就是那个眉目之间的感觉,你说是不是大家经常所说的,生活在一起就会比较像啊。我发现这次见她,要比上次见的时候更像一些。你看那个鼻梁那。”一句话,便引起了所有人的关注。
我见到父亲低下了头转着手里面的打火机,一圈又一圈。也许是因为心虚,或者是出于紧张,我抬头瞟着众人的时候,碰巧遇上琴婶看过来的目光。我心里一惊,猛然低下头。这时,曹歌挺大的嗓门说到:“诶,薛浩,你这么一讲哈,你还别说,是有些像啊。我就总觉得沐夕看起来比较亲切,你这么一说,我终于找到了原因。哈哈,真是有意思。”
“像吗?”曹灿灿把书包放在了沙发上,转回头看我。
“我们两个长得像吗?还好吧,我怎么没觉得,曹沐夕就是比我白一点儿而已。”
薛浩这个时候站起身来给母亲端了一杯水。这个富家公子在端给母亲水的姿态上面能够看得出来,他对母亲是尊敬的。
“容角儿,喝点儿水,正好孩子也回来了,咱们聊会天,聊完再吃饭。”
其实这个聊天对我来说不痛苦,痛苦的是聊天的内容和聊天人。尤其是当着这么多的人,我和母亲有一种被关在了警察局里被审问的感觉。当然,我知道这只是一个比喻,毕竟于当天的气氛情况来看,我和母亲的遭遇还根本达不到如此。
这时,曹歌突然对母亲说:“姐姐是妈妈老家什么亲戚呀?为什么从来都没有听妈妈说过?毕竟妈妈已经从老家来到南京太多年,很多那边的人都不联系了。我这次回来呀,突然听到您是我们老家亲戚,好吃惊的呢。”
曹骐在旁边笑了一声:“你能有什么印象?咱们三个都在这儿出生的。要说在东北老家待的时间长,那还是我。你也就是小时候跟妈妈回去过两次而已。但是我的印象当中,说真的,我也没有印象。可能这小时候的记忆吧,记不太清楚。”
奶奶把杯子往茶几上一放,身子往沙发后背上一靠:“你们见过谁的远方亲戚总在眼前晃悠,那还叫远方亲戚吗?说了你们也不懂,总之我和你们说,就中国的亲属关系辈分哦,我这这么大年纪,有时候都屡不清。”
曹骐点了点头:“嗯嗯,这个可真是。就说上次小琴和我提起她不会论辈,就我,我也弄不明白这个大爷,那个姑姑那个什么的?真的是乱的很。”
突然,曹歌在一旁来了一句:“姐姐,能冒昧地问一下,您爱人是做什么的吗?我这么久从来都没有听沐夕说起过。”母亲听到这句话,当时就愣了。母亲的爱人,我的父亲,在别人的眼中都是一个非常稀奇的物种。我知道,很多人想窥探其中的秘密,于是我和母亲尽力遮掩,
这群当事人的审讯,让我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不禁在想,我和母亲究竟该如何提起这个男人的何去何从?
我之前在曹家被问及父亲后的反应,在曹家看来,一直认为我的父亲抛弃了我和母亲。而关于我的父亲究竟是干什么的,或者是我的家庭组成与分离原因,究竟该如何写这个剧本,我和母亲在进入曹家之前的时候并没有对这部分的台词。所以,当别人在我面前去追问的时候,我知道他们的好奇心背后藏得是什么。
只可惜,蹩脚的演技加上纸包不上火,永远都是会露出马脚。
母亲大概停顿了有三秒钟,然后低着头淡淡说到:“过世了。”这一句过世,让当时大厅的气氛瞬间安静下来,那空气里更多的是一种悲催。听完母亲的回答之后,我在心里面长吁了一口气,还好。
这一个过世,直接把我之前所有在曹家关于我父亲的直观反应弄得正对上了这个景。我把头低的很低,没有想到,就在我低着头的时候,琴婶一把手过来搂住了我的肩膀。我知道琴婶是出于什么目的,她是觉得对于一个这么小的孩子而言,自己的亲生父亲已经离世,这件事情对我和母亲创伤是不可言语的,尤其是我。
作为一位母亲,她在可怜我、心疼我。曹歌说了一句对不起,意思是因为自己的询问而勾起了母亲的伤心往事。我以为聊天的话题会转变,结果,却高估了剧情的发展。
“额,姐姐,说点儿开心的。我对于你和我二哥之前认识这事儿表示好好奇,你能和我讲讲吗?他那年和薛浩经常去听你戏的时候,我应该是刚上大学,大一吧。记不太清楚了,总之太多年了。”这一段过往,对于母亲而言,她应该也是不知道该如何提起。关键,这里面如果说,便会有太多的漏洞。我知道母亲停了半天的原因,她是想有人能够出来替她解围,哪怕来一句“该吃饭了,不要问那么多”,至少自己就不会那么尴尬了。
可惜,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却没有人站出来说一句话。母亲抬头的瞬间,赫然发现,对面的众人都伸长脖子看着她。父亲不言语,应该也是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说起。奶奶不言语,我想应该是大概自己在众人面前搪塞了太多回,这件事情她没有办法再去搪塞别人的追问。不然而,掩饰得次数越多,便更显得剧情扑朔迷离。
在母亲尚未开口言语的时候,曹歌突然又补了一枪:“二哥,你说你追了容角儿那么多年的戏,你应该对她很亲切才对。你说你这怎么连看都不看一眼,整的跟不认识一样。好奇怪呀!”
曹歌的话,让父亲相当尴尬。他脸红了,低着头边小声说:“那时候还小嘛,现在追什么星,早都不听戏了。”
薛浩坐在父亲旁边,用手肘怼了父亲一下:“诶,不是,前两天不刚听完吗?吵着嚷着要听之前容角儿唱过的一首什么,但找的是别人。”一句话,无形之间把父亲推上了风口浪尖。父亲当时的脸刷一下就红了。
琴婶坐在沙发的另外一侧一直歪着头看着父亲。我想她的心中的疑问应该更多吧。真气愤让我手心开始冒汗,头里嗡嗡作响,我当时的生理反应,就如同第一次琴婶问及我父亲,而此时,我多么希望再次有人能够关注我,并且及时挽救这即将爆发的小宇宙?
只可惜,都在等着答案。母亲没有办法,喝了一口水,轻轻说到:“具体哪一年我也记不太清楚了。”
“姐姐,我二哥说,之前总去听你的戏,是吗?”
“哎呀,曹歌,这事儿你都不用问。我不是说过嘛,总去听总去听。”结果这个时候,张静在一旁淡淡地说了一句:“还挺执着。”这一句话声音确实很小,只不过说的当儿,屋内的人都没讲任何,在安静的情况下,张静的这一句,就显得突兀得很。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
薛浩搓了搓手:“嗨,那个曹牧,这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我就说了哈。就是,那段时间吧,曹牧受了心伤,他需要时间去调养。那怎么调养呢?就像小说上总说,转移爱好目标便是重生的开始。是我拉着曹牧去看戏的。当时看他要死要活的样子。不过,你看,现在怎么样?好了吧?这可真是多亏当时容角儿经常开导他的功劳。”
“开导?这听起来的话,姐姐和二哥的关系应该是比较近的呀。怎么现在看起来就如此生疏?不是我这人事儿,我就是觉得姐姐是个好人,但太内向,我怕你们之间有误会没有说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