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念奴的反应让李昊心里拿不准,他顿了顿。
“许是和这港商生意往来频繁,玉家与他说了不少巫族之事,也提到了其余三巫的当家大巫……太爷爷当时听到您的闺名心中震惊。花姓本就少见,又偏巧同名同字,于是就上了心,连带着对‘巫’也关心起来……”
“后来机缘巧合,透过公安户籍系统查到几个名字相同之人,然而不是地点对不上,就是年纪对不上……”李昊说着又觑了一眼花念奴,“所以这条线索就暂时搁置了。”
“太爷爷的初衷是为寻人,可随着对‘巫’的了解越多,从旁的途径发现的有意思的事也多了起来……”
花念奴终于露出了几分好奇。
“十几年前,家里人打探到一则消息,巫族之中或许有人能感知天地异象……原本人人当作玩笑,偏偏太爷爷较真。没想到费了一番功夫后,还真就发现了一个巧合。有位名叫花若的女子,先后从滇南到龙虎山再到巴蜀,每到一地她都在乡镇上的小学里做老师,看上去不过是正常的迁徙,然而让人没想到的是,她每次出现的时间好巧不巧都和大大小小的天灾扯上些关系……”
感知天地异象?花念奴心中哂笑。
巫族传承几千年,虽说能让人知道的早就摊在了阳光下,可各家的神技、传承、异能……种种族内秘辛就连同气连枝的其他巫族都难说全然知晓,又岂是寻常人以为花点功夫就能打探清楚的。
“你们自然一早就知道花若的母亲叫花念奴。”她代李昊说出了后面的话,“只不过你不是说没有能对得上号的么?”
巫的寿命远长于普通人,所以各族都有改换身份信息的办法。
“没错。所以这事才拖到了现在,要说还得多谢迟飞呢。”话说到这里,李昊不无得意的一笑。
“几个月前,迟飞不知因为什么跑到医院做了次检查,拿到他的血样对我们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闻弦歌而知雅意,花念奴兀得心中一突,她一直保持着的平静面容终于露出一丝细微的波动,虽然转瞬即逝,可被时刻注意的李昊敏锐地捕捉到了。
“想来前辈已经明白了。”
看她的表情,李昊知道自己找准了穴位,迟飞果然是花念奴的软肋,他心底暗喜,面上却故作姿态,端起凉透的茶水轻抿了一口。
“所以,你认亲来了?”
“呵呵,前辈慧眼。”李昊放下茶杯,“为人子孙,完成长辈心愿当然是头等大事,更何况还为太爷爷找到了亲人……”
“只不过,我个人却有一事好奇,还想前辈为我解惑。”看花念奴没有接话,他继续说:“从巴蜀到黔西南,只有您和迟飞两人,而花若自地震之后就再没出现过,不知前辈能否告知她去了哪里?”
话肉终于递出来了。
“你没查出来么?”
“前辈既然问了,不回答岂不显得我办事不力。”李昊大笑数声,眼神变得狂热起来。
“我一力查探,几支巫族这许多年各有族人离家,巧的是这些人从此以后便全部查无所踪。呵呵,更巧的是他们都跟您女儿一样,无一例外是在某次天灾异变后不见的……您不认为这很有趣么?!”
花念奴冷眼看着,李昊像是陷入了某种想望,原先恭谨持礼的眼神,燃起了亢奋的光。
“哈哈哈,有趣,有趣,太有趣啦!”声调越拔越高,他直直盯着花念奴,“你以为你不说我就查不着了么,这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更没有不爱钱的人,巫族也是一样!”
向前倾着身子,眼神忽而迷离,李昊流露出无限神往,“在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有一……”
不待他说完,花念奴赫然右掌变刀,迅疾地砍向李昊颈动脉。本想“趁你病要你命”,可没想到心神已涣散的他,仍敏感地觉察到了危险。凭着直觉在掌刀袭来的间隙迅速低头闪过,同时左手反臂格挡,右手入怀。
可是花念奴又怎会再给机会。
一击不成,她闪念运神入左臂,骨节发出“咔吧咔吧”的脆响,纤细的胳膊瞬间肌肉暴涨,粗了数圈,仿若铁棍般的五指攥拳,一记左勾迅雷不及掩耳。
李昊乍见惊变,错愕间忘记躲闪,只觉刚烈拳风扫上下颌带来肌骨撕裂的剧痛,然后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站定收拳,花念奴冷冷看着栽倒在地的李昊,面容随之发生着变化。脸上的细纹一点点消失,眼尾慢慢挑起,颧骨愈隆,下巴也变得更宽,还生出了越来越多的青色胡茬。转瞬之间,原本那张中年村妇的脸已变得和李昊一模一样,就连头发长短也一般无二。
变身完成的花念奴,一手抚着李昊的茶杯,食指有意无意地绕着杯沿打圈:“不该知道的就不应该瞎打听。”
换上李昊的衣裳,她凝视着镜子,脑中默默回想他的举止与体态细节:抬腿习惯性得先迈左脚,偶尔抄手环胸,但更多的是双手插兜……看得出这人自卫意识虽强,只是作为家族年轻一代的话事人,自觉身经百战的自己没什么做不到吧。
片刻,花念奴嘴角挂上了李昊那似有若无的微笑。
巫姑一族,司掌侦讯,天授的神技恰是一件利器。易形,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改易形貌,只不过绝非市面上烂大街的化妆术,亦不必借助人皮面具一类的外物,只要亲眼瞧过,就能直接复制。从肌肉筋骨,到皮肤纹理,甚至是疤痕与细不可查的汗毛都能变化的一般无二。
所谓管中窥豹,可见一斑。这道理在花念奴这儿却得倒着用:只见一斑,便可全豹。巫姑易形就是这么霸道。
只是霸道归霸道,实际操作就不是说起来的这么简单了。
固然神技能改换形貌,可绝不是一劳永逸。对初涉此道的人来说,想要好好地维持几分钟最简单的坐卧行走都困难重重,施技者需要对身体有着高超的掌控力,尤其是对全身肌肉的控制。
想要长时间变换形貌,甚至使用变化后的身体进行高强度的运动乃至战斗,更是要求施技者得有妙到毫巅的境界。这需要年复一年不间断地锻炼,浑身肌肉经过日积月累地打磨,控制技艺纯熟,心态沉稳,才有一窥门径的可能。
要知道人体有六百多块肌肉,六十亿根肌纤维,这些肌纤维或粗或细,或长或短……像花念奴这般完美控制着变化后的身体,其中的艰辛光是想想就让人心生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