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裕盛这么一说,被人认可的蒋静愈加激动,一个劲儿地点头,“啊啊啊”地叫着。
我心跳已漏了半拍,努力镇定地解释,“大概是看到刘叔叔家养的马儿了吧?那马儿就叫露露。”
蒋静快被我这番话弄疯了,使劲儿地拍打我的手臂,我趁机将她的手握住,挤出笑容,对宋裕盛说:“我说对了,我姐确实看到了刘叔叔家的马儿了。”
宋裕盛半信半疑地打量着我,可蒋静不满的反应令人无法不起疑,他低眉沉思,掂量着我话中的真假度,最后还是选择亲自去求证。
我注视着他的步伐快如火苗,灼得我避之不及,只觉心跳如擂,手已不自知地紧握成拳,而蒋静还在叫唤,甚至想挣脱我追着宋裕盛过去。
我顿时耐心全无,扣着她的手腕反扭了一把,低吼道:“你别闹了,好吗?都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一样瞎激动!以前被马儿踢的经历又忘了是吗?非得让家人都替你担心才好吗?”
蒋静被我一吼,愣愣地看着我,眼睛眨巴眨巴,泪水就落了下来。
霎时,辛酸与不忍在我胸腔里回荡,我咽了口气,松开了她的手腕,低垂下头轻声道:“姐,你快回去吧,我已经长大了,我的事情自己会把握,你别再管我了。”
蒋静瘪着嘴,满脸委屈,泪眼婆娑地注视着我,她的眼神幽怨,沉沉地落在我的眼眸深处,像是一簇滚烫的火气的我,下一秒,她突然放声痛哭,“哇”地一声飞奔着跑进了屋子,铁门被她甩得震天响。
与铁门声回荡不止的,还有她凄惨的哭声。
宋裕盛折了回来,迟疑问道:“好端端的,你凶她做什么?她毕竟是你的姐姐。”
“她以前被马儿踢过,差点儿就没命了,你带头走过去,她看有人在胆子就大了!我要是不阻止,难道还要让她再被马儿踢一次吗?”
“所以还怪我了?”
我瞅了他一眼,推门进屋。铁门关闭之际,清晰地听到了他疑惑地自言自语,“你姐姐胆子真的大,被马儿踢过不仅没有阴影,一看到马儿还异常兴奋,确实勇敢啊。”
我脚步滞了滞,所幸门已合上,否则定会让宋裕盛看到了我的迟疑。
傍晚时分,雪彻底停了,外出的宋裕盛在晚餐前准时回来,不知他去了哪儿,又提了不少烟酒营养品,当做是报答这几天的叨扰。
那顿晚餐吃出了一番其乐融融的景象,如果不算蒋静生我的气没有出席的话。
临睡前,我忍不住给陆弘湛发去了信息,只为求证他是否来到我家,然而消息如同沉海的大石,一去就没有音讯,我等到了零点,好不容易劝服了自己,才肯勉强入睡。
元旦假期第三天,我和宋裕盛一同返程,由于他的车停放在市区,我们回昆明的首选便是驾车。打听好了路况,确认开车能够顺利返昆,父亲为我们找了一辆小车,将我和他送到了昭通市区,转而开陆弘湛的车子。
一路上,我都寻思着如何获得他的手机,正好他感冒未愈,吃了药哈欠连连,我拿出实在看不下去的态度,对他说:“你睡着吧,我来开,你现在这样,我真不放心把生命交给你。”
宋裕盛先是没好气地瞪我一眼,又开了十多公里,大概是真扛不住了,停在路边和我交换了位置。
没多久,他便进入了沉沉睡眠中。
他入睡后十多分钟,我刻意唤他的名字,一遍一遍,轻轻地、提高嗓音地唤,他都没有反应,我便将车子靠边临时停稳,小心翼翼地在他外套衣兜里摸索他的手机。
宋裕盛似乎早有防备,刻意将手机摆放在大衣的内兜,而他睡觉的姿势呈环抱状,双臂环在胸口,隔着外套,我能摸到手机的形状,若想要拿到,实属不易。
临时停车不能太久,试了半天,我都没有得手,只能先启程,开一段路再停下重试。
一路上走走停停好几次,我都不能如愿得手,我甚至刻意在车少路段急刹车,试图让宋裕盛因为急刹车晃动身体,甩开手臂,可他紧紧是摇晃了脑袋,安全带护卫下的身体并没有太大冲击。
将近一小时的睡眠结束,宋裕盛醒了过来,静坐片刻,精神好了许多,主动提出换我休息,我看他不可能再睡了,又开了一段,到达服务站与他交换。
抵达昆明大概是下午三点,宋裕盛并没有急着送我回家,而是先到市区吃火锅。
我无意与他共进午餐,选择了相反的方向打车离开。
陆弘湛依旧没有与我联系,看着没有动静的手机,我忍不住苦笑,自己为他操碎了心,想方设法地维护他的利益,可他却连我是生是死都不关心,真是长了一把贱骨头。
第二天,元旦收假,我正常去上班,一别几日再相见,团队气氛好不热闹,暖意融融,甚至让我忘却了放假前黄家兴的有意刁难。
那几日过得很是舒心。工作方面,黄家兴去参加会议,整日整日不在办公室,团队成员各忙各的,都在为了赚一笔过年费努力;私生活方面,宋裕盛有了录音,不再找我,当然,陆弘湛也没有破例。我不知道宋裕盛拿着那个录音做了什么,陆弘湛是否受到影响,既然他不来找我,我又何必舔着脸去问?
可这世上有个词叫“好景不长”,还有个词叫“乐极生悲”,或是“回光返照”,那几天舒心的日子不过是翻天覆地摧毁前,最后的宁静时光。事态的突变,是从元旦收假后五天开始的。
2009年1月9日,早晨八点零七分,我接到了令我这辈子都逃不了自责的一通电话。
是母亲打来的,电话一接通,她痛彻心扉的哭声就传入耳膜,“蒋婕,你快回来一趟,快回来一趟吧!”
彼时我刚刷了牙,脸还没洗,睡意尚未完全消除,忽听母亲悲痛的哭声,有些发懵地问:“妈,怎么了?你哭什么?”
母亲只是哭得更伤心,“你回来吧,回来送送你姐姐,不管多忙,快回来送她最后一程。”
我怔住了,手里的毛巾掉进洗脸池,声音仿佛卡在了喉咙处,我能看到镜子里的我双唇不住地颤抖,努力地想要说话,却连半个音节都发不出。
不需要母亲过多的解释,我已参透了她话里的意思。
蒋静走了,不,准确残忍的说法是,她自杀了。在艰难勇敢地活了近三十年之后,趁着半夜家里人都睡了之后,她喝了农药,死在自己的房间里。
坐上飞往昭通的飞机,母亲悲痛欲绝的哭声还在我耳边回荡。
在我和宋裕盛回昆明后的第三天,母亲终于发现了她的异样——那是在我训斥了她一顿之后就一直保持的状态,不说话,不吃饭,不帮忙,就像变了一个人之后,整日地闷闷不乐。然而,要三天之后,家里才发现她和往常不同了。
敏感的她自然而然将家人的迟钝归咎于对我的关怀和对她的疏忽。她甚至与母亲大吵一架,当然,所谓的吵架不过是她单方面的宣泄,哭着“啊啊啊”地叫唤,扔家中的杯子、碗筷,跌坐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已。
为人父母的看到带有残疾的孩子如此痛苦,心中必定不是滋味,父亲假意批评母亲,表现得与她连成一线,同仇敌忾,终于将情绪激动的她安抚下来。平静了两日,终于在1月9日这天清晨七点半,母亲做好了早餐,却不见习于六点起床的她出现,便擦拭着手上楼查看究竟。
推开门后的事情,不必我多说,相信你们也知道了。
农药瓶掉在地板上,还有残余的液体洒了出来,她横躺在床上,身体已经发硬。
母亲把蒋静的死归咎到自己头上,固执地认为是她没有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才让蒋静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但我心里清楚,对于蒋静而言,在他人非议与指点中活到三十岁,她所承受的是正常人的无数倍,她内心的强大亦是正常人的无数倍,自杀的念头绝非一时冲动。
或许是母亲与她的“冲突”刺激了她,亦或许是我不顾她作为姐姐的尊严与好意伤害了她,才让她一时心灰意冷,把积存多年的想法付付诸实践。
我到达家门的时候,门头已经挂了白色的花,两扇铁门贴了白色的对联。那画面有着巨大的冲击力,令我至今难忘。不过是分别五日,离别时还一团暖气,再见却已隔着生死。任我再怎么淡定,也无法遏制泪水沸腾。
我扶住冰冷的门柱,撑着力气被抽空的身体,勉强站直发软的双腿,憋着憋着,终于呜咽哭出声。
其实我对蒋静有过怨恨,但那是上学时候的事儿了。因为我有一个“不正常”的姐姐,总有人在我面前学着蒋静一瘸一拐歪着头扭着手走路的样子,还给我起外号“小残废”,我气不过,常常因此与那些坏学生大打出手。打败之后,我回到家,只会哇哇大哭,不管父母怎么追问,我都咬紧牙关,不肯说出打架的真实原因。
要到很久之后我才明白,之所以与他人打架,不肯忍气吞声;之所以宁愿自己憋屈哭泣,不肯说出心中的小小苦楚,是源于对蒋静的爱,有爱才有舍我护她的勇敢。
可惜的是,我明白得太晚,而蒋静,到死都怀着对我的怨恨。
毫无疑问,她一定是恨透了我,即使表面上,她对我关心过度,那也不过是念着儿时的情谊,或者说,尽到一个姐姐能尽的本分。但从私人感情来说,她是妒恨我的。她虽然行动不便,生活不能自理,但她不聋不傻,村子里嚼舌根的那些话,她听得见,也记得住。
母亲说,她死的时候,眼睛没有闭上。一想到她是带着对我的无尽怨恨喝下农药,我就感觉到一双看不见的手猛然掐住我的脖子,我越用力呼吸,那双手掐得越用力,直到我放弃反抗才消失。
回到家的当晚就守灵了,我与父母共三人轮流着来,但我心有愧疚,毫无困意,跪在蒋静跟前,一宿都没合眼。母亲大概是感知到了我的心事,一再地拍着我的肩,试图将我揽进她怀中,给我些许温暖和安慰。
我覆上她的手背,轻声道:“妈,我没事儿,你别担心,我不会有事儿的。”
母亲不说话,偏过头去靠着父亲的肩膀,低低地抽泣着。
半夜,父亲上楼取了厚衣服来,分别给我和母亲披上,但母亲年纪大了,寒冷的天,她怎么熬得住?我就对父亲说:“爸,你带我妈上楼休息去吧,你们都睡一会儿,要是怕睡过了,可以上个闹钟,这里我守着。”
母亲不肯,但父亲心疼她,加上我的一再劝慰,还是把她抚上了楼,双双回房间休息,留我一人独自给蒋静守灵。
夜深人静,除了头顶的灯和案台上的蜡烛与香火,只有房外的冷风呼呼作响,我面对着蒋静的尸体,虽心有愧疚,却无害怕之意。
我始终相信,蒋静再恨我,但我们是亲姐妹,她不会对我怎么样,最重要的是,在陆弘湛的影响下,我从不相信鬼神论。可父母不一样,他们到底是受封建思想影响太深,睡了不足十分钟,又匆匆下来了,强撑着陪了我一宿。
第二天,家里远近亲戚都赶来了,准备着给蒋静送行的大小事情。
之所以这么赶,是因为在我老家关于人死办丧事有讲究。蒋静并非寿终正寝,不宜在家中停放太久,三天之内,必须要出殡,否则过了三天,就要请风水师傅挑选好的日子,那样就不知要等到何时了。
到了晚上,招呼着帮忙的亲戚用了饭,我就送他们出村子,回来的路上,安静了两天的手机难得响起,我一看,竟然是工作的电话。
黄家兴打过来兴师问罪,“蒋婕,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上司的?啊?你是越来越不把我放眼里了!之前的请假,直接跳过我找了刘总,现在又一个招呼不打就走?你这是旷工,你知道吗?”
我身心俱疲,懒得同他解释,不耐烦地说了一句“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便挂了电话。
随后走了没几步,电话再度响起,我以为还是黄家兴打来的,正准备一接通就一顿臭骂时,发现屏幕上亮起的是“宋裕盛”三个字。
他在这样的时刻给我电话,莫非还为了陈仪岚?迟疑片刻,我依然选择了接听。
“蒋婕,你在哪儿?”如同让我去接他的那晚一样,宋裕盛的语气是被酒精浸泡过的。
我冷声道:“你有什么事儿?”
“你出来,来陪我喝酒!”
“不好意思啊,我没空。”
“你敢说没空?蒋婕,你是翅膀硬了,是不是?你刻意接近我,不就为了吸引我吗?现在我给你机会来陪我喝酒,你怎么不好好利用这难得的机会啊?”
“那我谢你给我机会,你自己喝吧,我没空陪你。”
丢下这话,我准备挂机,宋裕盛哽咽的嗓音传过来,像是那天他酒后轻唱,低沉却有穿透力磁性,直达听者心窝,他说:“蒋婕,我没戏了!我把录音给陈仪岚听了,但是她不在意。她告诉我,这辈子就认定陆弘湛了,我没戏了!我gameover,被out了!你说我是不是特别傻,特别犯贱啊?我好端端的宋公子不当,学着玩那些卑鄙手段,做一些连我自己都看不起的事儿,到头来不过是白忙活儿,让自己丢人现眼一番!蒋婕啊,我现在是彻底没有翻身的机会了,我们一样了,都被彻彻底底地抛弃了!同是天涯沦落人,你说你,是不是该来陪我痛快地喝一场?”
由着他撒酒疯,宣泄了一通,我疲惫地叹息,道:“宋裕盛,你被甩了,跟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请你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好吗?!我忙得很,没空搭理你!”
“你忙个屁啊你!你也是贱骨头,蒋婕,你是比我还贱的贱骨头!陆弘湛都不要你了,为了不被我抓到把柄,到了你家门口都不敢露脸,亲眼看着你被别的男人灌酒也不吭声,你却还担心我拿了录音坏了他和陈仪岚的婚事,想方设法要把我手机拿回去?你说你是不是犯贱?你是我见过最贱骨头的女人!傻!傻到无可救药!世上头号傻子就是你!嘿嘿嘿,我是第二号……但你是第一号,大傻子!”
“我就是傻怎么了?我傻我乐意,碍着你了吗?”那时,情绪憋到了一个极限,偏偏宋裕盛不知死活,没眼色地撞枪口上,一口一个“傻”扣我头上,把我的伤疤揭得血肉模糊,我痛到无法承受,哭着咒骂回绝,“如果我不傻,我怎么心甘情愿地跟了他七年,现在被甩了还处处护着他?如果我不傻,我怎么会为了掩护他,不留情面地骂蒋静?怎么会把她逼死?我就是傻,傻到无可救药!不需要你告诉我,宋裕盛,不需要你告诉我,我在做什么我清楚得很!”
我坐在路边的积雪里,哭到几乎岔气,就连裤子被积雪浸湿都没有知觉。不知过了多久,我擦去脸颊的泪痕,抽泣着捡起掉在地上的手机,不忘查看是否因我的一时放纵而进了水,哪知才拿到手,就发现宋裕盛一直没有挂断电话。
我沉沉地呼出一口气,按下了结束键,起身拍拍裤子,终于发现屁股后面湿漉漉的,贴着皮肤冰得人难受,忙不迭往家里去。换了衣服,我正要下楼继续给蒋静守灵,宋裕盛却又打来了电话。
他清醒了不少,语气里是鲜有的淡淡忧伤,“蒋婕,你是不是又回老家去了?”
“你要做什么?”
“没什么,我……过来看看你吧?”
“没什么好看的,宋公子,您忙吧,我也不闲,就这样了,再见。”
三两句话,我就没好气地挂断。然而,他一句无心的提议却令我踟蹰不前,我又毫无预兆地想起了陆弘湛,那个男人,此时此刻是在忙于工作应酬,还是顾着和陈仪岚花前月下,他是否知道我在经历着生死离别?是否会为我担忧哪怕一秒?
放任着情绪的流淌,我给陆弘湛打去了电话,不考虑他会不会接,执意地给他打,直到接通才罢休。
陆弘湛大概是被我无休无止的电话弄烦了,接起来没好气地质问我:“你要做什么?”
我只跟他说了一句,“陆弘湛,我姐死了。”
他似乎是怔住了,沉默了半天,终于问了与我有关的话,“你现在在哪儿?”
“我回家了。”
“……哦,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不知道,她明天出殡,完了之后还有一堆事情,我爸妈承受不了,我必须得在这边帮忙,全部结束了再回去。”
“嗯……”又沉默了几秒,他轻声道,“那等你回来的时候再说吧。”旋即挂了电话。
我还愣愣地站在房门口,手机里却已传出“嘟嘟嘟”电话挂断的忙音,他不知在忙着什么,多一句话的时间都没有。
苦涩地笑了笑,忽然之间,我发现自己不是头号傻子,而是宇宙无敌级别的傻子。
第三天,蒋静出殡,停了几天的雪再度零零散散地飘洒而下。我走在出殡队伍的最前端,抱着蒋静的照片,往山脚的地方走去。
偏远的农村,土葬还在盛行。可山上积了雪,抬棺的四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踩稳了脚步,路滑泥泞,踩一脚滑半步,山上雪又下得更大,实在没办法了,连我都顶上,帮忙扶住棺材,以免落地不吉祥。
一直折腾到大中午,才算是完成了入土为安。
我们一行人回到家的时候,远远的,就看到家门前站了一个人,身形高大挺拔,灰色的长外套,白色围巾,包裹得很严实,似乎是有了上次挨冻的经验,这一回准备很充足。
我做梦都想不到,在我最渴望有人知心有人陪伴的时刻,会是宋裕盛不远万里地出现在我面前,而我心心念念割舍不下的那个人,小无音讯。
我们对视的瞬间,留在家中帮忙做饭的邻里听到出殡队伍回来的声音,忙着打开铁门迎接,看到有个衣着考究的男人站在门前,惊讶得很,而宋裕盛也因有人开门露面,不得不将注意力转移,与她们招呼问好。
母亲跟在我身旁,拍了拍我的肩,“走吧,好好招待人家,别因为忙就疏忽了。”
关于宋裕盛到来的原因,我无暇揣测,要到很久以后他才告诉我,是因为我在电话里哭得太凄惨。
他说:“我从没听到一个女人哭得那么伤心欲绝,更别说那个女人是你,蒋婕。聪明,圆滑,通透,一个心碎了也能笑着面对的女人,居然会哭得让我一想起就忍不住担忧。”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宋裕盛难得来看我,尤其在那关键的时期,即便我不感动,却无法不动容,就在看到他站在我家门前的那一刻,那挺拔如松的身影,屹立于皑皑白雪之中,明明天空在飘雪,我却觉察不到一丝冷意,反而是如暖阳照空的舒服。
蒋静下了葬,基本上也没什么可忙的了,在把帮忙的左邻右舍和亲戚好好招待一番,收拾了家中,按理说我就能回昆明工作。但是,父母的情绪我不得不顾及,虽然母亲嘴上不说,母女连心,我能感受到她的渴求,她宁愿我留在小地方平平淡淡过一生,也不想让她仅剩的女儿奔赴外地,与她相隔甚远。
我无法满足她的心意,她也知晓适应了都市生活的蒋婕,不可能再返璞归真,回归农家生活,心甘情愿地与田园为伴。
因此,纵然我们都心意通晓,却不点破言明。好比蒋静的死,我们都心有愧疚,把蒋静的死归咎于自我,但谁都没有再提,不约而同地把身心投放在后事料理之中,用忙碌麻痹愧疚的心。
宋裕盛不懂农村习俗,即便知晓,作为富二代的他可谓十指不沾阳春水,帮不了什么,但我能看得出他很努力地做力所能及的事儿,比如招呼前来帮忙的村民与亲戚,倒个水什么的,他是能做的,且他似乎把自己放置在了主人的位置,招呼起人来自然得很,一点儿都不显拘谨。
忙到深夜零点,才终于把大小事务处理完毕,我忙去烧水,给宋裕盛洗漱了尽早休息,可他不用我动手,帮忙下来,他已摸清门路,关于“水”的方面,还嫌我碍手碍脚。
我放心不下,跟着他去了厨房,他却像轰赶苍蝇一样嫌弃我,“你去弄你的,还有什么没弄好的,赶紧去弄,我说了不用你管的。”
我看着他故作忙碌的样子,眼神四处转,刻意地躲避着我,欲言又止,沉叹一气,如他所愿离开厨房。没走几步,兜里的手机就响了,大半夜的,我不知道会有谁给我打电话,拿出一看,闪烁着的竟是“陆弘湛”三个字。
一瞬间,我的心跳都仿佛停止了,愣愣地站着,不知所措。
铃声还在响,不知疲倦地催命,厨房里的宋裕盛好奇地出来查看究竟,来到我身后,低低问了一句“怎么不接”,旋即目光落在屏幕上,便噤了声。
我向前走了几步,稳住急跳的心脏,把手机凑到耳边,“喂。”
“快来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