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占萱列坐软椅之上,静默不语,红唇轻蔑上扬,看着好戏。
此次审问,明摆着就是端荣太后演给傅梦婉看的,她这铁血手腕一面震慑宫人稳固自己位高权重的地位,一面做给傅梦婉这位准皇后看,让她知道太后依然是太后,谁也不能小觑。
三日后,深宫之中,再传出惊天消息。
御花园假山凶案再生突变,舞姬死亡之谜有了得力铁证。最令人震惊的则是,七月封后大典被推迟,德妃不得参与凶案调查。此消息一经传出,阖宫上下掀起波涛。圣旨是轩承胤亲自下的,凶案是端荣太后亲自办的,宫中众人不敢有丝毫怀疑。
阳春急促喘着气儿,从殿外掀帘匆匆而入。
额角急得满是汗,焦急禀告道:“娘娘,不好啦!皇上口谕,七月封后大典推迟,御花园凶案娘娘也不得插手。”傅梦婉一手支着大肚子一边错愕问道:“阳春,你,可是有听错?”
阳春咽了咽唾沫,汗水沿着眼角流下,神色更为慌张:“娘娘,是真的。封后大典已被推迟,建章宫那边传来消息说,舞姬鲁氏手上紧握的环佩是娘娘亲弟,傅家流川少爷之随身佩戴之物。”
如惊天巨雷,把傅梦婉劈了个正着。她感应到,金罗衣襟里有无数大虫子在侵袭着她的冰肌,生生撕咬,渗出血珠来。她呆愣瞪着双眼,脚下一软便坐到了凳子上:“不,不会是流川做的,不会的!”
傅梦婉情绪已经开始激动,欲出宫向皇上说个明白,但被阳春极力拦着下来。
傅梦婉一心想要的皇后凤座,却在咫尺之间,横了错乱,她岂能容忍,岂能冷静?她定睛瞪着阳春,斩钉截铁的道:“本宫封后在即,却中间横生错乱。本宫断不能容忍多年筹谋化成烟云,更何况,本宫怎能看着流川品白无故的死在宫廷争斗手中。”
正阳宫。
锦姝放下墨笔,抬眸,清澈清绝的眸子多了一丝疑惑:“没想到,御花园凶案牵扯这般大,都已经查到德妃娘娘处。”
轩承胤神色平静,惯有的面容冷然:“这件事是太后在查,不过皇庭监官员禀报是舞姬手中握有一枚质地上好的环佩,查证乃傅流川之物。凰德殿家宴那日,有人见舞姬为傅流川倒酒,随后不久傅流川便跟着出去。之后便风平浪静,直到尸首腐味引发案件。”
锦姝道:“那死尸衣衫不整,曾与傅流川有交集,手中还有傅流川环佩,如此说来傅流川是坐稳了嫌疑人的位子。只需要在等上几日,落实傅流川的罪名,那可是杀头的大罪。德妃娘娘那边,皇上不曾顾忌吗?”
轩承胤那鬼斧之雕的面容寒气森森,他冷色道:“后宫诸事,持凤印金册者打理。朕,国务繁忙也不曾过问,既然太后如此上心就让她去做吧。德妃那边,朕会秉公处理。”
锦姝奸笑打趣儿道:“怪说不得皇上来者正阳宫待上两日,原是躲德妃娘娘来着。”轩承胤轻挑了挑眉毛,淡饮下一口清茶:“这正阳宫的茶甚是甘醇,一会儿让桑怀取些回去放在天元宫。”锦姝讥诮瞧他一眼,笑而不语。
次日,北朝帝都,大雨转小雨,多时不停。
遥望宫院上方,天色乌青,飞鸟不见。飞檐清雨,错落横生的碧苔正在滋滋的生长着。
建章宫颁发懿旨,着御花园凶案一事诏告宫禁。
舞姬鲁氏,因窒息而亡,凶手藏尸御花园假山。物证环佩铁在,凶手查证为傅家二公子傅流川是焉。按北朝后宫律例,杀人者偿命。判处凶手傅流川绞刑,即日行刑。钦此!
随后天元宫颁布圣旨,德妃母族杀人事件直接影响到国母之体,故此封后一事要再与大臣相商。念其身怀有孕,尚暂居凰德殿。钦此!
事后,从皇庭监官员口中传出,凶手傅流川作案,因无时间将死尸搬运出恭谨,故将假山四周涂上浓缩花汁,再涂以防尸身腐臭药剂,让其必过风头之后,查无可查。苍天有眼,彼时,昼夜清雨冲刷,将花汁药剂冲刷殆尽,故此泛出腐臭之味。死者生前拼命反抗,拉下凶手腰间环佩,做得破案铁证。此环佩乃傅家子孙傅流川之物,凶手也正是傅流川。
傅梦婉再不能安坐毓秀宫,连面圣之规整妆容未得装扮,便匆匆摆驾天元宫。
她修长的指尖,深深扣在掌心里,挺着大肚子,进了宫门便跪在冰冷石板上,她晓得流川再无时间可耽搁,她同样晓得,这件事对她封后一事的影响有多大。
扬声泣泪,苦苦哀求:“皇上,流川是有冤情的,他素日里孱弱哪里来的精神调戏宫中舞姬,况且那日是她亲姐姐封后庆贺,他岂会忘形?好歹我傅家也是三代高门,如此浅薄道理,流川他都会不知吗?”
轩承胤放下朱笔:“此事全权交由太后处置,朕自当遵从太后懿旨。朕得知傅流川曾有鲁氏倒酒,随后见鲁氏退殿后便跟去,这也是在场众人亲眼所见。鲁氏手中环佩,落实铁证。此人证物证聚在,何来冤情?”
傅梦婉哭腔已起,颤抖着双肩,沁人膝盖骨的冰凉深深窜入肉身:“皇上,流川不可能这般胆大忘形,此中定有冤情。”
轩承胤见状,命人将傅梦婉扶起坐在红木雕花椅上,傅梦婉不依不饶,随即起身行至大殿前端:“即便流川落实杀人,但封后诏书已下岂能更改,臣妾接下圣旨全天下都知道北朝立后,皇上推迟在先而后又是重新商议,这不是让全天下人看臣妾的笑话吗?”
轩承胤听闻此话,显然眉目间阴沉些许:“你贵为朕的妃子,入宫多年,自当熟读北朝律法。即便朕有心思帮你,可也要拿出力证来,如此才可说服臣民。傅流川是你母族子孙,你既要封后,其母族三代便不能出牢狱反叛事故,如今事发,封后若进行,你要臣民如何看待敬帝皇后是何等人品?而王子犯法与民同罪,这道理,难道,德妃会不懂?”
花容溅泪,凤眸眼圈已红,傅梦婉忘却拂袖拭泪,冷了脸色,怔怔问道:“皇上,若今日换了锦婉仪,你还能这般若无其事的讲后宫律法与臣民大义吗?”
轩承胤狠狠甩袖,眉头在一瞬间拧成川字,随即抚平。轩承胤侧身不再看她,冷色道:“如今你该做的事,便是好生待在凰德殿养胎,若是皇嗣出了意外,朕定要你好看。”
傅梦婉抬手本想拉住轩承胤龙袖,但此刻侍卫来报:“皇上,御花园凶案经已结案,凶手傅流川已在午门绞刑处死。臣特来复命。”
傅梦婉一声惨叫,扑到在黑色大理石地板上:“不!”死死拉住轩承胤龙袍下摆:“皇上,流川之死实乃冤枉啊。我唯一的弟弟……”
傅梦婉声音微弱了下去,额角渗出汗水来。她撑着腰身,一手按在腰腹上,面容惨白。她弯眉拧成麻绳,微弱道:“皇上,臣妾肚子好痛……”随即晕倒。
轩承胤反应过来速速宣太医与稳婆进宫。天元宫宫门口一时进进出出不少宫女,端出不少血水来,嬷嬷站在产房门口指挥宫女秩序,太监们则是负责体力活,个个面色紧张,时不时还有些慌乱。
太医复旨:“皇上,德妃娘娘因情绪波动极大故此早产,命在旦夕。稳婆说只能保一个,请皇上定夺。”
轩承胤浓黑剑眉一横:“朕要两个都保,若没了一个朕要你们所有人的脑袋!”
太医弓着背,抬袖张张慌慌为自己拭汗:“微臣,微臣遵旨。”轩承胤在殿中双手背在身后,走来走去,时不时看看宫门,似有些焦躁。
温澜秋温婉仪步履匆匆而来,这云华宫的温婉仪甚少出来,怎的这个时候来了。轩承胤定睛一看原是她,问道:“温婉仪怎的前来?”
温澜秋小行一礼,湖蓝刺彩蝶宫装迤地,端庄娴雅之态如初,她道:“皇上,臣妾听闻德妃娘娘早产,令太医速手无策。臣妾深知皇上登基多年尚无子嗣,此次德妃腹中孩儿对于皇上意义非凡。在妃子与皇嗣之间皇上甚为为难,臣妾近年来学习天竺意疗法,或许能助娘娘生产。”
轩承胤之所以徘徊正是因为温澜秋所说,傅梦婉再如此,也曾为自己生育一女,况且她失了亲弟。实乃不忍心保皇嗣弃生母,孩子一旦降生便失去亲生母亲,他不想当年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又在自己孩子身上重演。
温澜秋看见轩承胤游离出神之态,便不由得焦急起来:“还请皇上速速定夺,德妃娘娘无多少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