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灼灼地盯着祖母寿宴上一同归来贺寿的谢三和谢四,谢家四姑娘脸上和煦温雅的笑容都快要挂不住了。很好,还是回来了,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报冤,是这样没错的吧。
仿佛感受到了四姑娘炙热的目光,谢三转过头来向她莞尔一笑,却招来了四姑娘更加不爽的怒目而视。谢三表示心中疑惑,奈何此刻正在拜寿,长者面前不可无状,只得将此惑按下心头。
“阿瑾,你在看什么?”谢四瞧见谢三的注意力似乎不在堂前,好奇道。“没什么,只是许久未曾回来,有人似乎不大开心呢。”最后一句话的实在有些轻了,谢四也没有注意,不过他自己也是一年多没有回来,周遭的一切既亲切又陌生,想来谢三也应当同自己一样吧。思及此处,谢四有些感同身受,用肩膀撞了撞谢三,以示兄弟情深,这一幕落在四姑娘眼中,又有些恼火,这个不长记性的谢四。前世谢四年少成名,屡立军功,与谢三二人一文一武,助帝扫外患,平内乱,然而最终谢四却难以被保全。所有的功劳全部归功于谢三,而他却尸骨全无,又尚未婚配,最后被自己最信任的人害死,什么也没留下,连个念想都没有。
可这事四姑娘只能憋在心里,实在是说不出口,前尘往事,她知晓,可其他人又不清楚,如今待他谢三如此这般,将来又是如何引狼入室,害了全家。
“四妹妹今儿总是往三郎四郎处看,可是许久未见,对两位兄长感到陌生了?”二姑娘谢兰瑛是个乐呵呵没心没肺的,不然当年也不会被夫家欺负的那么凄惨。不过她也是个没脑子的,家里都出了那么大的事,还一天到晚哭哭啼啼地回娘家来告状,最后家里出了事,她见没有了盼头,便投了湖了命去了,只留下个嗷嗷待哺的孩子,长到两三岁上便夭折了。
“二姐姐想多了,我只是见了两位兄长归来,心中高兴。”四姑娘默默地低下头去,吃了几口冷酒,平复心情。这高兴是高兴,不过不是看到兄长归来的高兴,而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那种高兴!
“也是,四妹妹和家中兄弟素来亲厚,是该高兴呢。不像我,家中兄弟都是淡淡的,一点没有亲热劲儿。”二姑娘突然有点伤感。谢二和谢五都像他们的父亲,为人方正,对人对事都是极为清冷,好似没有什么事情可以牵动他们的心绪。谢六这人又总是不着调,多喜欢往三房谢七那儿去,和自家姐姐尚且不亲,何况是异母的姐姐呢。
吃了两口冷酒,心中烦闷依然不减,横竖祖母也是乏了,母亲和婶母她们正在劝说她回紫芳暖阁歇息。“二姐姐,我觉得有些闷了,去园子里走走。若是有人寻我,你便告知他们一声吧。”
“那你且让晓风吟和停月跟着你,今日来贺寿的宾客众多,你不要乱跑。”二姑娘嘱咐了两句,便随她去了。
“阿琤,我有些醉酒,去园子里吹吹风。若是父亲或者大哥问起…”“我便说日途奔波,你有些疲乏,回房歇下了。”这么上路~谢三挑眉。
“好了你快些吧,再磨蹭便追不上阿琬了。”…双胞胎心灵感应什么的,真的是太讨厌了。“谢了!”
谢兰琬独自走在园中,身后的晓风吟和停月离她几步之遥。这园中的一花一世界,一树一菩提,当年都是曾祖亲手栽种,取名静园,寄望谢氏子孙能够遇事沉着,平心静气,静尔之心,定天下乾坤之局。曾经的她天真的以为,谢氏一族以儒治家,兼以法度,又为帝师,不涉朝堂党争,兄弟姊妹们都有美满姻缘,实是再好不过,然而这一切美好的背后,不过是一个巨大的谎言,一个由帝王亲手编织的谎言。
“琬琬真是好兴致,夜游这静园。”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越想远离谁,谁就越喜欢往你跟前你凑,四姑娘眼前之人,就是她前世恨之入骨的人,风靡无数丹陵少女,清远飘逸的谢家三公子谢兰瑾。
“你最好别再靠近了…”不然我怕我会忍不住想一刀捅死你算了。四姑娘心中如是所想,表面上却依旧笑得云淡风轻。重生以来,四姑娘可是一直想着,若有朝一日他归来,定要给他一刀,以泄心头之恨,然而万万没有想到,重逢之日尽然来的如此之快,快到她还不及准备,敛其锋芒,宁其心绪。
“琬琬,我今日回来,没有见到你。”任他谢三公子风靡多少大曜十四州的少女,她重生归来的谢兰琬是绝对不会被他给忽悠了的,他还给委屈上了。
“因为我不想见你吖。”谢家阿琬皮笑肉不笑道,“竟然让大哥来考校我,我到现在还惊魂未定呢。”
“为这…那你还是心里平衡些吧,我今日方归,在城门口就被大哥给堵了,和阿琤一起。”谢三虽然知道四姑娘说的未必是真,不过既然她不想说,他也不勉强,反正一家人嘛,来日方长。
“我后日一早就要启程去宁州了。”谢三道,“听说宁州的凝墨端砚不错。”
…“你又打算往家中送多少回来→_→”上次灵州的荔枝,他居然派人送回了十来筐,除了祖父母处,三房那里都送了还余了好多,到现在还没吃完,银子多也不是这么败的。
“不喜欢啊?不会啊,你以前不是最喜欢舞文弄墨的吗?”谢三不解。
“那现在我喜欢舞刀弄枪了行吗?”四姑娘没好气地怼道。“你知道今朝大哥考校了我和阿琤什么吗?”谢三笑眯眯地说,“我的武艺,和阿琤的治世。”
…大哥,这是多想不开啊啊啊!自己给自己找罪受,给本该学女德女则女戒女工的四姑娘考校经世和谋论,给以文达贤名闻动天下的谢三考校武艺,给一看书就头大却早早投身从军如今已是大将军亲随副将的谢四考校治世,这样的脑回路简直是一言难尽。
“你既感兴趣,跟我学这些还不如让大哥点拨你,听他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谢三对谢大公子也是十分的敬畏,他得大哥自幼教导,才能有今日这番成就。
“那我且来问你,所有一日有人以你最重要的人对你威逼利诱,要你背叛大哥,你做是不做?”纵然谢三最后的死状极惨,也难消她四姑娘的心头之恨,但每每想起这一切的起因,倒不知道究竟是谁欠了谁更多些。
“我最重要的人,无非是家人们,既然是家人,大哥应当懂我。”谢三其实心中一点不想面对这样的选择,但他还是一脸认真地回答道。
偏生四姑娘一点也不想就这样放过他。“如果有一日,你发现了所谓的真相,你会不会相信现在家人们的话,即使他们对你有所隐瞒。”
“你今日怪怪的。”谢三着实感到疑惑,此次回来,阿琬似乎有些陌生了。“我本是我,可是你这趟出去以后,还会是你吗?”四姑娘不依不饶。不怪她心急,既然她已重生归来,一切都还来得及,倘若她能阻止谢三的死和贺兰云玉的出现,是否一切都会不一样了呢。她终究做不到对谢三狠下心来,即便是就为他慷慨赴死前最后一番剖心之谈,也应当再给他一个机会辩驳。
“既然你仍是你,我却为何会不是我。”谢三宠溺地摸摸她的头。“记得你今日所说,后日我会去送你。”四姑娘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庸人自扰没什么意思,她还是想想日后应当如何吧。待送走了他,她再去会一会昔日的另一个故人,面冷心热的成王世子卫熠。
谢家大房流云院
“什么?你说阿琬那丫头竟与你说她要舞刀弄枪!哈哈!真不愧是我谢四的妹妹!”在得知谢三用凝墨端砚讨好四姑娘都没能打动她,反而人家还主动提出要学武艺,真真是太大快人心了。“方才你走后大哥还逮住我教训了一番,说我的学识连妹妹都比不过。”
“你那学问都喂到狗肚子里去了,别说琬琬了,就连三房的小七你都比不过吧。”三房的谢七不爱读书,只爱丹青,家人怜他体弱,也未做过多要求,只求身体康健便好。
“你惯会笑我!”谢四也不介意,二人打小感情就好。“今日我就在你流云院歇了,可不许闹我。”谢四脱衣就寝,与谢三二人抵足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