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榭听他解释自己名字含义的时候,差点没一口水喷出来,因为柳树和榆树生命顽强,所以他父亲才为他取了这个名字,可是她曾听姑姑说,榆木是一堆木疙瘩,又笨又重,于是姑姑把所有脑子不开窍的人都叫榆木疙瘩。
梦榭笑脸盈盈地看着他,然后目光里开出一片盛红的暮溪花,他们在花丛中奔跑,也许所有人都想不到吧,她竟然有了第一个朋友,柳榆告诉她,她以后会有更多的朋友,只是时候尚早。
时候尚早?
就因为这句话,梦榭不知道看了多少的花开花落,也不知道见了多少的冬去春来,她学会了梳头发,学会了做饭,学会了挑拣药材,学会了读书认字,学会了翻阅医书,学会了对未来充满希望。
她想帮梦阮早点完成在筑神台的事情,那样,她们就能早点相见了。
因为柳榆告诉她,永乡镇有一个地方叫“筑神台”,那里的人生了病,抓了好些医师,如果他们不去,就屠杀他们的家人,所以梦阮必须去,为了她,也为了村子里的所有人。
梦阮去的时候和族长立了规矩,就是必须照顾她,大概是怕她被村子里的人欺负吧,所以才带着她去了山里。
柳榆说梦阮信不过任何人,所以才选定了他每天给自己送饭,因为他是族长的亲孙子,因为族长不会害自己孙子。
梦榭也终于知道了为什么村子里的人会害怕她,厌恶她。
传说,这世上的所有女人都是一颗漂浮不定的种子,她们在漂浮之中等待着,盼望着能有一个爱她的男人带她回家,然后生根发芽,度过自己美好的一生。
可这些种子,有的被当作野草一样践踏,有的是鲜艳的花却被人随意采摘,有的是默默无闻的树,所以注定不会被人关注和疼惜。
尽管这样,她们也依旧期待着爱情,孟娘就是其中一个。
孟娘身世凄苦,出生就没了父亲。
村子里的人说她不详,因为她的额头上有一颗朱砂痣,据说那是天煞孤星的标志,带有此痣的人,注定孤苦一生,还会害得别人家破人亡。
听说,他们当即就要摔死她,是她母亲苦苦哀求,最后以离开村子为誓,才留住了她的性命。
可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如何能生存呢?
没错,孟娘的母亲做了花神,那种以祭祀的名义四处奔走的妓女。
为了避孕,她不得不吃各种阴寒极重的药材,最后吃坏了身子,也因为年老色衰,被逐出了花神庙,在弥留之际,将她嫁给了一个走医师。
走医师和她年龄相当,长得白净清瘦,唯一不足的,是他左手残疾,只因前些时候上山采药,不小心摔断了手,却忙着走乡串户的治病救人,耽误了最好的救治时间。
他治病救人是为了追随他的师傅,他本是个孤儿,快被饿死的时候幸得师傅救助,后传他医学。
世上苦难的人不计其数,他决心跟随师傅,济世救人。
可师傅告诉他,世上最好的一味药,叫善良。
他便谨遵此训。
正是因为他善良,孟娘母亲才把她嫁给他。
也正是因为他善良,才接受了天煞孤星的她。
孟娘知道他手不方便,会积极帮他磨药,磨墨;他每晚都会整理医志,孟娘便帮他举灯;她跟着他上山采药,跟着他走乡串户,治病救人;他还收留了一些孤儿,孟娘便帮他照顾。
孟娘以为她的生活会一直这么平顺下去,却没想到走到桃花镇这个地方,无端被打了一顿,褪了好几层皮才被扔了出来,孟娘又气又心痛,问他缘由,他却什么都不说,那些人搬走了他所有的东西,还嘲笑着说死人已经用不上这些东西了,孟娘气急,却被他拦了下来,只道,人都是要死的,什么东西也留不住。
那些孩子走了,他们去了桃花镇当医师学徒,算是一个很好的去处了。
孟娘就这么相伴在他身旁,直至他生命的最后一刻。
他颤抖着将他的医学日志拿出来,孟娘不识字,只知道这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丈夫去了,村子里的闲言碎语又开始了,因为她是天煞孤星,说她克父克母,还克丈夫。
而且她还生得漂亮,漂亮的女人都是克夫命。
后来孟娘怀了孩子,她舅舅便做主把她嫁给了村里的一个恶霸,那恶霸从见她第一面起就喜欢她,也不管她是不是天煞孤星,还说要守护她一辈子,孟娘便得了他一段时间的维护,可是后来恶霸三天两头都不归家,看着她肚子一天天大起来,竟没来由的发脾气,醉酒之后常常打骂她,骂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孽种,孟娘也因此满身伤痕。
她就算生下了孩子,恶霸也没停止打骂她,这时候,有个男人诱惑她,让她跟他走,却不巧被醉酒回家的恶霸撞见了,恶霸愤怒地将孩子活生生摔死在了她面前,孟娘哭嚷着猛地一推,那恶霸竟倒地就死了。
孟娘便抱着死去的孩子瘫坐在地上哄,直到天亮。
村子里的人决定将她浸猪笼,因为她是天煞孤星,因为她打死了自己的丈夫,又勾引别人的男人,不守妇道。
没错,那个诱惑她的男人最后倒打一耙,说她勾引他,恶霸成天酗酒,也是因为无数人在他面前说孟娘长得漂亮,又去过那么多地方,最重要的是,她母亲曾是花神,她也不会干净到哪儿去,而且她还怀着上一任丈夫的种。
孟娘就这么死了,死的那天下了很大的雨,那晚所有人都听到了她的哭声,第二天那个诬陷她的男人就病了,没多久也死了。
而原本被摔死的孩子却被一个死掉孩子的疯女人捡了去,不知怎的,竟被喂活了!
后来人们烧掉她的房子,却发现了一卷无论怎样都烧不掉的医学日志,这时候,村子里有会识字的先生捡起那卷医学日志一看,只见上面写了三个字——活死人。
“活死人?”梦榭听到这三个字不由得吓了一跳。
柳榆笑着说,“是啊,活死人。传说,人死了之后还能活,但是见人就咬。”
梦榭又道,“可是,孟娘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柳榆看着她突然噤声,“因为,你漂亮。”
梦榭:???
柳榆又道:“因为后来大家都说,长得漂亮的女人都是孟娘。”
梦榭呵了一声,“你又去哪儿听的故事回来哄我的?”
柳榆笑道:“当然是村子里口口相传的了。”
梦榭道:“说了半天,你还是没有说,他们为什么讨厌我。”
“能力。”他答。
梦榭:???
“一个人太有能力,是会让别人害怕的。”
他又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