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榭,你难道没有发现自己异于常人的能力吗?”柳榆问道。
梦榭磨药的手突然停了下来,柳榆又道:“孟娘生下的那个孩子也是这样,从小自言自语,像是有什么人在和他交谈一般,一开始大家都以为他摔坏了脑袋。”
梦榭听到这儿,不禁握紧了手。
柳榆又道:“直到后来他带回了好些孩子——”
“够了!”梦榭突然打断他,回头浑身散发着寒气,“你到底想说什么?”
柳榆道:“因为那些孩子,正是灾难的来源,因为他们引来了筑神台的人。”
“筑神台?”
那不是梦阮所在的地方吗?
犹疑之际,又听得柳榆道:“是啊,年少轻狂的秋深,硬闯筑神台却输了比赛,而且筑神台的人在研究长生不老药,他们需要的一味药是兽驳。”
“你说什么?”
梦榭有些惊讶,她第一次听说兽驳是一味药。
他点头,“你也知道兽驳没那么好找吧,所以我们每年都要把女孩儿卖进筑神台当妓女,这就是他们定的规矩。”
“你们疯了吗?”梦榭惊道。
柳榆道:“我祖父都能把自己的女儿送进筑神台,怎么会疯呢?这也是我父亲为什么执意要去找兽驳却丢了性命的原因。”
梦榭道:“所以你一直都恨我们,是吗?”
柳榆抬起眼,梦榭只看到了他眼里的隐怒,终究他什么都没说,终究这也是一场不欢而散的谈话,房子又变得空荡荡,又只剩了她一人。
好久,梦榭才发出一声轻叹,转头拿出了一卷医学日志,轻轻翻了一页,只见上面赫然写着三个字——活死人。
“婉转,你见过活死人吗?”她翻着日志的手忽然停了下来,婉转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只摇了摇头。
此刻的婉转长得和梦榭一般无二。
梦榭转头,“那还有谁——”
她说着忽然一顿,随后笑逐颜开,“暮溪花开了?”
婉转也随着她的眼光看去,果然院子里外都开满了暮溪花,梦榭却又苦涩一笑,喃喃道:“这么快,又是夏天了。”
仲夏之际,暮溪花开,她又得忙碌起来了,为在黑暗里迷路的灵魂指引方向,但是他们有的死相极其恐怖,甚至还得听他们唠叨他们是怎么死的,自从知道梦阮在筑神台后,梦榭这些年一直都在打听这个地方,听说筑神台白天是最著名的风月场所,晚上则是盛大华丽的修罗场,梦榭曾向柳榆旁敲侧击她想去看看,却被他警醒地一口回绝,她只好向这些亡灵们打听,可他们只知道,一旦进了筑神台,就算身死,灵魂也得永远留在筑神台里。
梦榭想到这儿就心惊,她怕梦阮永远也出不来,突然她想到了一个人——卫夫。
听柳榆说,他能毫发无伤地进去,也能毫发无伤地出来,只是有一件奇怪的事情,他根本就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进去,又是怎么出来的,但筑神台里的一切东西他又都说得上来。
也有人曾悄悄跟踪过他,可他总是消失在巷子里的一面墙里,就算追着他翻过墙去,也不见他的身影,但总能在第二天发现他睡在那堵墙前,而且是醉酒而睡。
有的人从白天进入风月场,等到夜深它也仍然是风月场,真正的筑神台其实也没几个人能进得去,但是,又总有人卖身于此。
久而久之,筑神台成了一个谜。
梦榭看着“活死人”三个字陷入了沉思,因为那下面写着它的特征,双目由白至红,面色黝黑狰狞,虎牙突出,其声凄苦嘲哳,不忍听闻,病发之时丧失理智,噬活人血肉,待指甲由红至黑,则病体死亡,三日后化为黑色血水,极尽腥臭,谓之“活死人”。
来源未知。
无药。
“婉转,我想去永乡镇。”
梦榭看着日志若有所思道。
“瞒着柳榆吗?”
“嗯。”梦榭道,“我不能将他卷进来。”
“可是,这些年你一次也没能走出去过,他们也是在保护你。”
梦榭紧了紧手指,脸色有些埋怨,说道:“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姐姐永远被困在筑神台里。”
婉转低下头,梦榭也丧气地叹了一声,这些年她确实试图去永乡镇,可每一次不是被柳榆阴差阳错地抓回来,就是迷了路,然后又阴差阳错地回到了这里,婉转说,这是树灵们在保护她,人间很危险,她不能踏入。可她是亡灵指路者,不一样是和人打交道吗?
正想着,却听得婉转道:“七月十五柳榆要去永乡镇,我在他身上洒了种子。”
梦榭震惊地抬眼看向她,只见她笑得凄凉,“可你一旦去了——”
梦榭扑过来抓住她的手,眼里的欢喜和激动,全都跑了出来,“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婉转在柳榆身上洒下暮溪花的种子,他走到哪儿暮溪花的种子便种到哪儿,梦榭也因此骗过了树灵,顺利来到了永乡镇。
“吾心安处是永乡。”
梦榭站在高大的白玉衡门下,念叨着底座上刻着的字。
此刻的她头戴一顶白纱素帽,穿着一身红色衣裙,手里拿着一支鲜红的暮溪花,脚底下也踩着一丛开得正盛的暮溪花,素帽红衣,再垂下两条黑色的辫子,风悄然从她身旁经过,衬得她有些孤寂冷清。
她微微撩开帽帘,只见天空明净,月光皎洁,是盛夏时节里常见的光景。
风里微微带着些许甜香,她扬起俏鼻轻轻嗅了嗅,方觉是从那白玉衡门里穿越而来的,她便抬眼望去,只见里头一派灯火通明,人群声不绝如缕。
想来也是,七月十五,是永乡镇最大的节日,他们要祭神送鬼,迎接秋收。
忽然一声炮响,打破了夜空的宁静。
一朵绚烂的金色烟花在天幕中盛放开来,梦榭一抬头,只见大大小小的烟花相继绽放,然后又极迅速地分裂成极小的光点,连缀一片,照亮了夜空。
就在天空亮堂的一刻,梦榭看见了传说中的“筑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