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出奇地沉默,蓝晓一直看着车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路过一个岔口的时候,蓝晓转过脸,头一偏,枕在了白夜的肩上。白夜仿佛被雷击了一般全身一抖,他扭过头,看见蓝晓微微阖上的双目,睫毛微颤,近距离使得他可以十分清晰地观察她。蓝晓白皙的脸颊上泛着丝丝胭红,粉嫩精致吹弹可破,樱唇红润,艳艳欲滴。淡淡的柔香从她的身上散发出来,动人的销魂。
白夜觉得自己的心跳不自主地加快,视线竟似有些移不开。申明浩从后视镜里看见这一切,心里陡然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都有。但在这百般滋味中,他却是感到十分奇怪,蓝晓对白夜有好感,这是彼此心知肚明的事,但她这两天对白夜的态度委实有些反常。
白夜的心里也复杂得很,他任由蓝晓靠着,紧绷的身体渐渐松弛下来。
车子驶进一条人迹罕至的道路,尽头出现了一座白色小楼。小楼孤零零地矗立在那里,周围有古旧的栅栏,长长的柳条垂下来,覆盖在小楼的窗口。荒凉萧索。
“你住的地方都是这么鬼气森森啊。”申明浩看着楼房感叹。这显然与他想象中的‘豪宅’有着很大的差距。房子不能说不精巧优雅,只是氛围太冷清了,冷清得带点阴森。
白夜看看蓝晓,试着唤了她一声。蓝晓睁开眼,缓缓抬起了头。
“我们下去吧。”
蓝晓看看外面,慢慢摇了摇头。
白夜轻问:“那你是在这儿等我们?”
蓝晓抿了抿唇:“你们去吧,我就留在这里。”
白夜欲言又止,深深地看了蓝晓一眼,终于还是走下车扶了申明浩出来。
一园大师的右掌来来回回在申明浩的腿上游走了半天,似是感慨道:“不愧是诅咒魔神下的诅咒,几乎没有破绽啊!”
白夜抱着双臂站在一边,没有插话。诅咒魔神的诅咒厉害之处就在于他没有违反人生的法则,这就等于将破解的门道堵死了。
许乘风撇了撇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魔就是魔,神就是神,还魔神,听名字就知道不够正派!”
一园大师直起身道:“代理,申施主,恕老衲无能,解不了魔神的诅咒。”
申明浩淡淡一笑:“算了,我认命。”
白夜看着他,目光动了动:“申兄……”
“不过,老衲可以让申施主暂时恢复,以后有机会再寻找破解诅咒之法。”
原本已经放弃的两人一听此话,顿时眸光一亮。
一园大师抬手,猛然拍向申明浩的双腿,口念佛号,十指虚点。申明浩的双腿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胸中一股积郁之气升起,他不禁大吼了一声,双腿抖动得更是厉害。
“乘风!”
许乘风一改原先吊儿郎当的样子,迅速跑到一园大师跟前,神情肃穆。他身上还穿着道袍,与一园大师的一身僧衣形成鲜明地对比,要多滑稽有多滑稽。和尚的徒弟是道士,怎么看怎么古怪。
猛然一阵飓风刮过,紧闭的门窗晃荡起来,发出“哐当”的声响。窗外的亮光一下子被遮蔽住,整个房间暗了下来。白夜神情骤变,再看一园大师,竟是满头大汗,嘴角甚至溢出了一丝鲜红的血迹。许乘风怪叫起来:“师父!你怎么了!”
这变故来得突然,谁都没有料到,更不要说做准备了。白夜一挥手,白光降下,挡在了一园大师三人身前。他迅速打开门,匆匆走了出去。
天空中乌云密布,仿佛夜晚在一瞬间降临。院子中站着一个小男孩,直直地盯着白夜。
白夜一看见他,立刻恭声道:“不知魔神大人降临,有失远迎,敢请见谅。”
魔神看着他,空洞的眼中第一次浮现出杀机。他冷冷道:“你一个小小的地藏代理,竟敢来干涉本神!”
白夜越发的恭谨:“夜绝无冒犯之意,只是申兄一介凡人,生死祸福皆应由命,实在不需劳烦魔神大人。”
“你在教训我?”魔神唇齿未动,声音却直直地送入白夜耳中。
“不敢,不过申兄命中实在不应遭受此劫,还请大人高抬贵手,放过他吧!”说到这里白夜抬起头,眼睛直直看着他,“地藏王也会感激大人的仁怀。”
魔神眼中杀机陡升:“你果然胆大包天,竟敢抬出地藏王来压我!”
白夜这次不说话了,他静静地站着,与魔神对视。
许久,魔神袖袍一甩,满天云雾集中在他脚下,他在云雾中隐现,声音淡然而飘渺:“很好,你很好……”
云开雾散,庭院依旧是庭院。
白夜抹了一把汗,快速回到屋内。一园大师正一指按向申明浩的膝盖,申明浩浑身一抖,“唰”地一下子站了起来。
一园大师汗流浃背,衣衫一片****。他双掌合十:“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申明浩左右看看,缓步迈开了脚,感到脚底稳稳地撑在地面上,心中涌现出巨大的喜悦。失去才懂得宝贵,这句话绝对是真理。
白夜微微一笑,说出的话却是毫不相干:“申兄,我们去苗疆吧。”
申明浩一愣,缓缓抬起头看他:“苗疆?”
“嗯,苗疆。”
申明浩沉下脸,默然看了他半晌,道:“你相信那个女人说的话?”
白夜抿着嘴不说话。
“那个女人到底是谁?”
白夜转过身,良久似是叹息般道:“她不会骗我们……”
“代理,此去苗疆路途凶险,代理身负重则,千万要爱惜自己的身体。”
“苗疆我曾去过一次,对那里的风俗环境并不陌生,大师不必担心。”
申明浩神情复杂地看着白夜:“我自己去就行了,你不用跟着我。”
白夜笑着摇摇头:“申兄这时候还说这种话,忘了我们早已在同一条船上了吗?”
申明浩扭过脸:“我不想欠你太多。”
白夜嘴角漾起一丝苦涩:“申兄过滤了。”若不是因为我,你们可能一辈子都会过着安稳的日子,若说欠,应当是我欠你们的。
许乘风围绕着轿车打转,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一张清丽如月的脸庞。
许乘风先是一愣,紧接着欢天喜地地跳了起来:“姑娘!”
蓝晓也是一怔,片刻才认出了眼前的这个小道士,不觉微笑道:“是你。”
许乘风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口中一边说着:“对啊,是我,就是我……”
蓝晓一时倒有些惊奇,脱口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儿?”孰料许乘风也向蓝晓提出了相同的问题,两人的话重合在了一起。许乘风不好意思地搔搔头:“我……我是跟我师父来得!”
“你师父?”蓝晓一下子反应过来,难以置信地睁大眼:“该不会是一园大师……”
恰好这时白夜陪同一园大师走了出来,许乘风奔过去:“师父!”
蓝晓暗自咋舌,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啊!
“代理,苗疆蛊王性情古怪,行踪更是诡秘莫测,即使到了苗疆,要找到他也是艰难万分。”
“当今世上,能破解诅咒魔神诅咒的或许只有这位蛊王,无论如何我都要试上一试。”
许乘风听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便又溜回了蓝晓的身边。“姑娘,你教我画符吧!”
蓝晓莞尔:“你不是一园大师的弟子吗,怎么学习道家法术?”
许乘风吸吸鼻子:“万法同宗,师父不会怪我的。”
“噢?”蓝晓眼珠转向一园大师,故意提高了声音,“真的不怪?”
许乘风见状,又是摇头又是摆手,急道:“姑娘,你小声点!”
蓝晓忍不住笑了出来,心情也好了许多。
许乘风的脸红通通的,却犹自不死心,凑上去道:“姑娘,你偷偷地教我,我师父不会知道的!”
蓝晓笑着摇头。
许乘风语带恳求:“姑娘,你就教教我吧,我保证会用它来匡扶正义,斩妖除魔,除暴安良……”
蓝晓被他比手画脚的样子逗乐了,也就不再捉弄他,道:“不是我不教你,而是我不会。”
“不会?”许乘风惊讶地叫,“不可能!我明明看见过你画的导梦符!”
“那是他给我的。”蓝晓朝着白夜的方向看了过去。
“地藏代理?!”许乘风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太大了,连忙捂住了嘴。
白夜正聚精会神地与一园大师交谈着,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声叫喊。
“代理,”一园大师庄严地道,“上个月华惜老人来到敝寺,老衲听他说起那位蛊王与‘他们’颇有关联。”
“‘他们’!”白夜不禁动容。
“所以,代理,此行若是顺利,便是一举多得,而代理一直苦苦追寻的事情或许也可在苗疆找到答案。若是不顺,更可能前功尽弃。老衲在此,也会日日诵经保佑代理平安归来。”
白夜深施一礼:“大师重恩,夜铭感五内。”
一园大师按着念珠:“阿弥陀佛,地藏王宽怀仁德,代理宅心仁厚,能够结识二位实是老衲之福……”
离开的时候轿车驾驶权重新回到了白夜手中,申明浩大模大样地坐在副驾驶座上,闭着眼睛假寐。
蓝晓独自坐在后座,以手支颐:“说起来,总监你到底‘得到’了什么啊?”
申明浩顿时身体一僵,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都快忘了这档子事了!
蓝晓兀自揣测:“和诅咒相抵的福祉,总监你应该得到了不得了的东西吧!”
“是啊,申兄,”白夜微笑着点头,“我也很好奇。”
得到了支持响应,蓝晓愈加踊跃起来:“让我猜猜,嗯……一张藏宝图?一个美女?还是……啊,我知道了!”蓝晓拍着手欢呼,“一定是中乐透!前段时间那个五千万的超级大奖一直没有人去领,我还想是谁这么视金钱如粪土,一定是总监对不对?!”
“有道理。”白夜点着头表示赞同。
申明浩满脸黑线地怒瞪着白夜,心里不断地骂着自己,他竟然会以为白夜是个善良的好人,哦,天哪,他一定是脑袋秀逗了!
看着申明浩快要喷出火的眼睛,白夜禁不住开怀大笑起来。蓝晓也没有形象地笑倒在一旁。申明浩瞪了一会儿眼,自己也觉得荒唐滑稽,憋不住跟着一起笑了出来。
他们的笑声传出了很远,让人暂时忘记了他们将要面对的茫茫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