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寝宫后的沧安,一连病了几日。
无外乎是因为那日在桂月庭染上的风寒。桂花打下来了,却是没等到桂花蜜糖做好,就病恹恹的在床上一连躺了几日。
侍女在皇后的逼问之下,不得已将这件事说了出去。皇后无疑是动了怒,在沧安还在昏睡的时候,便罚乐师叶昀在桂月庭的那棵桂树下跪上两日。
沧安再次醒来的时候,才得知叶昀被处罚的事。那时候的叶昀,已经因为长时间的罚跪体力透支,晕了过去。
她再赶到的时候,却看见皇姐云安带着熬好的药送去给叶昀。
叶昀罚跪的那晚,雨疏风骤,一场突如其来的秋雨不留情面的落了下来。叶昀的身上湿透了,苍白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只是挂满了雨珠。但他仍旧是抬着头,强撑着没有倒下去。
云安次日去桂月庭赏花中碰巧看见已经半昏迷的叶昀,怕沧安知道后会难过,一时不忍就以沧安的名义向皇后求了情。
沧安此刻站在皇姐的庭院外,远远的望着,想进去却又不敢,想开口却觉得无一言可以表达她的歉疚。
自始至终任性的那个人都是她自己,可自己的母后却又将一切推给了受连累的叶昀。沧安觉得她好像已经没有颜面再去见叶昀,同时望着和叶昀一般大的皇姐在悉心照料着,怎么看,自己都是多余的那一个。
七岁的沧安站在门外,望着与叶昀一般大的王姐,心里却莫名多出的酸涩。
七岁的沧安说不清那份不明的意味,也不明白自己那时的心里,竟然是数年后才懂的的嫉妒。
后来的后来,她很少看见叶昀在她的凉亭上弹琴了。皇姐说她也喜欢古琴,所以便找个理由开玩笑说要将她的小师父抢走了。而沧安只是淡淡的,装作毫不在意的说,“我反正也不喜欢弹琴,王姐要是喜欢,只管带走好了。”
当沧安再次后悔的时候,却发现再也来不及了。因为她和叶昀之间,好像隔了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而那鸿沟中间隔着了的是皇姐。
十岁的沧安其实已经不再像从前一样玩闹,反倒是沉稳了很多。
她不会再任性的爬上桂花树,也不会再任性的在御宫中肆意的放风筝。
她和叶昀也只是在与皇姐一同在的时候偶然会闲聊几句。
在她十一岁的又一个秋日,她一时兴起想起来桂花蜜糖的事,就悄悄的跑到桂月庭。
在那棵她曾经跳下来过的桂花树下,她看见了皇姐和叶昀正在抚琴。
叶昀抱着琴,皇姐就坐在身旁,芊芊玉指在琴弦之上拨动着,掀起阵阵涟漪。
隔着花树,她好像依旧能听见皇姐与他的嬉闹与调笑声。她不曾见过如此失态的皇姐,更不曾见过这样高兴的叶昀。
原来,有些人在一起天生就是快乐的。
“云安,这些日子你为何日日都去桂月庭?”
云安公主的生母舒嫔近日发觉云安总去桂月庭,心下生疑。
云安却不知如何作答,日日都去桂月庭是因日日都与叶昀相约,可是一个公主又怎能与乐师单独相约。
“舒嫔娘娘,我与姐姐近日一同相约在桂月庭练琴。”
沧安笑着向舒嫔行礼,此番却是巧妙的题云安解了围。
云安有几分意外,有了沧安的这番话,母妃近日是断然不会徒生疑心的。只是沧安又为何会说谎来替她解围,是她不曾想通的。
“姐姐不必忧心,沧安陪着姐姐一同去只是为替姐姐解围,不会打扰姐姐。”
沧安浅浅一笑,拨弄着手中的花穗。
云安最为吃惊的就是曾经只会闯祸不谙世事的小妹如今竟也懂得了人情世故。
后来的很久,沧安作为一个幌子陪着长姐和叶昀在一起,弹琴读书作画。
而一切惬意的终结,是沧安十二岁的那年。
黎国的王向安国提起了和亲之事。安国的一位公主将要远嫁黎国世子黎沭。
安国的所有公主里,沧安的年纪最小。自然而然的便躲过了和亲,而那年的云安已经十七岁了,正是要嫁人的年纪。
舒嫔的母族日渐没落,在安国的皇宫里也渐渐失去了原本的势力。
云安的母妃出身算不上高贵,加上日趋没落,所有的希望都只寄托在身为长公主的云安身上。
云安没的选,和亲的人选终归还是落在了她的身上。
“姐姐,你若是不想嫁,沧安就去父皇那,替你求情。”
在沧安的面前的皇姐,从来没有这样狼狈过。她的眼角还留着泪痕,显然是不久前哭过的。可她还是强忍着没有在小妹的面前露出柔弱的一面,胭脂也掩盖不住她脸色的苍白。
“沧安,帮皇姐一个忙好不好?”
沧安没有思虑,直接答应下皇姐的请求。她知道,即使她去求父皇,也改变不了什么。或许,这是皇姐对她唯一也是最后的请求了,她不可以拒绝。
她忘记自己是如何跌跌撞撞的找到了叶昀,递给他皇姐的那封信。
很近之后沧安才知道,叶昀没有赴皇姐的约。
第二日皇姐便应了和亲的旨意。
那时候的沧安在想,也许叶昀其实也没那么喜欢皇姐。
沧安觉得她的那点窃喜是多么可笑荒唐,她瞧不起自己那刹那的念头,是心中真切喜欢皇姐远嫁黎国的。
那样,叶昀就会重新回到她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