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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撞了个狗脑壳

搬到新家后,丁学慧家离赵德芳家远了些。赵德芳侍候丁家一大家子人,每天都很忙碌,姜氏也一天天年纪大了,没有人照看丁学慧。

八月中旬,秋老虎肆掠,炎热的天气,依然阻挡不了人们丰收的喜悦,到处人声鼎沸,一派忙碌的景象。

一天清晨,万玲出坡干农活儿前,把丁学慧送到丁瑞雪家。

她一进门,大声喊道:”雪么么(大人跟着小孩的一种习惯称呼),今天我们要赶早去拔(花生一般用锄头挖,但是雨过天晴的时候,地里的泥土松软,用手拔花生的话更快些,也省时省力,不会把花生挖烂)点儿花生,麻烦你帮我们照看一下慧娃子,可以吗?你也知道,我婆子妈天天忙得很,根本没有时间给我带小孩儿,她是指望不上了。“

”我记得有一次,你婆子妈(公婆),不是帮你带了三天的小孩儿吗?“

”哦,你说那次啊,就只有那一次,是木疙瘩把脚砸了,她走路一瘸一拐的,在家休息,顺便帮我照看了三天小孩儿。“万玲恍然大悟。

丁瑞雪说:”也不怪她,她老人家确实忙,你公老爹身体差,从来没出过坡,一大家子人呢,吃喝拉撒全靠她,地里的活儿,也全靠她。我给你带一天慧娃子,没得问题,嫂子,你放心赶早去吧。”

说完,丁瑞雪陪着丁学慧,开始玩猜中指的游戏,又用小木棍教她数数。

眼看日上竿头,丁瑞雪起身去做饭。

她在蜂窝煤炉上用多用锅烧上开水,提着小竹筐,走出大门。丁学慧跟在丁瑞雪身后,在她家房子左边的院坝里,玩泥巴。

丁瑞雪在房前屋后的菜园里,摘了一些苦瓜、豇豆等蔬菜。她远远的看着丁学慧,时不时的瞄一眼,确定她是否安全。

丁瑞雪摘菜回来,蹲在地上,开始择菜。

她先把苦瓜切成两半,抠掉里面的籽,又用不锈钢小勺,把苦瓜瓤里面那层白色的细膜刮干净;再把豇豆掐头去尾、掐成一寸长的小段,扔掉有虫的部分,最后用自制的铁刨子,削土豆皮。

丁学慧坝子外侧的沟里,洗完手上的泥巴,也学着丁瑞雪的样子蹲下来,一板一眼的帮着丁瑞雪择菜。

择完菜,水也烧开了,丁瑞雪把大米淘冼干净,倒入多用锅的内屉里,煮上,边煮边用长把的铁勺,时不时的搅拌几下。

趁这空隙,她开始洗菜、切菜,并把切好的菜,分别装到盘子里。

配完菜,丁瑞雪把多用锅内屉提起来,倒掉锅里的米汤,换上凉水,再把内屉放回多用锅里,开始蒸饭,然后在土灶上的大铁锅里炒菜。

做好早饭,丁瑞雪见万玲还没过来接丁学慧,对她说:“慧娃子,你妈出坡还没回来,你今天就在我们家吃早饭吧。“

丁学慧早已闻到了饭菜的香气,她使劲咽了咽口水,小声说道:”雪么么,我妈不允许我随便在别人家吃饭,不然会骂我、打我的。“

丁瑞雪说:“不要紧的,在我们家么,又不是在别人家,等会儿我给她说,你先少吃点,垫补一口,免得饿着。“

说完,丁端雪乘了一碗饭,招呼丁学慧过来。

丁学慧又饿又馋,三步并做两步,朝丁瑞雪跑去,一时忘了形,ㄧ不小心撞到胡梯(木制的楼梯)上了。

众人哄堂大笑,丁学慧顿时感觉不好意思,自我解嘲道:“撞了个狗脑壳。”

丁瑞雪更是笑得直不起腰来。

万玲赶早回来了,她望着丁瑞雪,充满感激地一笑:“难为你了,雪么么,又帮我带了一个早工的娃。“

丁瑞雪爽朗地一笑:“嫂子,跟我客气什子?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再说,她跟着我玩,又不耽搁我做饭!“

万玲转身对丁学慧说:”慧娃子,走,回家吃饭去,吃完饭帮我摘花生。“

丁瑞雪胆怯的站在丁瑞雪身后,并不上前。

丁瑞雪见状,把丁学慧搂在怀里,护着她,哈哈大笑:“嫂子,慧慧刚才在我家吃过饭了,一开始叫她,她不敢吃,说是怕你吵她、打她,后来我一再叫她,她才吃的,回去了你莫吵她呀!“

万玲不好意思的笑笑:“雪么么,我给她立了规矩,从小要养成个好习惯,我一般是不准她在别人家吃饭,轻则挨骂,重则挨打,既然你说清楚了,我便不会再吵她,也不会打她了,感谢你都还来不及呢!”

丁学慧跟在万玲身后,不一会儿就到家了。

丁学慧有模有样的,从花生秧子上,揪下一个个荚果有明显网纹的花生,她把这些成熟的花生丢在竹筐里,把未成熟的花生(俗称肉果子),留在花生秧子上不摘。

最后,她把花生秧子整齐的摆放在一边,等着父母捆成一个一个的圆饼,叶子部分用来喂猪,梗子部分干了当柴火烧。

此时,万玲开始烧火做饭,丁瑞智拿着扁担,担着水桶,去挑水去了。

吃完早饭,一家人齐心协力摘花生,丁学慧边摘边吃,一整天忙得不亦乐乎。

万玲说:“瑞智,还是雪么么人实在,你看,现在米这么贵,每户人家自己的口粮都不够吃,她还给慧娃子乘那么多的饭,让她吃,也就是她爹,当个工人,经济稍微宽裕些。”

丁瑞智说:“也不是经济条件好坏的问题,大方与否,在于每个人。同是一家人,有人舍得,有人抠门。你看她们家,老么丁瑞年就稍微抠一些,会当家些。她每次只从自己碗里挑几筷子饭,给慧娃子零星喂几口,从来不乘整碗的饭,递给慧娃子吃。“

万玲说:”天天在别人家吃,也不像话,而且,人家也搞不起。我们拔完花生,水稻眼看着要成熟了。你看我们家,小家小户的,人少,地也少,每样东西种一点儿,刚好够自己一家人的吃用,没有多余的农作物可以卖钱,种的东西杂,干的活儿也累,常常是收了这样又要种那样,却并没有多少经济效益。”

丁瑞智说:“有时间还是要出门打短工,挣点儿零花钱,捡一个总比掉一个强!”

万林说:”我们两口子白手起家,经济基础差,只能吃补药,不能再吃泻药了。今年趁天气好,水稻一黄就赶紧收割,可别像我和你刚结婚那年了,水稻割了放在田里,不张罗收了背回来打成谷,忙着去给别人家盖房子,帮着砌墙,结果一连下了九天雨,那段时间阴雨连绵,后来稻谷烂在田里,捂得都生秧子了。“

丁瑞智说:”我当然记得,吃一暂长一智,那次你没帮我掀谷捆子,我爸才拿着背架去给我帮忙。他力气太单薄,谷捆子根本掀不动,只是有一个人帮忙,好在比没人帮忙强。“

万玲说:”一提起那次,我就来气。是我不给你帮忙么?我是生气,气在你不听我的话,不先忙自己的事,紧着别人的事先办,不分个轻重缓急。“

丁瑞智说:”那次是特殊情况,谁也不曾想到会下那么多天的连阴雨,以后不会再这样了。我是想着我妈盖房子时,他也给我们帮了忙的。当时不都这样么,把别人的事,当成自己的事搞的。“

万玲说:”家懒外勤。“

丁学慧盯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她一句话也插不上。

第二天吃早饭时,丁瑞智倒了一小杯酒,坐下边喝边说:”媳妇儿,村干部组织农民做副业工,每天五块钱的工钱,采取自愿的原则,任务是帮着抬电线杆,挖坑,栽(安)电线杆,协助电工安装变压器、架电线。白组长昨天也喊我了,我想去做副业,你看行不行?“

万玲不耐烦地说:”你像没看见过钱似的,什么钱都想挣,抬电线杆多危险,万一有个什么闪失,闪了腰怎么办?“

丁瑞智说:“我的劳力,你又不是不清楚,我自己心里有谱,不会有事的。村里大部分青壮年都去,工钱虽然不高,是半义务工的形式,但是既可以挣钱,又能为自己谋福利,何乐而不为呢?我们帮着架好电线杆后,村里通上了电,以后慧娃子写作业,就不用点个煤油灯,看也看不清楚了。”

万玲说:“反正就是不许去,今天我要回趟娘家。“

吃过早饭,万玲收拾好碗筷,又收了些换洗衣物,带上丁学慧,回娘家去了。

万玲前脚走,丁瑞智借着酒劲儿,后脚就出门了。

万玲刚走到牛圈门口,马上翻过庙岭了。她不经意回过头来一看,丁瑞智已经抬着电线杆上了方家坎。

万娘气得拽着丁学慧,从牛圈门囗折返回来,把丁学慧往家一放,气喘吁吁地向方家坎跑去。

到方家坎后,万玲二话不说,掀掉丁瑞智身上抬电线杆的木杠,木杠顺着丁瑞智的肩膀滑下来,其他几个合伙抬杠的人,身上的力量猛的一增,也急急忙忙扔掉肩上的木杠。

丁瑞智见状也火了,“啪”地一声扇了万玲一巴掌:”你这样不由分说掀杠子,闪了我们的腰怎么办?太不像话了!“

万玲也不甘示弱:“我今早走时一再强调,不许抬电线杆,不许抬电线杠,我是不是说过了,你为什么就是不听呢,拿我的话当耳旁风?“

丁瑞智愤怒地说:”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么,一早你是说过,不让抬电线杆,我还不是想多挣点儿零花钱,好补贴家用。把电线杆从倒车坝抬到方家坎,活儿已经干了一半儿了,你说不让抬就不抬了,未免太霸道了。“

丁瑞智忙活半天,一分钱没挣到,气得头也不抬的先回家了。

万玲呜呜大哭,一屁股坐在地上。

村民见状,都你一句我一句劝开了:“万玲,谁都有个脾气,瑞智打你是他不对,但是你吵也吵了,噘(骂)也噘(骂)了,他也没有犟着硬要去抬电线杆,已经回家去了,你们各自都退让一步,啊?你也莫呕了,气大伤身,你先消消气,该回娘家还是先回娘家去,有什么事,回来再说。“

万玲哭了半天,被众人劝好,也默默地回家去了。她一生气,带着丁学慧,回了娘家。

村干部带领村民忙了一段时间,丁家坪村终于通电了,几户人家呈鸡窝状,零零散散的分布在半山腰,由于经济条件差,本组没有一个人买得起电视机。

每天晚上,丁学刚、丁学成、丁学慧、丁星庆,几个人相约一起,拿着手电筒,跑到邻组胡开发家里看电视。

丁学刚说:“你看我们这么多人,去别人家看电视,像看电影似的,回来在路上,有时意见不同,为剧情争得脸红脖子粗,晚上回到家,还在想电视剧里的情节,有时兴奋得,大半夜还睡不着觉。”

丁星庆白了丁学刚一眼:“谁和你争了,就你最喜欢争,你看我哥丁学成,多稳重。”

丁学刚不服气道:”切,还稳重,你哥像个闷鸡子,三天难说半句话。“

丁星庆撇撇嘴:”那也比你强,整天叽叽喳喳的,吵得我耳朵疼。”

丁学刚哈哈一笑:“不说不笑不热闹,别不服气,太闷(内向)了,以后在社会上根本吃不开。“

丁学成嗡声嗡气地说:你们争归争,别扯上我!”

丁学慧说:“你们天天这么争,累不累啊?性格有外向和内向之分,却并没有好坏。”

晚上回到家,丁瑞智和万玲正在院子里纳凉。

万玲说:“慧娃子,随着经济条件转好,本组买电视机的邻居会逐渐变多,五爹也买了个,以后,你们就不用跑那么远,天天追着电视撵了。”

丁瑞智说:“你妈说得对,一个大姑娘家家的,晚上出门我不太放心,天天跑出去看电视,也不嫌麻烦,以后,你们就近在五爹家看电视吧。”

丁学慧抱怨道:”你们以为我愿意跑那么远?还不是因为我们家买不起电视机,要不然我才不愿意舍近求远呢!“

丁瑞霭连忙在一旁打圆场:”慧娃子,我马上就要买电视了,等我家也买了新电视,你以后就在我家看吧。“

丁学慧兴奋的拍了拍手:“霭伯伯,那赶情(当然)好!我最爱看《西游记》和《新白娘子传奇》了。”

“成天就是个电视迷,霭伯伯就是买了电视,也不许天天去,你们每天看到那么晚,霭伯伯累了晚上要早点儿睡,第二天要早起干农活儿,那样不行的。”万玲责怪道。

丁瑞霭亲切地说:”慧娃子,别听你妈的,就在我家看,很方便的,跟在自己家一样,等我以后买了电视机,你随便看,想看哪个台就看哪个台,谁让你是我干姑娘呢!“

丁学慧笑嘻嘻地说:“还是霭伯伯对我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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