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三月,丁家坪的天气晴好,阳光明媚,春风徐徐,院坝坎外的梨树,渐渐地吐露出了新芽,春意盎然。
两只金黄色的小猫,眯缝着眼,在门口的院坝里,懒洋洋的晒着太阳。
两只猫咪睡腻了,它们伸伸懒腰,用爪子洗洗脸,就势在地上打个滚,抖掉身上的尘土,然后慵懒地站起来,互相逗弄,追逐嬉戏。
丁学慧和丁学成在院坝里做玩具,他们今天要做的,是一个纸糊的风筝。
丁学成砍来一棵竹子,用镰刀刀背剃掉竹节,再把镰刀翻过来,用刀口对准竹子,把竹子劈成两半,放在屋旁边的池塘里泡一会儿。
趁着浸泡竹子的功夫,丁学成找来油纸和丝线,又在蜂窝煤炉上用小麦面粉熬了一碗浆糊,他仔细地把油纸裁成正方形,把提线的一端缠绕在一个用木头做好的工形的拐子上(排辘,类似于现在的圆形的风筝线轮)。
忙完这些,丁学成把泡好的竹子捞上来,用镰刀把其中的半边竹子分成细长的竹条,再把细长的竹条,按照风筝需要的尺寸,削成一长一短的两根篾片(竹片),用砂纸把篾片打磨光滑。
丁学成用细铁丝,把两根一长一短的篾片缠绕成十字形,从十字架的连接处,往上和往下等距离固定两个点,把提线的另一端穿过风筝面,两根提线捆扎到一起,然后连接在线轴上,打好结,提线角度与风筝面大约呈九十度。
拴完提线,丁学成提起风筝线试了试,又重新从细微处调整了提线的角度,他再次把风筝提起来,直到风筝能够保持平衡,证明提线拴好了。
接下来,丁学成把风筝的两根骨架交叉的地方,用透明胶固定住紧贴着风筝。
两根骨架一长一短,短的两个末端对着风筝对角,用透明胶粘好;长的弓起来,两端对着另一对对角,直至长竹篾两端触到纸的对角之上,将它贴好。
丁学成做风筝的骨架,丁学慧按照丁学成的要求长度和宽度,用剪刀剪了两条风筝纸,粘在风筝的尾部,做成尾条。
两人分工协作,不一会儿,一个方形的风筝,就糊好了。
丁学成在前面举着工形拐子,边跑边放线,丁学慧紧跟随其后,双手托着风筝的骨架,边跑边松开手中的风筝。
两人在院坝里来回奔跑,配合默契,借着春风,风筝很快就飞上了高空,两人乐得哈哈大笑。
白组长领着四组的村民,到堰沟做义务工,从丁家旁边的小路经过。
他走到门跟前,嬉皮笑脸道:“瑞智,万玲,今天我们全组的青壮年,在丁家附近,为集体建设做义务工(没有工资),要在丁家搭伙做饭。我买来了一只公鸡,由组里报销费用,将它杀了炖着吃,作为今天的中饭(午饭),劳烦你们帮着弄一下饭。其他的菜,你们倒贴一些,当然,也有好处,就是你们全家,可以跟着我们一起吃鸡子(鸡肉)!”
万玲听到了,在一旁插话道:“组长,下力的事就想到我们了,什么时候村里有副业做,也不照顾我们家智子做点儿啥?”
白组长哈哈一笑:“你光说冤枉话,上次村里组织副业工抬电线杆,我还不是喊他了,都抬到一半了,你不许抬么,最后工钱也没得到,未必然(难道)怪我?”
万玲撇撇嘴,不屑地说:“白组长,摸着良心说,那也叫副业?和义务工有什子区别?风险那么高,工资低的可怜哟!哪怕我们家穷,也不挣那个钱。”
白组长说:“都像你那样想,那还搞得拢(那怎么行呢)?电线杆架好了,组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包括你们家,还不是都跟到享受了的,你不用电喽?”
丁瑞智见状,使劲把白组长往门外赶:“白组长,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快点走,走,走,到坡里去,莫在这儿磨嘴皮子达,等哈儿再连带我们两口子吵架,你心里就舒服啦?”
白组长见状,知道万玲的脾气火爆,她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生怕再说下去,万玲又会火冒三丈,到时候就自讨没趣了。
白组长大脑转得飞快,他连忙把鸡子扔到灶门口,转身离开,边走边说:“万玲,没功夫闲扯了,我们要开始搞事(开工)了,中午帮我们把鸡子炖了,啊?”
说完,他转身带着农民工走了。
丁学慧和丁学成一看要杀鸡,这是过年才有的待遇,两人立马放下手中的风筝,收起线,不放风筝了,都围着万玲转圈!
白组长走后,万玲一阵忙碌,利索地杀鸡、褪毛、剖鸡、掏内脏、清洗、剁块儿,几只小黄猫躲在一旁,互相争抢着,要吃万玲掏出来的鸡的内脏,赶都赶不开。
忙完这些,万玲在蜂窝煤炉上放一口铁锅,倒上油,放上葱、姜、蒜、干辣椒、豆瓣酱等调料煸炒,再倒上剁好的鸡块,继续翻炒,最后放上水炖着,不一会儿功夫,香味顿时飘满了整个小屋。
丁学成馋了,等不及他们收工,就说:“玲婶儿,饭快熟了,我去喊他们回来吃中饭,行不行啊?”
万玲说:“好啊,你去喊吧!”
他们的对话,被在一旁的丁学慧听见了,丁学慧争先恐后的和丁学成赛跑,她比小丁学成小两岁,被他远远地甩在了身后,怎么样都超不过他。
丁学慧心下一急,便撑着屋旁石板路外的一棵梨树,想在弯道时超越丁学成,跑到前面去。不料,她被梨树枝巨大的反弹力,重重的摔了出去,掉在院坝坎外两米多高的深沟里。
丁学成吓坏了,大声喊道:”玲婶儿,快来,慧娃子掉到沟里去了。“
万玲丢下锅铲,立刻从灶屋跑了出来,从坎外绕到沟里,一把把丁学慧抱起来。
丁学慧已经昏迷,不醒人事。丁家全家人顿时乱作一团,自然没顾得上吃鸡肉。
正在大家一筹莫展之际,白医生在外地出诊后,恰好从丁家门前的小路经过,万玲将他拦住,焦急地说:“白医生,请您帮个忙,我姑娘摔了个跟头,昏迷了,您给看看?”
白医生说:“我试试看,如果不行,还是赶紧送到医院去!”
说完,丁瑞智把丁学慧抱到白医面前,白医生给丁学慧掐人中,一下,两下,三下,丁学慧终于苏醒了。
万玲悲喜交加,抱着丁学慧大哭了一场。
丁瑞智说:”白组长,饭已经做好了,你带着工人在我们家吃饭吧,我和万玲,要送慧娃子去医院,顾不上吃饭了。“
白组长羞愧地低下头:“好的,你们去吧,不用管我们,我们自己来。“
丁瑞智和万玲,收拾了一些简单的日用品,轮换着背着丁学慧,把她送到了镇卫生院,办理了入院手续,医生详细的给丁学慧做了一个全面检查。
第二天,医生对万玲说:“检查报告出来了,是轻微脑震荡。你姑娘福大命大,脑袋没有磕在石头上,算是有惊无险,先住一个星期的院,观察一下,若无大碍,便可以出院了。”
万玲心里的一块石头,才勉强落了地。
丁学慧呆在医院里,每天闻着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没有玩具也没有玩伴儿,百无聊赖。
她小心翼翼的问:“妈,呆在医院里太无聊了,能不能给我买个玩具呀?”
万玲看着病床上的姑娘,疼惜的说:“好吧,我出去转转看,有的话,就给你买一个!”
说完,万玲从医院住院部下楼,到集镇上逛了几圈,在一家玩具店门口停下脚步。她咬咬牙,一口气给丁学慧选了两样玩具:一只口琴、一个皮球。
万玲拿着玩具,快速回到住院部,丁学慧看到万玲手上拿着的玩具,兴奋的说:“哇,妈给我买了两个玩具,有口琴还有皮球耶!”说着,她一把从万玲手里拿过玩具,爱不释手的抚摸着,把玩着。
丁瑞智抬头看了一眼万玲,问道:“媳妇儿,两样玩具,一共花了多少钱?”
万玲心疼的说:“总共一块(元)钱。”
丁瑞智把两个玩具拿过来看了看:“嗯,确实好看,只要姑娘喜欢,再贵也买!”
说完,他把玩具重新递回给丁学慧。丁学慧一把接过来,顽皮的努了努舌头,冲丁瑞智笑笑:“多谢老爸!“
一个星期后,丁学慧出院了。
丁瑞智头疼地说:“慧娃子早日上学了更好,有老师管着,才不会这么淘气。”
万玲说:“可不是怎的,简直是淘气包一个。慧娃子住了一个星期的院,花了五块钱,还是找五爹借的。我给她买的口琴,在医院的时候,不小心掉地上摔成了两半儿,她把口琴捡起来洗干净,擦干后用胶布缠上,已经吹不响了,但她出院时愣是没舍得丢,还把摔断的口琴,也带回来了。”
出院后,丁学慧把皮球带回家,天天拿在手上把玩,爱不释手!
一天下午,丁学慧和几个小伙伴儿一起,在丁星庆门外的坝子里玩皮球,一不小心,皮球从坝子里,滚到坎外的水沟里去了,眼疾手快的丁学刚立马蹦下去,把皮球捡走了。
丁学慧追上去要皮球,丁学刚不理她,一溜烟跑开了。丁学慧在后面紧追不舍,一步一跟。
丁学刚朝自己家跑去,到家后顺着胡梯快速上了二楼,丁学慧也飞快地跟上二楼。
丁学慧追得太紧,丁学刚没法儿躲闪,将皮球藏在装衣服的木箱(那时没有衣柜)箱底,用衣服盖上。
藏好皮球后,他刚一转身,看见丁学慧已经站在身后了,冷不防被吓了一跳,他没想到丁学慧能跑得这么快!
丁学刚冲丁学慧做了个鬼脸,直接连蹦带跳地下了楼。
丁学慧也跟着下了楼,在门口堵住丁学刚,大声喊道:“元伯伯,芝婶儿,我撵上门来,是想要回自己的玩具,是一个皮球,刚才被刚子哥哥捡走了。”
丁瑞元皱了皱眉头,从丁学慧的的哭喊声中,他听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他紧紧地盯着丁学刚:“刚子,你到底捡没捡慧娃子的皮球?若是捡了的话,赶紧还给她,听到没?”
丁学刚倔强的昂起头:”爸,我没捡。”
丁学慧一听,急得“哇”的一声哭了,边哭边啜(哭泣时抽噎的样子):“哼,骗人,明明捡了么,我看见了,你刚才把皮球藏到箱子里去了。”
姜从芝拽了拽丁学慧的衣角,悄悄对她说:“你先回家,趁他睡着了,我找到皮球后,明天再给你送过去,好不好?”
丁学慧哪里懂得姜从芝的迂回战术和良苦用心,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边哭边吼:“哼,想糊弄我?不走,就是不走,今天不把球还给我,我哪儿也不去。”
这下轮到丁学刚急眼了,他从二楼下来,走到一半,在胡梯上站住了。
他左手拿着皮球,右手拿了一把剪刀,高高举起,对准皮球,带着挑衅的目光,狠狠的剜了丁学慧一眼:“哼,不让我玩,让你也玩不成。”
说完,他使劲用剪刀,把皮球豁开了一条口子,皮球瞬间变成了两半。
丁学慧一看,哭得更伤心了,恨恨地说:“你怎么可以这样恶毒,以后再也不和你玩了。”
丁学刚也不甘示弱,白了丁学慧一眼:“买了个破皮球,当个宝贝似的,我最见不得,不懂得与人分享,不在一起玩算了,有什子了不起!”
丁学慧大声吼道:”哪里是破皮球,刚开始买回来的时候,明明是新的,还不都怪你,是你剪破了的?有本事莫玩别人的,你也买个?
丁学慧哭着跑回家,玩具毀了,玩伴儿也决裂了,为此伤心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