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一航吸了一口冷气。许卫国的话里有弦外有音?他还是问了句:“叔叔,一楠哥怎么样了?”
“一航,你不在家?你在哪里?”许卫国的声调很高。
“我在长安区!”许一航走到路边挡出租车:“一楠哥现在怎样了?”
“你很想知道一楠怎么样了?”许卫国反问。
许一航隔着手机屏也可以感觉到,许卫国话语里的冷。许卫国何止是在质疑?他只好坐出租车,到纬二街下车。许一楠经常在纬二街附近的游戏厅打游戏。
许一航刚下出租车,就听到街边一群人议论着:“几个人追着一个年轻人,追上后就是一通乱打,打过以后还用刀子了!血流了一地!现在的年轻人……”旁边一个人直摇头。
许一航走了过去:“师傅,您知道那个受伤的人,伤势怎么样?”
“被砍了好几刀,我就看到流血了!那些人打完他就跑了,那小伙子给他父亲好像打电话了!我帮他打的120!”那个人回答完许一航的问题,接着给旁边的人讲述自己看到的情形。
“我刚走到这儿,有一个又胖又矮的小伙子把我撞到了树上。我正发懵呢,后面就跑过来好几个人。他们追上这个胖小伙子,同时跳起来踹向胖小伙子。”这个人停顿了一下。
“那个胖小伙蜷做一团,抱着自己的头任他们打。年轻人火气大,我怕出人命,就喊了一声”做啥呢?在大街上打人?”他们是停了拳打脚踢,从衣服里掏出砍刀……”那人给旁边的人边说边比划。
许一航算是听了个大概,一楠经常在这附近打游戏……他又给许卫国打电话:“叔叔,我到纬二街了,一楠哥在哪个医院?”
许卫国哼了一声:“你不用来了,有我陪着一楠,你忙你的吧!”他的话语冰冷而绝情。
许一航的鼻子发酸,许卫国的冰冷让他难过:“叔叔,我这会儿不忙了,我可以去……”他想抓住这尘世的一丝暖,他委屈地挽留。
“你来干什么?你如实说,一楠出事的时候,你到底在哪里?你这会儿在纬二街还是一直就在纬二街?”许卫国的声音相当严厉:“你们分公司今天在小寨唱歌了,小寨距纬二街只有一站路……”
许一航挂了电话,许卫国毫不遮掩地怀疑,让他伤心。他从纬二街走回了自己家。
许卫国今晚的说话方式和一楠妈的口气极像。或者这么久以来,许卫国一直隐藏着真实的自己。
许一楠从小就喜欢打架。一楠被人打伤,会诬赖许一航,一航会被一楠妈揍;也有一楠妈看到许一楠被人揍的时候,她会责怪,许一航不给一楠帮忙,许一航也会挨揍。
许一航知道,他现在如何辩解也无用。若李娜再“美言”几句?寄人篱下的无奈,再次撕扯着他的心肺。
许一航回了自己家,冲进洗手间。他打开水龙头,低下头任冰冷的水冲洗自己的头发。他期望,这冰冷可以让他想起从前,想起自己的父母。然而什么都没有,他等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许一航打开门是几个民警:“许一航,你和我们走一趟,你涉嫌一起故意伤害案!”
许一航擦拭着潮湿的头发:“我可以知道的更详细吗?”虽然他可以确认是许一楠的案子,但他还是问了出来。
“昨天晚上十一点十分,在纬二街发生了一起故意伤害案。”民警看着许一航。
许一航点了点头,随意地穿上了外套,跟在民警身后。他被带到了派出所,审讯室里坐着两个民警。
“你叫许一航!”民警问。
“是!”许一航回答着。
“你是许卫国的养子?”另一个民警问。
“是!”许一航如实回答。
“前天晚上你和许一楠打了一架,你们当时都拿刀了?结果你被许一楠伤了。如果不是许卫国阻止,你会还回去?”民警问。
“是,前天我和一楠发生争执了。我当时拿水果刀只为了防卫,并没有还回去的想法。”许一航立刻明白,这是许卫国提供的线索,许卫国觉得自己有伤害一楠的动机。
“你和许一楠从小就不和,几乎从小打到大。他欺辱你,你恨他,所以你要报复他?”民警注视着许一航。
许一航笑了:“我一直呆在许家的公司,报复的路有千万条,我会傻到做得,如此堂而皇之?”
“昨晚十一点你在哪里?”民警边说边观察许一航的神态。
“昨晚十一点我送一位朋友回家。”许一航靠在椅子上。
“什么朋友?现在可以联系吗?”民警继续询问。
“我大学……”许一航刚要回答。
这时候又进来了一个民警:“小李出来一下!”
两个审问许一航的民警走了出去,几分钟以后他们走了进来:“许一航,你可以走了。”
“你们确定,我与此案无关?如果已经确定,麻烦你们转告许卫国。”许一航站了起来。
“许一楠的案子另有其人,你可以走了!”民警说。
“许一楠伤的怎么样?”许一航还是问了一句。
“被砍了七刀!不过还好,医学院那边说,命保住了!”民警叹息着。
许一航从派出所出来时,天上飘起了雪花,他还是挡车,去了医学院。
许卫国多疑,这点许一航知道。这几年不管自己管理哪个分店,只要稍有起色,许卫国就会以各种借口给公司里安插人,监督自己。
高茜根本就不懂平面设计,但许卫国坚持留下高茜。如今又让高茜管长安立交的财务,这用心……
许一航到了医学院,通过导医台打听到一楠的病房。他到病房门口时,许一楠正哼哼着:“疼死我了,哎哟……”
许卫国握着一楠的手:“爸已经报警了,不会让你白白受这个疼。”
许一航走进了病房:“一楠哥,怎么样了?”
许一楠翻着白眼:“还不都是被你这个野种害的,你那天要是给我钱,我有钱还债,至于被人打的差点没命吗?都是你这个野种害的……”他发现自己父亲瞪着自己,立刻又哼哼了起来。
许卫国看了许一航一眼:“这里有我,你回去休息吧!你明天还要上班!”他若无其事,平静异常,好像自己根本没有向民警说过,许一航有犯罪嫌疑。
许一航沉默了一会儿:“好吧。我特地来告诉叔叔一声,我去派出所接受过调查了,警察已经排除了我的嫌疑。”他没有等许卫国说话,转身走出了病房。
许卫国望着许一航的背影,这小子翅膀硬了。自己养他是不是失策了?
“爸,你看看那个野种,他对你什么态度啊?”许一楠躺在病床上依然不忘骂许一航。
许卫国看着病房的窗外,突然说了句:“好大的雪啊!”他前天晚上看着,许一航拿起了刀。这就意味着李娜说得没错,许一航有一天可能为了钱与自己儿子刀铤相向。
一楠妈临终前说过:许一航很聪明,他以后会碍着一楠!
即使没有一楠妈的话,许卫国也会防着许一航。他的亲身经历告诉自己:钱这个东西有时候会凌驾于一切之上。
许卫国这几年一直防着许一航。许一航毕竟不是自己亲生的,何况他的父母和自己之间有那样一段纠葛!
许卫国如今留着许一航,是怕同行把许一航当宝一样挖走。那样不但会影响自己公司的生意,还会泄露自己的商业机密。以前他一心想稳,想为一楠留住许一航这棵摇钱树。
偏李娜这个女人太不省心!许卫国看着漫天的风雪叹息,他觉得,许一航已经知道自己一直在防着他。这小子话语里藏着锋芒,若被他知道往事……
许一航没有回家,他走到了长安立交分公司时已是凌晨三点半。他想尽快做完周涛的策划案,尽快离开许家。
许一航又忧虑自己离开许卫国的公司做什么?或者联系张可飞去应聘业务?他觉得自己不能去别的广告公司上班,他始终得感激许卫国养大自己的恩情。
雪下得纷纷扬扬,办公室里很冷。许一航的心底却比这大雪纷飞的日子更冷。
许一航一遍遍地替许卫国开脱又一次次陷入苦痛里。命运之内,自己的父母是怎样离开了自己?命运之外,许卫国给了他重重的谜团,他需要解开,他想知道以前!
许一航干脆走出了办公室,他在公司外面来回地踱步,雪是冷的,他的心是冷的,也或人世的岁月本就太冷,需要用怎样的热爱来捂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