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着雪花的旧州市,郊外的镇子,孤儿之家的小楼因为孩子们的回来逐渐的恢复点人气儿,小楼里孩子们一早就开始了忙碌,按照新历今天是大年夜,没有谭妈妈的孤儿之家,宁雪就担当起女主人的角色,招呼着伙伴们又清扫了一遍屋子,本没有打扫几天屋子,像焕发了生机一般,墙壁都光洁如新。
被宁雪以习俗为理由支使的陈宇一边抱怨一边忙着手里的活计,米罗在门口挂着福字,而曹子墨和宁雪在厨房里忙着晚饭。
年节,旧世纪的传统节日,代代相传的人们,没有因为文化的断层而遗失,但毕竟不同于旧世纪,节日的味道越来越淡,或许人们更珍惜是这一天的阖家团圆。
曹子墨用心的擀着饺子皮,虽是作为老小的他从小都受到哥哥姐姐们的照顾,但这样的家庭里,自然而然的,他就承担起一些东西。
米罗在包着饺子,大手握着小小的饺子皮,犹如张飞绣花一般,一掐一捏就成了一个个小元宝。
一旁陈宇就方便了很多,完全在用眼神干这活,瞟了下饺子馅,遥控他飞入漂浮的饺子皮中,然后饺子皮自然而然的合上,然后飞入了托盘。
宁雪还在厨台前继续处理的食材,准备这晚上的大餐。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一通忙碌虽然食物都是廉价的东西,稀松的手艺做出的食物也不是很美味,但码起的碟子却让一桌菜肴显得很是丰盛。
米罗说了几句祝福的话语,众人就开始平淡的吃着晚餐,没有谭妈妈的年夜饭,让孩子们气氛有些低沉,而明天就是离开的日子,更是让一帮人去了玩闹的心思。
谭妈妈离开的悄无声息,断掉的联系,让孩子们很是着急,这次回来本是抱着老人可能已经回来的心态,毕竟今天是这个被攒起来的家庭在每年最重视的节日。
翘首期盼换来了满心的失落,心中的期望只剩下点点担心。但谁也没提起这个话题,该说的早已说过,没必要再去翻起,再让这欢快的节日气氛变得沉重。
只是不提起也只是不提起罢了,少年也到了知愁的年纪,事情挂在心上,把心坠的沉甸甸的。
“我决定不走了,在这里等奶奶。”宁雪的低声引起了三人的注意。
米罗笑道:“奶奶他老人家也许在哪里正旅行呢,你一个小丫头片子留在这里干什么。”
米罗的话语并没有打消宁雪的主意,宁雪直勾勾盯着米罗,好似要在米罗的眼中看出点什么。
对视了几秒,感觉到了宁雪的坚决,米罗的眼神慢慢严肃起来,轻轻的对着宁雪撇了一眼曹子墨,轻声说道:“别闹,奶奶会联系我们的,也许老人家在哪里玩的流连忘返了。”
宁雪死咬着嘴唇,不在言语,但眼神却没有放松下来。
米罗眉毛都拧在了一起,雄壮的身子配上愠怒的脸色,让人感觉到莫大的压力。
米罗沉声说道:“宁雪你已经长大了,要成熟一点,我们应当以学业为重,奶奶也不会想看到你因为他而自己留在这边。奶奶年纪大了,选择出去走一走,我们更应该尊重他的意见。”
第一次对待宁雪如此的严肃的米罗,而眼眶发红的宁雪,却依旧倔强的顶在哪里。紧张的气氛让陈余有些不知所措,曹子墨也停下了手中筷子,为难的望着两人。
四人在一起时,米罗就是他们的主心骨,但不代表其他人没有别的想法。
曹子墨也发现了事情的古怪,奶奶的不告而别,米罗编织的拙劣谎言,心中的怀疑,只是出于的米罗的信任和伙伴之间的羁绊,不想深究罢了。
一阵僵持,米罗眼神逐渐软化,“按决定,明天一起回去吧,我们给奶奶留封信,奶奶回来就能看到,就算奶奶年纪大了忘记了,看到信也会想着联系我们的。”
米罗的坚持,宁雪也不想再像小姑娘一样无理取闹,更不想让自己的决定导致本就是强攒起来的家庭为难,回应了一声哦,认定了米罗的话,算是给事情留下个结尾。
曹子墨和陈余轻轻吐了口气,陈余张了张嘴,想要调节一下气氛,但话语却噎在口中,叹了口气,为宁雪夹了口菜,“继续吃饭吧,年节呢。”
曹子墨低下了头,投入到餐盘中,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事情就这样被搁置起来,谁也没有再谈,饭桌上只剩下咀嚼、吞咽的声音,碗筷之间突然荡起的清脆,也没有打破这古怪的气氛,年节本已渐淡的味道,因为谭妈妈的消失,更加难以下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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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京,老四街,洛胜都驱车来到门前,瞧瞧时间还不算晚。
橘猫小白已经下车走到了门前,用小小的爪子扣着门,洛胜都漂浮到已经自然打开的轮椅上,坐了下去,驱动着轮椅上前,在门前静静的等待。
半响,薛平阳打开了院门,伸手抱起了眼前的橘猫,对着洛胜都轻笑道:“来了。”
满脸的横丝肉,配上扯起的嘴角,没有让洛胜都感觉到一点欢迎。
薛平阳的眼中流露出了点点的忧愁,虽然洛胜都知道不是为他。
没了少年们的朝气,俩个老人守着空落落的院子,院落好似又恢复了那种荒凉的感觉,愈发的寂静,在这个举家团圆的日子,它与整个喧闹的上京更加格格不入。
来到了饭厅,桌子上简单摆着三盘饺子,三副碗筷。
王知行坐在主座,见到洛胜都到来,也没有任何喜色,只是平淡道:“如果太忙,就不用回来了。”
洛胜都来到了副座上,先夹起了一个饺子,扔到了嘴里,“哪能,今天如果吃不上薛叔包的饺子,就感觉没过年一样。”
饺子因为长时间摆放已经凉了,洛胜都却吃的津津有味。
刚抱着小白的进屋的薛平阳笑呵呵的说道:“那是,你薛叔这包饺子可是一绝,怎么样,三鲜馅的,这里面的虾仁可是我徒弟他孝顺我的。”
说着,薛平阳把端着的肉排,放在了旁边的桌子,又从桌子上端起了饺子,给小白拨了几个,“小家伙,你也过年了。”
小白喵喵叫了两声,撒娇的蹭了蹭老人的手,来到自己的碗前,抱着肉排啃了起来,看得出来,他也是饿坏了。
王知行瞪了一眼薛平阳,换来了薛平阳的一声谄笑,说道:“吃饭。”
洛胜都偷笑的看了一眼尴尬的薛平阳,夹起一个饺子放进了王知行的碗里,“师傅,凉了,正得吃。”
王知行点头,又问道:“老三联系过你吗。”
洛胜都回道:“没有,难道没和您联系。”
薛平阳马上跟道:“没有,那混小子也不知道干啥,老爷在书房抱着终端都等了一天了,也不见个响声。”
王知行眼神直刺刺的盯着薛平阳,薛平阳自知说漏了嘴,脑袋都快埋到了桌子面上,好一会才偷偷看了眼王知行,拿起了筷子夹了一个饺子,掖进了嘴里。
洛胜都像个偷腥的小猫,笑眯眯的看着两位老人,咧起的嘴角,却不敢笑出声,怕王知行的炮火转向他这里。
好不容易王知行才放过了薛平阳,薛平阳却又好似想到了什么,对着王知行道:“老爷,小子墨也来电话了,让我代他向您问好。”
王知行正要点头表示知道了,却又听到老仆的嘟囔道,“我觉得可能是您平常太凶了,孩子们都不敢打给您。”
薛平阳的嘟囔直接把王知行的点头给憋了回去,火气直接在心田冲到了脑门上,王知行狠狠的说道:“凶什么凶,你也不瞅瞅你那张老脸,长的跟土匪一样,还好意思说我凶。”
正当王知行要继续骂去,空荡的院落里响起了敲门声,薛平阳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喊了声,我去开门,就窜出了屋子。
饭厅了只剩下师徒两人,不去管逃也出去的薛平阳,王知行对着洛胜都问道:“南边又有些闹腾?”
洛胜都放下了手中的碗筷,正色道:“嗯,不过【覆地】大人去了,妥善解决了。”
王知行沉声道:“那就好。”
饭厅里又恢复了沉默,两人都没有动筷子,等待着薛平阳的回来。
薛平阳一边奇怪这么晚了是谁登门,一边埋怨自己这张破嘴,本想着调节下气氛,却次次顶到老爷的肋叉子上,再说下去,还不得让老爷骂死。
打开房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尊肉山,在仔细看看,旁边还堆着一尊小肉山。
薛平阳混不吝的笑道:“王总,现在拜年有点早啊。”
大小肉山正是王宝宝父子,王三一笑道:“薛大人说笑了,这不宝宝想和您一起过年,我就带他来了。”
薛平阳扯了下眉道:“哦,哦,那宝宝进来吧,王总,您看这天,我就也不留您了。”
薛平阳把王宝宝拽进了门里,冷笑的看着王三一。
王三一讪笑道:“那薛大人,我就不打扰,不打扰了。”
薛平阳也没等父子两人告别,院门就咣当的拍在了王三一面前。
王三一沉默的站了一会,转身领着王管家向着车上走去。
走廊里,薛平阳在前边领着王宝宝,用余光瞄了眼王宝宝,不咸不淡问道:“宝宝,怎么今天想到回来了。”
王宝宝道:“父亲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家里面还有这么多阿姨陪着父亲,师傅这只有王爷爷,所以我就打算来看看。”
“嗯,有心了。”紧接着又问道,“你父亲教你这么说的。”
随着话语声,薛平阳回头死死的盯着王宝宝的双眼,阴暗的走廊里,王宝宝看不清薛平阳的脸色,依旧单纯的答道:“没有啊,我就想子墨也回家了,这么大的院子,就师傅和王爷爷两人住着,应该挺孤单的,我小时候就是,爸爸老不在家,我就自己呆在大房子里,不过那时候还好有兰多陪着我。”
没看出什么,薛平阳回过头继续领着路,好奇问道:“兰多是谁啊。”
“兰多是爸爸养的一条大狗,可凶了,师傅。不过有一天早上我起来,发现兰多突然死了,我可伤心了,爸爸回来后也可伤心了。”
薛平阳回头望了眼王宝宝,也许想起了兰多的死,王宝宝胖胖的脸上有些难过。
薛平阳摇摇头,驱除了心中的想法,轻叹道:“徒弟,你也不容易啊。”
饭厅里,薛平阳又煮了盘饺子,摆在了王宝宝面前。
薛平阳领着王宝宝进来,让洛胜都好一阵惊奇,主座的王知行却淡然的看着王宝宝。
薛平阳已经把事情简单的和王知行说完,就给王宝宝安排了座位。
王宝宝并没有上主桌,瞧着旁边同坐的小白,血淋淋的肉排让他侧了侧身子,夹起了一个饺子,味道不错,就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饭厅里洛胜都和薛平阳也颔首低眉的对付这自己面前的饺子。
这时,王知行开口道:“宝宝和小白上主桌来吃吧,平阳再去弄几个菜,再弄瓶酒吧。”
听到王知行的话,薛平阳有些不敢置信,然后惊喜若狂,得了一声,就跑出了屋子。
洛胜都斜望着王知行,脸上也挂起了笑容,只有王宝宝朦朦胧胧,小白却连肉排都不在理会,窜上了桌子,找了个位置安然坐好。
饭厅里依然安静,只是主座上王知行脸上露出了淡淡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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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微微亮,旧州市的小楼里就响起了起床声,昨天虽然是年夜,但大家也没有守岁的心思,围坐在炉火边干巴巴的聊了几句,就各自回房睡觉了。
曹子墨习惯性的在小院里打着拳,一招一式慢悠悠的像一个悠闲的老头子,行过一圈,收拳微微吐气,气如长虹般喷出,然后在寒冷的空气里化成来一股白雾。
“精彩。”
曹子墨回头,正是刚跑步回来的米罗,站在一旁微笑的鼓着掌。
“小子墨,你这套路跟谁学的,打的很漂亮啊。”
曹子墨腼腆的笑了下,回答道:“是和寄住在上京家的王爷爷学的。”
米罗沉吟道:“看着很厉害的样子,小子墨可掌握了了不得的东西呢。”
曹子墨脸有些羞红,“没有,王爷爷说这是每天早上活动身体用的。”
原本在曹子墨确定王知行的身份后,心中难免抱着一些不一样的想法,梁涛的话语就像勾人的小猫,时不时在他心中出现,撩拨他两下。但是回想下王知行平常不冷不热的态度,曹子墨的念头就熄了大半,如果老人不同意,一顿冷嘲热讽还是好的,要是连小院都不让自己寄住下去,那可怎么办。
自家人也知道自家事,像王知行这样的人物,什么人没有见过,自己那入得了他的法眼,而因为梁涛的请求,小院还负担这曹子墨高昂的学费,曹子墨已经很是感激,哪还有敢有别的非分之想。所以拜师的心思更放了下来,人贵在知足,曹子墨就是个很知足的人。
屋内宁雪已经生起了炉火,让被寒意侵透了一晚上的客厅回复了些暖意。其实家里有电子取暖设备,但谭妈妈在时,每年依旧会点燃这捧炉火,孩子们就围在旁边,听着谭妈妈在讲着故事。渐渐的就像习惯,这捧炉火的温暖,好像更能温暖他们一般。
今天连习惯晚起的陈余也早早下了楼,找了个靠近壁炉的位置,却还是打着瞌睡。
厨房里宁雪在忙碌着,食材准备的太多,而今天就要离开,本着不浪费的原则,他打算都做出来。
其实还有几天才要开学,四人也还可以再在小楼里住几天,但几人的学院都不同于其他的学院,说是有着假期,但还是按照学生自己的意愿选择。
三所克尔联邦的顶尖学府,都有这自己的内部奖惩机制和学生竞争机制,毕竟比起学生自己的自主能动性,快马加鞭更胜一筹。
对事情最是清楚的米罗和陈余,不想再在这里浪费时间,看小楼的情况谭妈妈也没有回来的意思,他们在这里干等,也没什么作用,而更不能把宁雪单独留在这里,想想,一个女孩子,郊区的老房,而超凡社会的治安,不得不让他们心焦。
说是早餐,但其实已将近中午,本就因为季节的关系,太阳上班就晚了很多,而多余的食材,更让这顿离别饭,拖得更久。
望着比昨日更显丰盛的餐桌,陈余咽了下口水,因早起饥肠辘辘的胃,再也受不了食物的诱惑,先吃了起来。
小小的圆桌上,也没什么规矩,四人分坐一边,多余空位却让四人显得不那么亲近,吃饭声代替了话语声,让一桌的气氛显得更加生分。
只是生活本就如此,再多的话语几天内也聊的干净,而无话不说的小伙伴,也因为成长都有了自己的秘密。
宁雪和陈余的饭量本就不大,一桌的食物都是曹子墨和米罗解决的,武者都是大肚汉,之所以武者难以培养也就是在这个吃上。
科技的发展,让克尔联邦解决了全面的温饱问题,但人们也越来越追求吃的精细、营养,武者更是如此,高耗能的锻炼,让武者对于吃的追求上精益求精,分量只是一个方面,更多的是通过食物补充身体的能量。
用餐完毕,四人又忙碌的收拾着东西,刚刚打开的行李箱,又被码的满满当当,家具上重新铺上了遮尘的白布,而屋内的人气儿,好像也因为四人的离开将要散个干净。
把信封压在客厅的茶几上,好像有些不放心,宁雪又把他抽出了一角,让信封变得更显眼一些,跑到门口回身望望,一眼就能看到,才满意的点点头。
陈余无奈的看着宁雪的动作,感觉有些多此一举,而宁雪的小姑娘行为,也让米罗一阵失笑。
他们都忘记了他们本就是不大的孩子罢了,只是他们的身份让他们承受了不该在他们这个年纪承受的东西,心智上的早熟,更不如说让这该死的世界逼的。
等待宁雪的一番操作,四人终于走出房门,院落因为几天的清理,整洁有序,虽然知道不过一个秋天,又会回复他们来时的样子,但至少现在让四人心情舒缓了很多。
锁上了房门,米罗把钥匙放回了门框,那个老地方,回身望着三人,说道:“走吧。”
宁雪的鼻子有些发酸,高智商匹配的高情商在这时好像没什么作用,而隐隐的直觉,让他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不过都是多余的。
雏鹰不舍鹰巢,扑腾下翅膀,也飞下了悬崖,树叶不舍大树,也不得不在秋风的驱赶下飘向了大地。
我们曾以为,长大后就是风花雪月,可那知填进心头却是苦辣酸甜。长大本就如此,因为眼前的世界已不如小时候一样简单、渺小,所以心中的世界才得以装下了更多的东西。
回身宁雪露出了大大的笑脸,眼睛都眯成了一道弯月,对着等候的三人高声道:“走吧,明年还要一起回来哦。”
陈余懒洋洋的回道:“也许奶奶过段日子就回来了,我们再回来不就好了吗。”
“对、对,你瞧瞧我都忘记了。”
四人提着箱子步行过熟悉的街道,渐渐消失在风雪里,风雪里又传来宁雪和陈余的打闹声,曹子墨回头望去,小楼已看不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