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让他们几个等多久,林烟就再度进来了,他身后还跟着那个郑大夫。
郑言不需要他们说话便快步走到了媋的身旁,然后替她看了起来。
看完后,他微微皱了一下,似乎感到有些疑惑的样子,他脸上的神态一丝不落地被林烟看在了眼里,于是林烟在一旁问他:“怎么?有什么不对么?”
郑言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话,只是对媋说:“像今日这种情况,是突发还是之前就有过?”
媋咬了咬嘴唇,说:“以前就有过。”
郑言叹了一口气,知道这个姑娘是因为怕麻烦别人所以便隐瞒了自身的一些问题,但殊不知这样一来,她自己就已经将自己陷入更深的危险之中。
“是我疏忽了,之前竟没有看出来,你练的功夫不大妥当,这已经让你的身体受损,再加上你中了化骨掌,这更是雪上加霜,只怕今后就算医好了你当前的伤,你也……唉。”郑大夫后面的话虽然没有说完,却在在座的人都揪起心来。
“郑大夫,你这话怎么说?她练的功怎么不妥当了?我们都是一样的练功,为什么就她如此?”嬑急着问道。
郑言说:“也不是说你们所习的功夫有问题,只是这为姑娘体质本就偏弱,又急于求成,所以便损了元气,姑娘若是要想以后平安度过这一生,那就万万不可再去习你之前的功夫了。”
媋有些灰心地闭了闭眼睛,说:“知道了,多谢郑大夫。”
嬑愣愣地看着媋,她从没想到媋的身体居然会有这么大的问题,而且媋一直都没有和她说过。她突然想起,媋一直是她们中间练功最勤的人,连婳姑姑对她这一点都赞誉有加的,是以,虽然媋的资质不如她,但是功夫却和她几乎不相上下。
郑大夫将该说的话说完了,就摇着头退到了一边。林烟趁此便拉住了他悄悄问道:“她今后会怎样?”
郑言说:“你也知道,中了化骨掌,虽然我能够医好她现在身上的伤,但她一身的武艺今后便算是废了。更糟糕的是,她先前由于练功的原因,元气受了损,所以,她以后时不时便会遭受这种气息紊乱的痛楚,就如同今日一般。”
林烟皱眉问道:“你不是号称妙手回春吗?难道医不好她的这个?”
郑言的脾气一向很好,听了林烟的话也没有怎么生气,只是说:“元气受损岂是那么容易弥补的?要想医好这个,没有个十年八载怕是不行的。”
林烟不语。
郑言又低声问他:“你平日对谁都是不冷不热的,怎么对这两位姑娘倒是关照有加,她们该不会是你和那个谁的……”
林烟没好气地挥手打断了他:“想什么呢?”
“难道不是?”郑言不死心地问道。
“当然不是,以为谁都像你这么下流?”林烟骂道。
郑言有点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怎么就这么稀奇呢?而且我风流也只是少年时候的事了,现在我怎么样你难道还不清楚?”
林烟说:“哼,现在你想弥补也忒晚了点。”
这话戳到了郑言的胸口了,他有点气闷地说:“随你怎么说,反正我现在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比你要强得多。”
林烟瞪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下去了,只是移步到了媋的旁边,说:“你现在如何了?”
媋的唇色还是苍白,但是额上已经不再渗出冷汗了,她对林烟微微点头说道:“现在比之前好多了。”
林烟于是说:“你好好休息,待会儿嬑会跟我去取药。”
在嬑跟着林烟走出密室之后,她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连快要走错路了都没发觉。
“这边。”林烟及时出言提醒道。
嬑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然后重新跟上了林烟。
林烟说:“她身上的伤不是医不好,只是需要时间,你也不必太过担心。”
“但是,林叔你也知道化骨掌,我们苦练那么多年的功夫一朝化为乌有,换谁都难以接受,更何况,媋虽然看起来一副好脾气,但其实她比谁都要刚强,我知道这对她来说实在是……太残酷了。”嬑皱着眉说道。
林烟说:“现在事情已经如此了,再去回头多想也是无益,不如好好为接下来的事情作打算。媋的元气受损,这个要想治好得花上十年八载的,不过这也是后话,现在你们要关心的,是怎么活着回到小余山。我相信,以媋的心智,未必就接受不了这个,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们小余山能人异士多得很,谁也不能断定,她以后就一定如此了。”
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林叔,你说得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现在要要紧的,是想办法活着回到小余山。”
“月阆图,你知道西河的那群人为什么急着要抢吗?”林烟问道。
嬑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他们居然会盯上我们小余山的圣物也出乎我们的意料,而且西河五主之一还亲自出手了。”
说到这儿,嬑便想起她还没问林烟到底是用什么办法打发走那个西河五主之一的,于是便有些好奇地问:“林叔,那个西河五主之一,他没有为难你么?就这样一声不吭地从望烟楼走了?”
林烟笑笑说:“他可不是一声不吭,他来的时候惹出的动静可不小呢。”毕竟,那人是带着一只白虎来望烟楼的。
“那他后来,怎么就那样走了?”
“哦,这是西河的一个规矩。”
“什么规矩?”
“不能对同族人出手,五主也不例外。”
嬑有些惊奇地瞪大了眼睛,“林叔,难道你是……”
“算是半个西河人吧。”林烟笑着说,“就在这儿了,你随我进来。”
少女随着林烟走进了一个略微宽敞的房间,里面立着好些个高大的柜子,柜子前面还有两架梯子。
少女四面看了一圈,说:“林叔,没想到你不光会给人看脉息,居然还弄了这么一个小药房。”
林烟呵呵一笑,“跟郑老头打交道的时间长了,自然也会看一些了,至于这小药房,我这里用得着。”
想到林烟是做什么的,嬑顿时有些红了脸。
林烟假装没有注意到少女的神态变化,自己从袖中抽出了一张纸来,递给了嬑,“这是郑老头开的方子,你照着上面取来就行。”
嬑从林烟手中接过那张药方,然后便在药房中找了起来。
看着她专注取药的样子,林烟突然问她:“对了,那个叫做简容的少年到底是什么人?”
嬑说:“我也不太清楚他的出身,只知道他之前在江湖中流浪了一阵。”
林烟说:“看其人,并不像是一般的江湖浪客。”
嬑微微骗着头咬唇一笑:“我也觉得不像。”然后她又忍不住问起了他和婳姑姑的事情来,“林叔,你和婳姑姑今后就打算这般下去么?”
林烟只是微笑不语。
嬑没有听到身后的人说话,于是转过身来看了一眼,见林烟只是站在那里微笑看着她,于是又慌忙将身体转了过来,然后只专心取药。这个林叔,虽然对她们一直挺温和的,但是嬑的直觉告诉她,这绝对不是个好惹的主。话说,这个郑大夫开的这药方也真是繁琐,光是那药的名字就写了几乎满满一页纸。
少女的反应让林烟有点错神,这个少女的个性还真是有几分像年轻时候的婳,并且,不知道是不是由于她长期待在婳身边的缘故,有的时候,她的神态居然也有婳的影子。
想到这儿,林烟又不自觉地浮出了浅浅的笑容。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婳的场景,那个有些冒失的少女将他错认成了偷袭她们的贼人,于是提着剑将他追出了老远。
他也想不明白自己当时为什么要跑,只是看到这个灵气逼人的少女气势汹汹地提着剑对他大喊了一声“别跑”,他似乎就有点管不住自己的腿了,身体的动作快于思考,在少女的话音落下后,他已经跑出去老远了。
后来,他终于觉察出不对,自己有没有做什么亏心事,为什么要跑,于是又突然间停了下来。
那个少女见到她原本快要追不上的人突然就莫名其妙地停了下来,也感到有些疑惑,但是很快,之前存于心中的怒气将这点疑惑冲散得干干净净,“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偷袭我们?你有什么意图?”
少女的一连串问题将林烟问得有点懵,他说:“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你还要装蒜?”少女皱起了她那秀丽得过分的眉毛,“你昨日为什么要偷袭我们?”
“我何曾有偷袭你们?”林烟反问道。
少女说:“事到如今你还要狡辩不成,若你昨日没有偷袭我们,那你今日”为何作则心虚,一见我们便跑?”
林烟说:“你口口声声说偷袭你们的人是我,你可有什么证据么?”
少女像是有些生气,“我亲眼所见的,昨日偷袭我们的人就和你现在的打扮一模一样,不是你还有谁?”
林烟在心底叹了口气,摸了一下自己身上刚买的衣物,说:“你可有看见偷袭你们的那个人的脸么?”
少女这时候就开始有点迟疑了,“没……有。”
林烟于是说:“你都没有看见偷袭你们的那个人的脸,难道仅凭衣物就一口断定我是偷袭你们的那个人?”
少女犹自争辩说:“哪有那么巧的事,偷袭我们的人偏偏就和你穿得一模一样,而且昨天偷袭了我们,今天就有另一个穿得一模一样的人在我们面前出现?”
林烟心说,还真就有那么巧的事。
他看了一眼少女有些微红的面颊,不紧不慢地说:“我这衣物也是新买的,而且就是今天一大早买的,你若是不信的话,可以随我去成衣铺的老板那里对证。”
“你,你真不是昨天偷袭我们的那个人?”少女说话都有点气短了。
“不是。”林烟肯定地回答道,“你若是不信,我们可以过几招,看看我的武功路数和昨天偷袭你们的那个人是不是一样的。”
少女这才有空回想到,刚才自己追的那个施展的纵身术似乎跟之前偷袭她们的那个人有所不同。
“既然你不是偷袭我们的人,那你为什么要跑?”少女有些气结地问道。
林烟对于这个问题也很无奈,因为他一时都想不到该怎么去回答,于是索性破罐子破摔地说:“你追我,我当然要跑。”
少女被他的这个回答给呛到了,“你……真是莫名其妙。”
后来的事情就很顺理成章了,他和那个叫做婳的少女一起抓到了偷袭她们的那个人,然后,他和婳一起去了封魔城,在封魔城,他们曾一起坠入险境然后又死里逃生,再然后,他和婳就有了出乎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的感情。
本来应该算是一段好姻缘的,要是没有接下来的事情的话。
他还记得婳躺在他怀中的感觉,少女的身体轻盈柔软又带着一股好闻的香气,曾经的他以为自己可以永远这样抱着这位让他心神动摇的美丽少女,两个人在摇曳的烛光里互诉衷肠,快乐像棉花一样将他们的心填得满满当当。
可是后来的事情,将他曾经的以为变成了不可能。
他还记得最后自己找上小余山极力想挽回那个少女的那个时刻。
倔强的少女不肯让他再靠近,决绝地将他送给她的玉珏摔在了他的面前,对他一字一句地说:“从今以后,我们一刀两断。”
少女的话仿佛她手中的利刃一样,在切割着他的心脏,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是木然地站在了原地,看着少女离去的背影。
只是,他没看到,少女在转身之后堕下的一滴泪。
也许时光真的能淡去很多东西吧,再次相见的时候,他的心似乎没有之前相恋之时那样的甜蜜,同样也没有相离之时那样的痛苦,但依旧砰砰地跳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