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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风雨前夕

青元城内,人们并不知道会有怎样的灾难将要降临在他们身上,每个人还是像往常那样,既烦恼又愉快地重复着太平的生活。

陶家宅院内,陶阿公之女陶浅樱坐在廊下看着鹦鹉喝水,讨喜的鸟儿一上一下的点着脑袋,喝完水之后,还学着她平日的口气,说:“菊花真没趣儿,菊花真没趣儿。”

但陶浅樱听着鹦鹉的叫唤,脸上却没有一丝欢乐的神情。那鹦鹉却不知主人心事,依然在叫唤:“菊花真没趣儿,菊花真没趣儿。”陶浅樱用手指点了一下鸟笼子,说:“别叫唤了。”那鸟才止住。

每天单调的生活让她感到乏味且厌倦,每天沉重的思考让她忧愁又烦躁。

她不过十七岁,刚嫁了人没两天就被休弃,成了全城人的笑柄。她原先以为这也没什么大事,反正自己家有的是钱,阿父又疼爱自己,就算自己今后一辈子不嫁人住在家里也不是不可以,因为住的是自家的房子,花的是自家的钱,又碍着别人什么事了。哪里知道,她被休之后,除了自己阿父和几个从小跟着自己的小鬟外,仿佛所有人都觉她碍事一般,不管是相熟的还是不熟的,虽然那些人嘴上没有明说,但是大家的眼神和举止都变了。

她素来个性豪爽,这种不明说的轻视态度格外令她厌恶。

上一次她在茶楼遇到了一个不认识的人,但那人却好像认识她,见了她就从鼻孔里哼了几声,然后故意和他周围的人讲起了她的故事,话里话外都在暗暗嘲笑她被休弃一事。她性子直鲁,便直接把话挑开问到那个人脸上,但那个人却怎么也不承认自己说的是她的事,她一时气急,便和那个人当众争执了起来。这件事,自然又成了她的另一桩人们口中的笑话。

自从上次和嘲笑自己的人起了争执之后,她阿父就不怎么许她外出了,她只能每日在家赏花逗鸟,看书垂钓,无聊得像她笼中的鹦鹉一样。不,这个花花绿绿的鸟儿可能境况还比她好些,起码它在笼中过得挺开心的,不像她,每日总要想起些烦忧的事情来,心里的愁苦都没人知道。

为什么女人总是被名声所缚呢?她明明没有做过任何亏心事,为什么世人要这样待她呢?

她不愿去想起这些糟心的事情,可是处于这个环境中,人人又都在提醒着她这件糟心的事情,还有比这更糟心的吗?由不得你不想,由不得你痛快,你只能在接受这种慢性的摧残。

她叹息了一声,居然被鹦鹉给学了去,她不由自主地抬手去触碰那个关着鹦鹉的笼子。

她自己何尝不是被关在樊笼里,也许关她的樊笼还不止于她家里的四面围墙,在她家外面还有一个更大的樊笼在,而这个樊笼连边界都看不见,她根本走不出去。

“你在想什么呢?”她耳后突然传来了她阿父的声音。

她回过头,说:“在想我为什么是个女儿身。”

她阿父笑了一笑:“这是一生下来就注定了的,有什么好想的。我看你最近没有以前爱笑了,话也变少了,所以问问你到底是什么让我心爱的女儿变得不开心了?”

陶浅樱说:“还有什么,不就是那些糟心事么?”

陶阿公一边逗鸟一边说:“听人说,你花了大价钱一口气买了几十盆东边运来的品种稀有的菊花,这倒是新鲜事,以前从不见你养花,怎么如今突然改性了?”

“图个一时新鲜罢了,摆在院里看了几天,终究也没什么趣儿。”陶浅樱神态有些懒懒地说道。

陶阿公笑着说:“你啊,都是我把你惯坏了,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笑完之后,又慈爱地看着自己已经出落得窈窕有致的女儿,这个从小就被自己当成仙珠灵宝一样宠着的人儿,现在被万人嘲笑奚落,他如何不心疼,只怪自己当初一时糊涂给她错许了姻缘。其实他女儿的性子他这个做父亲的是最清楚不过的,虽然骄纵了些,但本性却是极好的,只是她母亲早逝,自己又忙于生意,因此也没有人教她做妇人的道理,导致她还是直来直去的,最终为人所不容。

既然之前的事情已经无法挽回,那也就罢了,现在他作为父亲只希望自己的女儿过得快乐,因说:“你若是近日无事,就替阿父办一件差事吧,反正你整日待在宅中也甚是无聊。”

陶浅樱问:“阿父要我办何事?”

陶阿公说:“我有一批药材要运往北边的良汖郡,我现在正有事抽不开身,你就替我跑一趟吧。良汖郡那边有咱们家的分号,你之前也随我去过,到了那里你将货交给谷叔就行,他跟随我多年,是我信得过的人,你有不懂的地方要多向他请教。”

陶浅樱听到她阿父居然肯让她出门远行了,自然高兴万分:“阿父放心,这事我定会帮阿父办妥的。”

陶阿公看见女儿兴奋踊跃的样子,不由露出了笑容,他又接着说:“你且慢着高兴,阿父之前教你的那些东西你还没忘吧?”

“阿父教给我的我自然不会忘啦。”陶浅樱说。

陶阿公点点头:“没忘就好,虽然你是个女儿家,但这些安身立命的本事我却还是要教给你,毕竟阿父不可能照顾你一世。我会叫虞绍千与你同行,他既老成又可靠,一路上定会护你周全,只是他性子不比别人圆通,你万不可在他面前太过骄纵任性。”

“虞绍千,怎么派他跟我同行?”陶浅樱有些不悦,虽然她只见过虞绍千两次,但是对他的印象实在不好,“他那么无趣,阿父你换个人吧。”

陶阿公故意板起脸说:“人家不仅辈分比你大,年纪也比你大了十来岁,你怎可直呼其名?以后要叫他虞叔,听到没有?”

“听到了。”陶浅樱嘟着嘴小声说。

“我看,是该换个人去良汖郡,不过换的人不是他,而是你。”

听到自己父亲这么说,陶浅樱赶紧说:“阿父,我错了,我以后不叫他名字了,我会听你的话叫他虞叔,让他跟着我就让他跟着我吧,不换人了。”

陶阿公无奈地叹了口气,这才说:“他虽然平时不太说话,但是却有一身的好本事,且对我陶家又忠心耿耿,只有让他跟着你,我才放心。”

陶浅樱赶紧点头表示自己懂了。

陶阿公望着自己的女儿,似有很多话还想再仔细地嘱咐她,但已有一个仆人进来通报说:“主人,马车已经备好了,随时可出发。”

陶阿公点点头说:“知道了。”然后又转向自己的女儿,“你出门以后,要听虞叔的话,凡是要自己思量之后再开口,莫要再如家中一样直来直去的,记住没有?”

陶浅樱听着自己父亲的话,只以为他是操心太过,于是满口承诺说:“是,阿父说的话,女儿都记住了。”

陶阿公笑着摸了摸自己女儿的脑袋,然后转身离去。

陶家门外,在马车旁等候的仆人正在精神奕奕的擦亮自己的靴子,突然有匹马从自己旁边如疾风般踏过,他抬起头,只来得及看见策马之人被风鼓起的黑色衣袍。

那匹马是直奔将军府的。

将军府中,闵将军正在与几位副将商量如何收复嘉洮六城,就收到了从前边带来的急报,说是怀远将军在前方大败敌军。

几位副将闻得此报,皆面有喜色。

其中一人说:“经此一役,那些黎国蛮子必然士气大挫,我军正好趁此良机,与窦将军两面夹击,一举击溃敌军。”

另一人说:“怀远将军立此大功,当重重嘉奖,以表我军歼敌之决心。”

闵将军听了他们此言,既没有立刻赞成,也没有立刻反驳,只微微笑着说:“这事留待后面商议。且来说说我们刚才讨论之策,到底是从南溪一带过去,还是从正西面过去。”

然后,讨论了半天,这事也没有最终结果,两边都各有赞成,闵将军听了许久,最后抬手说:“今日商议已久,想必诸位也都疲乏了,就此散了吧,改日再议。”

他说完这话,部下就纷纷散去,只片刻,堂中便只剩了他一人。

“方才的话你都听到了?”闵将军一边坐下喝茶一边在空无一人的厅堂中慢慢说道。

他话音才落地,从他斜后方就闪出了一个人影,那是一个高高瘦瘦的作书生打扮的男人,男人朝闵将军行了一礼,才慢慢地说:“听了十之八九。”

闵将军笑了一声:“我叫你查访的事办得如何了?”

那个书生打扮的男人说:“所有查访到的消息都第一时间禀报给了将军,不知将军此番召我来,是有何事?”

闵将军神色不动:“我召你来,是要你亲自将消息禀告于我。”

男人低头称是,然后方不紧不慢地开始禀告:“何自芩早在三年前就已暗中和黎国勾结,他多次将我军的消息泄露给敌军,之前暨阴侯的两千精兵在莫虞谷遭到敌军埋伏,怀远将军袭营失败,都是他在背后搞的鬼。我已将他叛国通敌的证据送到了窦将军那里,窦将军前两日就将他关押了起来,只碍于他出于何氏一族,才没有就地处决。”

闵将军听后不语,于是男人继续说了下去:“何自芩叛国通敌已经证据确凿,但其中还有几处疑点值得细思,据我的人查探,他曾和潭山薛昊疑似有所往来,我甚为留意此事,但我将要派人去查那个薛昊之时,潭山一伙居然就被尽数剿灭了,这个时机不能不说巧了点。另外,这个何自芩,他虽然颇有才干,得到了窦将军赏识,但他也并非窦将军的心腹之人,不过从他泄露给敌军的情报看,他似乎对我军的动向了如指掌,这也让我有一点想不通。最后,青元城中已确定混入了敌军的奸细,只要将军一声令下,我即刻出动精锐将他们一网打尽。”尽管说着军中大事,但这个作书生打扮的男人却鲜有表情,一点也看不出情绪波动。

闵将军听完后,还是久久不语,没有人说话,厅堂中的空气似乎都凝滞起来。

半晌,闵将军才开口说:“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这事你办得很好。”

男人微微躬身以示自谦。

闵将军喝了一口茶,说:“青元城内的事你不用再操心了,我自会派人清理,我现在需要你去帮我办另一件事,这事可能关乎青元城的存亡。”

听到这样的话,男人还是面无表情,“请将军吩咐。”

闵将军看着他慢慢地说:“二十多年前,青元大将军听从了一些人的建议,将青元城设置成了一个大阵,这事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连你也不知情吧?”

男人微微点头。

闵将军继续说:“大将军请明灭仙师在青元城周围布下了五处阵眼,自以为可保得青元城长久太平,只可惜他还是算错了,世间哪有什么牢不可破的城池。他煞费苦心地为青元城作了如此安排,没想到最后反而可能被敌军给利用了。”说到此处,闵将军只是微微一笑,“人都有犯糊涂的时候,连英名盖世的青元大将军也不例外。我是据最近的情报来看,黎国人似乎也知道了这件事,并且暗中已有动作,我担心他们对青元城不利,所以想让你带上你所有部下,去探查此事,务必将那群心怀不轨的黎国人尽数歼灭。”

然后他从袖中拿出了一卷图纸交给了那个男人,说:“这便是青元城的阵图,你看了此图,就知道该怎么做了。此事关系重大,你要即刻行动,莫要耽误了时机。”

男人恭敬地接过图纸。

闵将军说:“你们这一支部队是我精心训练出来,你们做事也从来没让我失望,这一次,你们也不要让我失望。”

男人抬起他那双呆滞无神的眼睛,说:“铁鹰必不让将军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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