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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江湖相遇

谢匀醒时,感觉右侧身体暖烘烘的,他微微一侧头,只见昨晚点着的火堆居然被添了几根新柴。此时地上的白霜还未消融,天边挂有一层薄薄的青色,他打了个呵欠,眯着眼看着远处正在练功的少年。

那少年应该是从小就练功的,所以看得出基础还挺扎实,不过谢匀这样的明眼人看了半晌,就察觉出他练的功好像有所残缺及错漏处,以致这少年到了现阶段一直没有进益。

那少年练得异常认真,让谢匀都生出几分感叹来:为什么自己家门就没有出过这么勤奋刻苦的人呢?

想到此处,他坐了起来,然后伸出腿踢了踢还在地上酣睡的少年:“起来了!”

那少年睡中脾气还挺大:“谁敢打扰本大人睡觉?不想活了!”然后翻了个身,离谢匀远了点,继续睡。

谢匀也是个猫憎狗嫌的脾气,顶着少年的恶声恶气,不依不饶地打扰他,那少年终于不胜其烦,大叫一声坐了起来,气鼓鼓地瞪着谢匀:“干嘛要打扰我睡觉?”

谢匀啧啧两声:“有这么对长辈说话的吗?论起辈分来,我还算是你的表叔呢。”

少年偏过头去:“就算你是我表叔,也不能打扰本大人睡觉。”

谢匀痛心疾首:“唉,家门不幸,出了你这样不知勤学不尊亲长的后辈。”然后一指正在练功的少年,“你看人家,早就练了几遍功了,而你呢,就知道睡,睡,睡!”

谢匀年少离家,多年来孑然一身,现在才体会到教训后辈的乐趣,心里大为畅快。他甚至想,自己父亲当年教训自己时会不会也是乐在其中,不过他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自己当日比陆放舟顽劣何止百倍,自己老父没有被自己气死已经是万幸了。

陆放舟不到十岁就是闻名和光城的神童了,他自然不服自己被比了下去,于是他冲正在练功的少年喊了一声:“狄舒,你过来。”

那个叫狄舒的少年果然停下练功,走了过来:“陆大人叫我?”

陆放舟清了清嗓子道:“我渴了,替我弄些水来。”

狄舒诧异道:“水袋里不是还有水吗?”

陆放舟皱眉道:“那水混浊死了,喝了一口全是沙子,替我重新弄点水过来,要干净一点的水。”

狄舒听了,就乖乖地拿起水袋一路小跑去找水去了。

等狄舒走远了些,陆放舟就用傲气的眼神向谢匀示威,仿佛在说:怎么样,你夸赞的这个人还不是要听我的命令。

谢匀见了少年这么幼稚的举动,简直有点哭笑不得。

不过也可以看出这少年从小被娇惯坏了,看来自己是要好好地整治整治他,于是他朝陆放舟招了招手。

陆放舟不解:“干嘛?”

“你过来一点,又不会吃了你。”

于是陆放舟坐近了些。

谢匀不着痕迹地笑了笑,以非常知心的神色说道:“你看见狄舒练功,其实心里也挺羡慕的对吧。”

陆放舟哼了声:“武夫而已,有什么可羡慕的?”

谢匀继续和颜悦色道:“话不能这么说,要是武功练得好了,投身行伍可以上阵杀敌报效国家,行走江湖可以纵马仗剑快意恩仇。就算练得不好,也可以有个防身之术,不怕被人欺辱。你难道从来就没想过练就一身好武艺吗?”

陆放舟当然是想练武的,谢匀这番话都直击他的小心脏。但纵然他是个神童,奈何与轨方没有机缘,在通过轨询之后考天勇一科时被刷了下来,当知道自己进不了方院时,他还在房间里躲了足足半个月不肯见人,也不肯跟人说话,把他母亲急得团团转。

见陆放舟开始心神动摇,谢匀继续加了把火:“你要想学,你叔叔我也不是不可以教你。”

陆放舟不信:“你会有这么好心教我?”

谢匀正色道:“你这孩子说的是什么话?你毕竟叫我一声叔叔,我又没传人,一身武功不教你教谁?你要是不信那就算了。”说罢,还给陆放舟留下一个孤独受伤的后背。

陆放舟的确是想学,于是试探着问:“真的可以教我?”

谢匀浩气凛然答道:“当然。”

陆放舟还是有些迟疑:“可是我现在才开始练功,会不会太晚了?”

谢匀从善如流:“这个嘛,一是看你个人天资,二是看你勤奋与否,三是看你机缘如何。难道你天资差吗?”

陆放舟赶紧摇摇头,他对自己的天资绝对自信满满。

“那如果我教你,你肯勤奋用功吗?”

“你真心教我,我自然会用功。”

“那很好,从现在起,我每天都会教你一小节武功心法,但关键……”

“等等……等等,不是有三个条件吗?万一我没有机缘呢?”

谢匀嘿嘿一笑:“碰到我,这不就是你的机缘了吗?”

陆放舟语塞,这个男人厚颜无耻得超出了他的想像了!

狄舒回来之时,远远看到的就是这叔侄俩“亲密”的谈话场面,他还没走近,就听就听谢匀大声说:“狄舒,去给我弄一些藤条过来,最好是那种筷子粗细、又长又韧的。”

他此话一出,陆放舟立马警觉起来,问:“你叫他去弄藤条作什么?”

谢匀对他笑了一笑,露出他那雪白的牙齿,说:“我自有用处。”然后转头对着还杵在原地的狄舒喊道:“你还傻站在那儿干什么,还不快去弄些藤条过来?”

狄舒有些犯难地问道:“这附近并没有藤条,教我上哪里去弄呢?”

“那就走远些去找。”谢匀一点都不客气地说。

于是狄舒这倒霉孩子只能乖乖地把手中的水袋放下,然后又一路小跑去找谢匀所要求的的藤条去了。

“记得多弄点来!”谢匀还在他背后丝毫没有同情心地喊道。

狄舒没想到短短几天,他的命运居然发生了这么多的波折。

他原本只是一个驻守在堇阳关驿站的小兵,某一天堇阳关驿站忽然迎接了一个来自和光城的大人物,没想到那个大人物才到堇阳关驿站,驿站就遭袭了,就是在那时,他遇见了陆放舟,那个出自京城名门的尊贵少年。

京城的那位大人物不愧是见过世面的,面对驿站的混乱,镇定如常,指挥有度,一方面安排人手去抵御那些攻进驿站的暴徒,一方面暗中让人去核查混在驿站军人中的奸细,一方面派人去保护陆放舟的安危,因为陆放舟借着考察周围地形之名一个人骑马出去溜达了。

而他,恰好就是派去保护陆放舟的小队中的一员。

在他找到陆放舟之时,陆放舟果不其然已经被敌人劫持,而和他一起奉命前来保护陆放舟的队友们都死的死,伤的伤。

就在那些凶神恶煞的敌人准备一刀结果了他时,谢匀如神人一般从天而降,一举救下了陆放舟和他的性命。

然后,他随着谢匀、陆放舟见到了一个像美玉一样俊美无俦的男人,再后来,就是陆放舟坚决要跟着谢匀去外闯荡,而他作为安排在陆放舟身边贴身保护他的人,就这么跟着谢匀和陆放舟出发了。

狄舒在小树林里转来转去,硬是一根藤条都找不着,于是他出了树林,沿着溪流边上走。

好在上天好像也不愿意为难他这个实诚孩子,他很快就在溪边找到了藤条,于是他拿出了自己的配刀,开始斩下那藤条。

他将藤条拿了回去送给谢匀时,谢匀赞赏地说了一句“不错”,也不知他夸的是狄舒还是这藤条。

陆放舟冷眼看着自己这个表叔将藤条一根根收拾整齐了,码在了他身边,忍不住问:“你拿这些藤条到底要干什么?”

谢匀忙着弄那些藤条,头也不抬地说:“懂不懂规矩,要叫我谢五叔。什么你你你的?”

陆放舟吃了瘪却说不出话来,没办法,面前这个男人论起来确实是他的长辈。

谢匀将那些藤条编成一股股的,狄舒在旁边看见了就感兴趣地问:“谢前辈,你这是要做鞭子吗?”

谢匀说:“猜对了。”

狄舒又问:“谢前辈,你不是用刀的吗,现在做鞭子干嘛?”

狄舒这个问题也正是陆放舟想问的,此时见狄舒已经先问了,便紧紧地盯着谢匀,且看他如何作答。

谢匀漫不经心地抬眼扫过二人,心里有些好笑,但面上却作出神秘之色,反问那两个少年:“红衣叶之澜,听过没有?”

狄舒点点头:“听过。”

谢匀说:“那你应该知道他的绝技咯?”

狄舒配合地回答说:“他的绝技就是吟指天涯。”

“不错,他当年凭着他的驭江鞭和吟指天涯横行江湖,在青鹿关一战时,更是只用了吟指天涯第二式就打败了关外第一侠客孟小棋。”谢匀补充说道。

狄舒也不算蠢笨之人,听了谢匀的话,又看看他手里的藤条,有些惊讶地问:“难道前辈你是想……”

谢匀微微一笑,说:“反正最近闲来无事,虽然不能悟出一套像吟指天涯那样的鞭法,但是悟出一套稍微不俗的鞭法还是可以的。”然后又换上一种语重心长地口吻对两位少年说道:“所谓‘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所以你们现在趁着年轻力壮,更应该珍惜时间、加倍勤奋、刻苦练功才行。”

狄舒听了深以为然,不由对这位谢前辈又多了几分敬佩之情,满腔热血地说:“多谢前辈提点。”

陆放舟却不以为然,嗤笑道:“整日的编这套话来教训人,你年轻时可有听进去这些教诲?”

“说了,叫我五叔。”谢匀不厌其烦地纠正道。

陆放舟只傲娇地偏过头去。

到如今谢匀的脾气已经好了很多,见了他这幅模样,只是摇摇头,也不去跟他计较。

陆放舟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别扭个什么劲,明明谢匀在名义上就是他的五叔,可他偏不愿意叫他“五叔”,也许是因为谢匀这幅浪荡不羁的样子,也许是因为谢匀早就离开了谢家,也许是因为早年京城里那些关于谢匀的传言,反正不管是因为哪个原因,陆放舟总觉得心里有一层疙瘩在。他之前也对这个男人好奇过,好奇他为什么会离开谢家,但是他知道这种好奇是找不到答案的,因为别人似乎都故意对此事避而不谈,慢慢地他也就放下了这种好奇,谁知现在,他居然会在东南边陲之地再度遇见这个男人,这让他有些猝不及防。

陆放舟忍不住看了一眼谢匀,眉眼间已经找不到任何属于谢家子弟独有的那种富贵风流的气象,反而多了几分落拓江湖的气息,他,真的是从前那个风华满京城的谢五叔吗?他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虽然有很多疑问,但是他一个也问不出口,更何况,他都不确定自己问了是否有用,那个落拓不羁的男人虽然看起来随和,但是却让他摸不着底。

谢匀虽然人很厉害,但是编藤条这种活儿实在做得一般,而一边的狄舒是个心地善良的孩子,终于还是看不下去看了,就对他说:“谢前辈,我来帮忙吧。”

谢匀乐得让人代劳,于是说:“好,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于是狄舒就接过了谢匀手里的活儿。

他出身穷苦,之前也干过编藤条的活计,所以编起鞭子来十分顺手。谢匀起初还担心他不行,但是看了片刻后,便点点头夸了他一句,然后安心地坐在一边休息。

狄舒正编着,突然听到自己附近响起了一阵金属的低鸣声,于是他停了下来,抬头四顾,只须臾,他便发现了鸣声的来源。

“谢前辈,你的刀。”狄舒提醒道。

谢匀去看时,发现自己的刀正在低低地颤动,并发生一阵阵的金属低鸣之声。

“这是怎么回事?”陆放舟还从未见过此等景象,不由问道。

“这说明附近有妖孽了,需要咱们去收拾一下。”谢匀轻轻一笑,对他面前的两个少年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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