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差本以为是自己办不到的事,可是在听完郑旦的这一番话之后,一下子便松了一口气。
“不过是宫殿罢了!纵然是要再修建十座馆娃宫,寡人也可以办到。”夫差坚定的说道,此刻脑海中已经映出了一幅图景。
郑旦听到夫差的这一番话,竟然有些心虚了。她没有再说话。
夫差回到无忘殿之后,就让祝挪去请王室工匠。祝挪的腿脚倒也麻利,没过多久,就将那工匠请来了。
夫差将此次修建宫殿的目的告诉了他,并命令他一定要建造出最能存福的宫殿。那工匠是不信这些的,但是既然夫差都开口了,他也不能驳逆。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了。
“大王,建造这样的宫殿,耗时耗资……”工匠没有说下去。
夫差知道他的意思,便说道:“这些你不用担心,越国给寡人进献了一批奇木,待到来年开春,寡人便派人将那些木头运到姑苏。至于耗时……寡人给你十日,必须选好地方,开始动工!”
那工匠有些不满,但是没办法,只得答道:“诺。”
郑旦回到主殿之后,坐到西施身旁,说道:“你可知,大王他待你……刚才,我不过随便编了一个谎话,但是他却信了。”
“郑儿,你给大王说什么了?”西施有些担心,害怕郑旦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自然是你应该去说的那些话。”郑旦停顿了一下,倒了一杯茶,继续说道:“他好歹是一国之主,本该理智的,但是凡事只要涉及你,他不问真假对错……”
西施明了,原来郑旦是以自己为由,让夫差大兴土木,修建宫殿。
西施没有说什么,而是起身朝沉鱼殿走去,如今,她的心里,就只剩下对夫差满满的愧疚了。西施从来就不愿意做妲己褒姒之辈,可是……
这几日,夫差到馆娃宫陪西施,没有以往那样来得勤了。他日日都在查找古书医书,希望可以找到办法,根治西施的病。可是,夫差既不是神医,也不是神算子,纵然是阅览天下奇书,也无用。
西施这几日的气色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夫差来的少了,但是祝挪却来的分外的勤。西施从祝挪口中得知,夫差为了她的身体是殚精竭虑,日日不得安眠。
一日清晨,西施起的很早,她觉得今日似乎没有前几日那么冷了,于是她缓缓的打开沉鱼殿的门,一缕阳光照了进来,她用手挡了一下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适应。
地上的积雪还没有全化,暖暖的阳光洒在廊子上,池子里,雪地上,闪耀着点点星光,似乎还有彩色的光在那里飞舞。
如冰看见西施起身,一时手忙脚乱,赶紧招呼下面的人准备给西施梳洗打扮。西施每日起床的时辰都差不多,所以如冰安排这些人的时辰也已经固定了,今日西施突然起的格外早,如冰自然是有些急的。此时郑旦还在房里美美的睡懒觉,也没人去打搅她。
西施叫住如冰,对她说道:“如冰,你去一趟无忘殿,可好?”西施面无表情的问道。
“诺,夫人请吩咐,需要如冰去无忘殿做什么?”
“替我去请大王来馆娃宫用午膳。”其实就算西施不派人去请,夫差也会前来,只是来的晚一些罢了。
如冰听见后,颇为高兴,往日她总觉得,西施不愿意与那些王妃争宠,总有一天,会失去夫差的宠爱,但是如今她可算是开窍了。
如冰安排了那些人给西施梳洗打扮,自己则去了无忘殿。没一会儿,郑旦就起身了。
郑旦轻轻的坐在西施身旁,拍了拍她冰冷的手,看着西施苍白的脸。
“郑儿,今日我想让你帮我擦些粉。”以前西施梳洗打扮,基本上都没有使唤郑旦,但是今日她觉得胳膊抬不起来,整个人昏昏沉沉的,不擦点粉,就这样脸色苍白的见夫差,实在不妥,恐会让他生厌。
郑旦很开心,西施已经连着好几日没有打扮了,脸色越发的不好,如今肯擦些粉自然是好的。
“好,姐姐,你想擦哪种颜色的。”郑旦摆弄着梳妆台前面的那几个粉,问道。
“我已经许久没有跳过舞了,今日想跳一跳响屐舞。”西施笑着说道。
郑旦闻言,虽然有些担心西施的身体,但是还是照着她的意思给她抹了一些粉,如此一来,西施的脸色看起来好多了,郑旦又细细的给她画了一个荷花妆,俏皮极了。梳头侍女听说西施要跳舞,于是给她梳了一个飞仙髻,其她的侍女又给她找来了跳响屐舞的衣裙,经过一番打扮,活像仙女下凡。完全看不出西施的脸色很差,反而,看起来气色好极了。
“你们都下去吧!”西施吩咐沉鱼殿内的人都退下。但是郑旦却留了下来。
如今还是寒冬时节,西施的这一身衣裙极薄,待在沉鱼殿内尚可,但要是离开了这温暖的屋子,西施的身体可遭受不住。
郑旦怕西施想不开,做些伤害自己的事儿,所以不愿离开。
“郑儿,你也出去吧!”西施拍了拍郑旦的手,说道。
“夷光,你一定要保重自己的身子,千万……”郑旦欲言又止。
“你想哪儿去了!”西施笑了笑。
郑旦听她这么说,这才放心的出去了。
巳时处,夫差便放下一切事物,来到馆娃宫,但是西施既没有待在主殿内,也没有在沉鱼殿。众人皆疑惑,明明适才还在沉鱼殿,怎么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郑旦想起西施说她想要跳舞,便猜到她去了何处。郑旦心中思量,西施真是不让人省心,病还未痊愈,又跑出去吹寒风,但是自己也奈何不了她,只得对夫差说道:“大王,夫人许是去了响屐亭,不如您去那儿看一看吧!”
夫差点了点头,朝响屐亭走去,郑旦眼神示意,拦下了夫差身边的一众宫人。
夫差一路走过去,远远的就瞧见响屐亭上有一个人,夫差走近了些看,原来真的是西施。
西施身着一身鹅黄色纱衣,脚上踩着木屐,每舞一步就会发出一声悦耳的声音,似一首轻歌。笑靥如花,每一回眸都是一幅画。
夫差看着西施跳的这支舞,忘记了寒冬,忘记了时间,忘记了一切,只余浅浅暖风拂过。
“大王,您待西施的好,西施无以为报,唯有一舞,这一舞……就当是西施……此后……便都对不住您了。”西施眼中含泪,舞得越发起劲。一阵阵的寒风拂过,西施有些支撑不住了,脚下一软,整个人便开始往下到。
夫差大步走过去,一把抱住了她,然后夫差跪在地上,任由西施倒在自己的怀里。这场景是如此的熟悉,曾几何时,在越国会稽镜湖,夫差也是这样抱住西施……
“大王,西施舞得好吗?”
夫差看西施脸色很好,还带着笑容,便安了心。只当西施刚才是故意倒下的。夫差心中思量,郑旦说的法子果然有效,昨日,这新的宫殿才开始动工,今日西施的身体就好多了。
“当然舞得好,寡人一直都想看你跳舞,就怕沉儿你不愿意跳。”夫差握着西施冰凉的手。
“只要大王吩咐,无论什么,西施都会去做的。”西施苦笑一下,她不愿辜负自己的亲人,爱人,但是同时也不愿意去伤害爱自己的人。
夫差刚才一直沉浸在西施跳舞的美丽之中,竟忘了她衣着单薄,这才将自己身上的貂皮披风脱下来裹在她身上。
“大王,西施有些累了,想睡一会儿。”西施觉得喉咙里有一股腥甜味,还一直往外涌,她狠狠的吞咽了一下,这才没有涌出来。
“好。”夫差抱起她,往沉鱼殿走去,西施昏昏沉沉的躺在他怀里,紧闭着眼睛。
如冰和郑旦看见夫差抱着西施回来,以为她又犯病了。但是仔细看夫差,发现他并没有很紧张,她们这才放下心来。
夫差亲自把西施放在了床铺上,然后在旁边坐了大半个时辰,看西施呼吸平稳,睡的很香,然后才离去。
夫差才离开沉鱼殿,将门关上,西施就坐了起来,她急忙按着自己的心口,然后不受控制的连着吐了好几口血,将被子都染红了,西施只觉得眼睛里有许多星星打转,看不清外物。
刚才她在响屐亭的时候,就已经快要吐血了,但是却被她咽了回去,刚才她一直忍着,所以也没有人发现,但是她突然坐起来,于是所有的血便都一股脑的涌了出来。
虽然吐了血,但是西施觉得心里好受多了,想必那几口血中有的是郁结于心的淤血吧!
西施闭眼缓解了一下,再睁开时才看清眼前景象。
“不能让郑儿看见,不然她又该担心了。”西施心中想道。
“如冰,你一个人进来。”西施用尽全身的力气,喊了她一声。如冰一直都是贴身侍奉西施的,所以现在一定在沉鱼殿外。
郑旦也在沉鱼殿外,听见西施出声,本来想进去的,但是听见她只让如冰一个人进去,所以她就没有动。
如冰走进沉鱼殿,推开了里面的几扇门,然后看见了西施,她大喊了一声:“夫人,你……”然后她紧紧的捂着自己的嘴巴,眼中闪着泪光。西施刚才用手指示意她不要说。
如冰跪在西施的床铺前,小声抽泣道:“夫人,你这是怎么了,奴婢马上去请医师……”
“如冰,不要去,我没事。平日里就你最省心,所以今天你得帮我。”
如冰点点头。
“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的身子,包括郑儿和大王,所以你也不要说,帮我把这里收拾一下,可以吗?”西施说话有气无力的。
如冰点点头,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然后便悄无声息的将沉鱼殿给收拾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