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乐从长滩回来以后，同事们起哄让他请客吃饭。他在旁边的“天下第一鸭”鸭王摆了一桌，请同个部门的同事吃烤鸭，也叫了乌央。
乌央去了。经过了这个礼拜，她的心平了。听前台MM说，欧阳乐报去买机票的名字除了他自己，还有一个女人，乌央听了居然没有太大的意外。像欧阳乐这样的男生，又是本地人，还单身的可能性几乎是没有的。不过被他调戏的感觉比被老男人调戏的感觉到底要好多了，毕竟自己在其中扮演的才是“老牛”的角色，吃亏，占便宜，傻傻分不清楚。就当大家开开心算了。乌央没有什么圣母情结，也不会因为和欧阳乐打情骂俏而对另一个连面都没照过的女孩感到内疚。
吃饭的时候，同事问欧阳乐有没有长滩岛的照片，拿出来看看。欧阳乐愣了一下，说没有。那样子却分明不是实话。果然同事不放过，说怎么可能，手机上肯定有，展示一下嘛！欧阳乐还是说真的没有，带了只单反，照片都在单反上。
乌央觉得这个90后的可恶，所谓的伪单身公害是也。还好自己不是他的女友。不知道哪个妹纸和他走了这一趟，看来前途是大大的没有，只能祝她玩得开心，睡得如意。
散席了，乌央去洗手间。从洗手间里出来，看见欧阳乐站在不远处的水晶灯下，分明是在等自己。她停下脚步，从远处观赏了欧阳乐一会。
其实男人和女人好看的要素是一样的，一个字：瘦。瘦是一切气质的前提，也是一切时尚的前提。不要跟我说什么胖子也可以很美腻，那只是和已经自我放弃了的胖子比起来而已。但瘦和瘦又是不一样的，像欧阳乐这样少年的天然瘦，是中年男人要花费每周不少于四天每天不少于两小时外加非人的食谱才能得到的，否则的话即使瘦了，该有的地方，例如手臂和屁股，也没了。
乌央就这样从远处看着精精瘦瘦的欧阳乐。他在衬衫和西裤的外面穿着机车夹克，脸上的酒气散了，有点油汗，在水晶灯下闪烁着光泽。乌央的心底不断挣扎着，将自己和欧阳乐的可接受尺度调来调去：牵手可以吗？Kiss可以吗？还是上床呢？事情发展到这个程度，她知道这个尺度主要看自己了。但是，如果上床的话，张爱玲不是恐吓过那句“通往女人的心的通道是****”吗？给出了身体，还能不能全心而退呢？她还没打算让有关这个90后的回忆在往后的人生里时不时地跳出来折磨自己。
还没来得及等乌央想好，欧阳乐已经发现了她，她的小算盘只好先行打住。欧阳乐陪着乌央走到地铁站，他买票的时候乌央很奇怪：“你怎么知道我在哪站下？”
欧阳乐落落大方地回答：“我跟踪过你。”
防不胜防啊，这个世界上的变态。乌央气到无语了。结果欧阳乐还安慰她：“不要担心，你路上没什么丢脸的地方，就是一直戴着你那只耳机嘛。哎，你一直戴着Beats不脱，是不是在摆腔调啊？”
乌央实在忍不住了，明知道他是在挑逗自己和他打情骂俏，还是冲他的头扫了一记。欧阳乐夸张地捂住头半蹲下，哎哟哎哟直叫唤。乌央把耳机卡到头上，说：“我要听歌了，不要和我说话。”
欧阳乐凑上来，摘下乌央头上的Beats，从口袋里掏出另一副耳机插到乌央的ipod上，把其中的一个耳筒塞到自己的耳朵里，另一个递给乌央。乌央看了他一眼，用耳筒塞住左边耳朵。
欧阳乐听了一会：“蛮好听的，什么歌？”
乌央：“Ne-Yo的《Closer》。”
欧阳乐点点头，一直到下地铁之前都没再说话。这一点很趁乌央的意，她最讨厌在地铁上旁若无人抖自己隐私的十三点。
地铁开动的时候，总让乌央感觉像一场人生，飞快地驶向一个等在那里的终点，车窗外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身旁是被陌生人所包围着的孤独。
但今天的孤独里多了一点什么。身边这个年轻高大的身体，和自己同样面无表情，视线从不交汇，但彼此都明白将他们此刻的心跳联系在一起的，是耳朵里那个小小的扬声器，那个像喘息一样的声音：“Comecloser..Comecloser..”
下了地铁以后，乌央挑衅地看着欧阳乐，看他是不是还知道接下来怎么走。果然，他熟门熟路地说：“2号出口。”
乌央看着欧阳乐在自动扶梯上修长的背影，发现自己有点太过喜欢那个背影。这种玩法她受不了，就当她认输，承认自己段数不够好了。她追上欧阳乐，板起脸严肃地说：“你走吧，我不要你送。”
“干吗呀。”欧阳乐一开始还勉强维持着嬉皮笑脸的模样，后来见乌央越来越严肃，表情变得有点可怜兮兮的：“你真的不想让我送你回家？”
“不想。”乌央说，还是忍不住加上了那句：“这样不好。你有女朋友。”
“我有女朋友？”欧阳乐有点懵，又有点想笑。
“你不是带着人家一起去的长滩吗？”乌央怎么听自己的这句话怎么有点酸。
“哦！”欧阳乐说：“那是我妈！”好像生怕乌央不信，他拿出手机翻出几张照片，是他和一个长相有七分相似的妇人在海滩上的合影：“你看！”
乌央不好意思了：“那你刚才干嘛骗他们说没有照片？”
“不想给他们看，挺无聊的。”
乌央仔细看那些照片，突然发现欧阳乐的妈妈有点特别。虽然她每张照片里都用披风遮掩着，不过轻薄的夏装遮不住她的残疾。乌央心直口快地问：“你妈少了一条胳膊？”
欧阳乐：“嗯。早年厂里出的事故。我妈的一条胳膊被卷进了机器里，再晚一会儿整个人都会被卷进去，正好手边有一把电锯，我妈就自己把左边胳膊锯掉了。”
短短的几句话，惊心动魄。乌央不知道欧阳乐怎能用这么平淡的语气说出这个故事的，也许他已经对人说过上百次了：“你妈超牛啊！”
欧阳乐：“人的求生本能而已。”
乌央：“那你现在和你爸妈住在一起？”
欧阳乐：“和我妈，我爸妈老早分开了。”
这情况和乌央的一样，不过她没说，和欧阳乐还没熟到那个份上。这几句有关家人的谈话，一下子将他们的距离拉近了，彼此的印象也具体化，从打情骂俏的友达以上，变成了可以看得见喜怒哀乐的人。
欧阳乐说：“我没有女朋友。”
乌央忍不住笑了。
“你呢？有男朋友吗？”
“现在没有。”
“那以前有过喽？”
“那当然。本姑娘看起来有那么滞销吗？”
接下来应该是欧阳乐顺理成章地提出：“做我的女朋友吧。”乌央等着他这样问，然后就回答：“凑合吧。”
但是他没问，而是说：“你到了。”乌央一抬头，真的已经到了自己租住的小区门口。欧阳乐的眼睛，在路灯下看起来亮晶晶的。乌央想踮起脚尖吻那双眼睛，或是那粉红色丰厚的嘴唇。
欧阳乐：“那我走喽。”
乌央：“嗯。走呗。”
不得不承认，还是有几分惆怅的。不，是很惆怅。很惆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