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岳母去中心医院做肠镜,检查出在直肠里生了一个肿瘤。医生很负责任,说怀疑是恶性的。老婆当时就吓堆了,给我打电话牙齿磕磕绊绊。我有种顽固的乐观主义精神,凡事都愿意往好里想,当即表示不信。我说咱这医院的烂水平,你害怕什么呢,一定是误诊。
其实谈不上误诊不误诊,最后的诊断结果还没有出来。我们一想,无论良性恶性都不敢在本地医院动手术,干脆直接去省城,就把岳母给送到了省城医大一,就是中国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切片化验一看,果然是良性的。大家平白吃了一场惊吓。
很多人有类似经验,就是小医院不靠谱。常常把小病错诊为大病,把大病误认为小病,骗点钱也就罢了,耽误病情造成治疗不及时,搞不好出人命。
我有个拐弯抹角的朋友,画画的。有一阵总感觉胸闷背痛,自知是心脏病症状,却不重视,随便找了一家一级小医院挂点滴,所谓一级医院就是社区诊所一类。挂了一个星期,不见缓解,就升级到另一家二级医院继续挂水。这厮平日里不拘小节,没想到治病这么按部就班。
事后我们聊起他,都说他有点要钱不要命。他刚买了新房,打算用手里的积蓄把画室好好装修一下。艺术家嘛,有没有艺术尚在其次,必须有个充满艺术细菌的工作室。因此就没舍得花钱去大医院。而他就诊的那两家小医院,都以什么患者都敢收治著称,你就是有幸染上埃博拉病毒,他们都敢给你治。全然为赚钱。
结果可想而知。那位朋友久治不愈,终于心梗发作。被他所在的二级医院用救护车紧急送到丹东一家三甲医院。
这里有个救治心梗病人的常识:尽管冠脉支架是抢救心梗急性发作的重要手段,但在心梗发作时下架,风险性就成倍增长,相应需要更高超治疗技术。如果那位朋友早来一天,命就保住了。或者不在发病时下架呢?先做一般性的抢救会怎样?
总之人财两空。他打算装修画室的钱用在了保命上,命还没保住。就诊为时已晚肯定是重要原因,而丹东那家三甲医院的救治处理是否得当,我们这些局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欧美的医疗分诊制就十分完善,家庭医生会为你提供最合理的治疗建议。不像我们,总要面对商场一样的医院、商人一样的医生,总要在身体挨刀和钱包挨刀之间做无头苍蝇似的选择,结果是这两刀哪个都躲不掉。
现在问题来了。我爸的心脏病要不要支架?如果支架要不要去省城大医院支架?我深知父亲的脾气秉性,别看他口是心非咬钉嚼铁地拒绝支架,一犯病指准第一时间认怂投降。
去省城的大医院做介入手术显然更可靠,但想走医保,本地医院会拒绝出具转院手续,他们自认为具备治疗这个疾病的能力,这符合政策,即本地医院若能治好你,你就不能带着医保去上级医院治疗。此中关隘虽可凭我的关系打通,但我实在不愿意开口求人。同理,去省城大医院想排到手术床位,也需动用关系。我未必没有这个关系,但我实在不愿意开口求人。
在我像那个丹麦王子一样犹豫不决时,我妈那边又来电话了。我爸出院已经三个月,状态还不错,成天不是满大街乱溜达,就是去楼下小卖店打麻将。让我的心情也随之放松下来,也许老头子心脏没大问题,上次心梗发作只是偶然现象而已。
我妈在电话中口气郑重,说你来一下,跟你们商量点事。我问什么事。我妈厉声道,让你来就来。喊完就挂了电话。
我才起床,顾不得洗脸刷牙,连滚带爬赶到父母家。一看我弟也在。大家表情严肃地在看《舌尖上的中国》的重播。我也跟着看了一会如何腌制火腿,我妈才慢悠悠地开腔道,你爸要去医院支架。
我说怎么,又难受了爸。我爸说没。我说那怎么想去支架呢?我爸说赵大夫说还是支上好。
见我爸语焉不详。我妈在一边做了解释,说是赵大夫打电话来,要我爸准备一下,一个星期后,沈阳人民医院的专家来给做支架手术。
我说好好的为啥要支架呢?再说支架也不能在本地手术啊。咱们那医院水平不行。
“怎么不行,人家这回来的是专家!”老头子莫名其妙怒了,坚决要捍卫专家的名誉。
“什么专家,就是一般医生,来咱们这走穴赚钱。”我弟不知好歹地插话。
“你悄悄的吧!你们都别管我,我和你妈自己去医院就行。你们都别管!”老头子不知道哪来的火气,顺手发了两顶忤逆不孝的帽子给我们哥俩。
我妈在一边做进一步解答。原来赵医生说了,在元旦和春节期间做心脏支架,价格上能便宜。反正早晚都得支架,不如就趁这个机会支上得了。
两节大酬宾?
我看了一眼我弟,他也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这个社会已经神奇到这种地步了吗?原以为药店凭积分送鸡蛋就够离谱的,想不到医院做手术都带促销的。
“支,支吧。”我冲弟弟使了个眼色,“谁说不管你了,我们不寻思去沈阳支架能更准成点吗。”
“去什么沈阳?我还不知道吗,咱们门口那个于三,去年就在中心医院支的架,支了三个,现在跟好人一样。”老头子犟劲又上来了,“我的病我自己说的不算吗,我就在这儿支,支死了拉倒!”
我妈和我们哥俩一齐闭嘴转头看电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