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楚婷告别张辉回家去了，她离开那个单身公寓的时候，既感觉轻松纯洁又感到很愉快。她想把所有的烦恼都忘得一干二净。父母的争吵也通通置于脑后。
这对于她来说，可能这是唯一能够排解心中苦闷的办法了。
……
“黄楚婷，今晚你下班以后到我的办公室来一趟。”严亚堂把一堆资料放到了黄楚婷的设计台上说道。
“好的。”
黄楚婷每天一早来到工作室，完成分配给她的任务，但是最近从来没有听到任何评价的字眼。
严亚堂会走到制图台站在黄楚婷的身后，越过她的肩膀看她的工作。
严亚堂的眼神那么专注，好像故意要使那只稳健握笔的手偏离图纸上的线条一样。
黄楚婷习惯了这一切，她继续画自己的图，手底不慌不忙。她换掉一只钝了的铅笔再挑出另一只。
严亚堂会冷不丁地从身后发出一声嘟囔。
每到这时，黄楚婷就会转过身，礼貌而专注地看着他问道：“严老师，您有什么事吗？”
严亚堂一言不发地转身走开，他眯上的双眼似乎在傲慢地强调一个事实：他没有必要回答。
他有时在别人身后也随意看看就会离开这个办公室，而黄楚婷便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下班以后黄楚婷来到了主管的办公室。
“你看一看能不能把这个设计方案成一座宅子？”严亚堂的拿着粗略的草图说道。
黄楚婷想听严亚堂去给她继续做一些解释或者安排。但是后者说完了那一句话便沉默了下来。
接下来的几天里，严亚堂再也没有走进过黄楚婷的制图台。
黄楚婷用四天完成了这份设计，把图纸放到了主管的办公桌上。
台灯的光线照在主管的脸颊上，也照在他下巴上的胡须上。中间夹杂着一根根银丝，亮闪闪的。也照在他的拳头和图纸的一角，黑色的铅笔线条看上去仿佛是压印在纸上的图案。
“这个设计很出色。”严亚堂说着看起来，他身体的重心落在了一条腿的上面，双臂垂在身体的两侧，一边的肩膀高了起来。
“谢谢！”黄楚婷平静地回答，站着没有动。
“说实话，我觉得一个女孩子在设计公司里是很难有出头之日的。你把你所学到的东西，浪费在一个你永远无法达到的理想上，我觉得这很浪费对吗？”
黄楚婷摇了摇头，回答道：“其实我还真没有想那么多。”
“我劝你好好想一想。这个公司现在已经过了最辉煌的时期。虽然名气还是很大，势头早就不像当年了。这几年新兴的几家大的设计公司。以前学到的东西够你用的了，你有他们花钱想买的东西，而且如果你以他们的方式运用的很好的话。那会出比这里高的价钱。有这样的机会，你愿意试一下吗？我劝你，如果有这样的机会，最好接受他们。”
“严老师，为什么突然跟我谈这个？”黄楚婷对今天主管的谈话感到非常不解。
“其实也不因为别的，我看到你身上有某种东西，这正是我所担心的，不仅仅是你所做的那种设计，我觉得你不是一个爱表现的人，用点花招或者一些戏虐的小把戏，靠着表现的与众不同来哗众取宠，那可是个赚钱的好营生，面对着人群逗他们开心。
老板喜欢什么样的图纸，你就画什么样的图纸，不过你那样做我反倒不担心了，可是你的情况不同，你热爱自己的工作。等于你额头上贴着标签，那是给所有人看的，你热爱你的工作。你心里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他们清楚，他们拥有并支配着你，你有没有注意观察过街头的行人？这些人衣冠楚楚，背着包从你身边走过，但你看到的并不是他们的本质，他们的本质就是对于任何热爱的工作的人都怀有仇恨。”
“我没有观察过街上的人，我也没有这样想过。”黄楚婷回答。
严亚堂滔滔不绝说了一大顿，突然变得沉默。他坐在那里没有动，在灯光下他的脸部轮廓显得清晰分明。那深陷的脸颊上照出了一个黑色器型的影子。长长的三角形黑影横切过他的下巴，他的眼睛转向的图纸。
“有一天在一张图纸上，你会发现你设计出一栋大楼，它美得足以让你为他折腰，你都不相信它出自你自己的手。你会设计出这样的作品，那时候你会觉得地是那么美好，空气中弥漫着春天的气息，而且你也热爱你的同行。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了邪恶，你会带着这个设计，走出房间，想办法把它修建起来。你毫不怀疑，第一个看到这幅设计方案的人就想修建它。这时就会有同行出来碍手碍脚，终导致你的设计根本就成不了型。”
说了这些话以后严亚堂看了眼睛，接着他的头低下去一点。久久地一个劲儿摇着头，然后停住了，他一动不动的坐着弓着双肩绞着双手放在膝盖之上。
“黄楚婷，这话我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
“谢谢您……”
“那现在回家吧。”严亚堂话的声音听起来变得有些无精打采：“你最近太辛苦了，还有更辛苦的明天等着你。”他指着桌子上的草图说：“这个在思路方面都好，我本来只想看看你会怎么设计，不过按照这个思路，要建起来它还差一点……”
黄楚婷婷在回家的路上，一直在想主管严亚堂给她说的这些话。
自己在设计方面真的有才能吗？黄楚婷听到这些话给她带来了自信。
这种自信的感觉，自从父亲被免职以后就再也没有过。现在似乎正在一点点恢复起来。
她下了地铁，独自缓缓向家中走去。
他们租的房子旁边，有一个曾经用作仓库的巨大房子。那个房子现在被做成了廉价公寓。
黄楚婷抬头看了看那个公寓的外观。吊顶屋顶上露出的木条之间，还时常会漏雨。其中两堵墙上开着长排的窗户。窗户格上镶着玻璃，有些上面订了一些硬纸板。可以从一面的窗户遥看下面的混乱的街景。
从气派的别墅中长大，现在住在这样的环境当中。
而主管又给自己谈着什么设计师的梦想，黄楚婷觉得内心里混乱得就像一团乱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