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签合同的时候，我不答应，是你死缠烂打，非要我同意的，这才几天，就想撕毁，你以为这是玩过家家游戏啊？”
黄有为敲着桌子，厉声呵斥道，“要不是你，我就承包给余家老三了你知不知道？”
“三爷，我真不是故意的……”林如月恨得牙根痒痒，谈承包那天晚上，余十戒设了个圈套，她一不小心中计了，搞得好像她抢走了承包合同似的，其实她才是受害者好不好？！
林多多走过来，问黄有为，“三爷，这件事情没有回旋余地吗？”
平白无故的，林如月承包后山干什么？明显是受人鼓动了。
“有，”黄有为起身，给林多多倒了杯茶，哈欠连连地说：“大毛，你去找余家老三吧，他要是还愿意承包后山，这合同就不做数了，否则——”
黄有为指了指门口，“大毛，我很忙，你没事就走吧。”
“三爷，你知道余老三那个人有多坏，他怎么可能会听我的？！”林如月有苦难言，余十戒那个王八蛋把她带进坑里，根本不会帮她的，说什么一年以后给她三千块钱，她现在，一个字都不敢再相信他，更不敢招惹他。
林多多趁机说：“大姐，你要是告诉我一句实话，我帮你找三儿哥求个情。你的那些假钱从哪儿来的？真的是罗红……你爸给你的吗？”
如余十戒所说，林多多真的来管她的闲事了，想到接下来的计划，林如月暂时放下骄傲的自尊，委屈巴巴地说：“二毛，那钱是我爸给我的，我真不知道钱是假的，没想到我爸会骗我。”
林如月擦擦眼角不存在的泪，继续表演道，“我爸说让我承包后山，在山上养鸡能挣钱，可是，他给我的钱都是假的，我现在是打死都不信他的话了。二毛，你从小就跟余老三关系好，去帮我问问他要不要承包后山吧。”
“行，我去试试吧。”内心深处，林多多多少有些同情林如月，摊上罗红旗那种为赌博卖妻女的吸血鬼亲爹，她也是够可怜的。
仿佛找到了大救星般，林如月高高兴兴地站起来，“咱现在就去他家吧。”
“好。”林多多随她离开大队办，两人骑一辆车去了趟余家宗祠。
恰逢余十戒骑着辆侉子摩托车从外面回来，车把上还挂着个布兜子，里面鼓鼓囊囊不知装了什么。
“多多？”看到林多多在自家门口出现，余十戒一脸惊喜，“你怎么有空来我家，还是碰巧路过？”
祠堂不远处，坐着几个乘凉的老太太，就她们那个嘴碎的德性，要不了两天，就能把“林家二闺女去找余老三”这种闲话传遍整个公社。
“三儿哥，我找你有点事。”林多多不愿意和余十戒有任何风言风语，站住门口说：“就两句话，说完我就走。”
“进来再说吧，我不太舒服。”余十戒单手把摩托车停在院子里，把左手从背后抽出来，扬起来，小臂上面血迹斑斑，伤的挺重。
“你这是怎么了？”林多多不由关切地问。
“摔到了。”余十戒把堂屋门打开。
“我去卫生所给你弄点药去。”
“还是我去吧。”
林多多刚说完，林如月就麻溜地跑出门外，骑着自行车就溜了。
余十戒靠着门框，扯了下唇角，自我嘲弄地笑了，道“多多，你现在好像挺讨厌我的？”
林多多忙说，“没有啊。”
他道，“可是你看起来很怕我，连我家门都不愿意进了，以前，你可不是这样对我的。”
是的，以前的确不是这样。
在林多多小时候，余十戒被人冤枉是毒死他爹的凶手，被赶到祠堂里小黑屋里锁着罚跪，每天抄经书当赎罪。
林多多是唯一一个相信他是清白的，因为他曾帮她把一条快被林如月打死的小狗救出来，他给小狗包扎伤口，还把狗狗藏在后山偷偷养大。
他们相差五岁，却像好朋友一样，经常躲过大人的目光，悄悄溜进后山喂小狗，陪小狗玩耍。
在余十戒被关到祠堂小黑屋里时，林多多也曾偷偷地偷食物给他吃，送水给他喝，还帮着他抄那些无聊地经书。
两人都陷入短暂的回忆，余十戒用毛巾擦着胳膊上的血，声音低低道，“多多，你要跟别人一样觉得我不是个好东西，不必勉强假装不嫌弃我的，反正我早已习惯了。”
他这么一说，反倒弄得林多多不好意思了，好像是她做错了事一般，莫名觉得歉疚。
“别这样擦，会感染的。”心一软，脚步也不由上前，林多多拿掉余十戒擦胳膊的毛巾，道，“屋里有水吗？我给你弄点水洗一下。”
余十戒欲擒故纵道，“不用，你回家吧，省得被人看到了误会。”
“误会什么？我们只是朋友而已。”林多多坦荡荡地信步走进堂屋，只见空荡荡的房间里，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四把椅，什么都没有。
不过，桌子上放着吃剩下的包子和油条，还有半碗粥，几叠菜，菜品丰富，看来他这小日子过的挺不错。
林多多去厨房，端了半盆水出来，放在余十戒面前，问他，“你这次回家打算干点什么？”
“还没想好想入股你的发服装厂呢，你不让。”
余十戒把胳膊上的血洗干净，倒了两杯热茶，递给林多多一杯，随后拉把凳子，坐在她面前，眼睛看牢她，说：“我这个人，你了解，一没技术二没文化，多多，你说我干什么好？”
他腿长，稍微一伸，就碰到了林多多的脚。
她感到不自在的往后挪了下凳子，问，“后山的兔子养的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都死了。”余十戒见她戒备十足，就收敛轻佻的动作，坐到远处的凳子上，恢复憨厚神色，道，“你厂里怎么样？听说前两天来了个大客户，这一单应该挣不少钱吧？”
“还行吧。”想想后山的事情，林多多重新坐下。
“安嘉和那个人不是好惹的，我好心提醒你一下啊，”余十戒确实是出于好意，但是添油加醋，故意说的危言耸听了点，“听我朋友说，他老婆是大官的女儿，脾气特别的臭，还爱吃醋，哪天让她发现你跟安嘉和来往亲密，小心她上门找你麻烦。”
“我跟安嘉和也就这一桩生意，以后都没机会合作了。”想到张莹莹醋意大发时的模样，林多多无奈地苦笑了下，转移话题说：“我姐承包后山的事情你应该知道吧？她是被他爸给骗了，根本没有能力做到合同上承诺的事情，所以，我想，你现在打算回家乡发展了，能不能替她把后山承包了？”
余十戒两手一摊，爱莫能助道，“我倒是想，可是，我承包了后山干什么呢？我没技术没文化，啥也干不了啊。”
“种果树，养鸡养鸭，挖鱼塘，弄养猪场，都可以的呀。”
林多多诚心诚意给他提建议，“虽然这些副业很辛苦，没有你在南方搞走私挣得多，但是总归安全。等你攒了钱，过几年政策宽松了，就可以买地开厂，发展乡镇企业，挺不错的吧？”
林多多这番见地，说实话，很有远见，符合时代发展潮流，可惜余十戒习惯了挣快钱，几毛、几毛的挣钱法子，已经入不了他的法眼。
何况，他已经有了另外一个发财路子。
当然，这些是不能说出口的，余十戒装作一副很苦恼地样子说：“多多，我跟你不一样，你是个女孩子，随随便便开个厂子，就会让所有人对你刮目相看，现在，咱们这儿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有个林多多，很能干，想要来你家提亲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可是我呢？我是个十里八乡都知道的坏人，我一个没家没口的人，哪个一清二白的好姑娘愿意嫁给我。你说，我守着个后山干什么，帮着村里人致富啊？我可没那个爱心。”
余十戒说着说着，有点伤感了，“多多，我十几岁时被他们赶出咱们村，你知道我当时是怎么活下来的吗？”
林多多知道忘记仇恨和痛苦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也就不再勉强说下去了。
不过，她还是想劝余十戒两句，免得他走上前世的歧途，“三儿哥，我不只是为了我姐，也是为了你，其实做人做事，还是脚踏实地的好，挣快钱固然爽快，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你说是吧？”
余十戒歪着脑袋，盯着林多多温声细语说话的唇瓣，满脑子想入非非。
他非常的后悔后山防空洞那次，只是轻轻一吻。
这次，无论如何，一定要生米煮成熟饭，让她再也没有机会拒绝他。
“……”喋喋说了一通大道理后，林多多见余十戒毫无反应，只是双眼出神地望着自己，就抬手，在她面前晃了下，“三儿哥，你觉得我的提议怎么样？”
“好，很好，”余十戒敷衍地应了声，抽出一根烟点燃，狠狠吸了一口，隔着迷离的烟雾，胡乱说：“多多，我考虑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