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让人真正手下留情,一百棍下来,不过是受一点皮外伤,她也不是办不到。
但,单明义和她非亲非故,她又为什么要为单明义去欠这个人情呢?
况且,她若是这么做了,到时候消息传到老皇帝耳朵里,以老皇帝的多疑又不知道会联想到哪里去。
说不定,最后这科举舞弊的事情便会牵连到明明与此事完全无关的将军府头上。
她没必要为了一个本来便不怎么喜欢的人去冒这样的风险。
况且,单明义也该得个教训,否则这般纵容下去,下一次还不知道会闯出什么祸来。
卫临风这个蠢货,说不定又会给牵连。
虽然,现在这个卫临风看着又呆又傻,经常让她觉得看不顺眼,但比起前世虽然表面上风流恣意,实际却郁结于心的那个卫临风要好得多了。
安冷月带着卫临风赶到皇宫门前的时候,那里已经围满了人,而卫临风正被侍卫压着,准备行刑。
安冷月忙对身边跟着的护卫使了个眼色,那护卫便知机的悄悄潜过去,找了一个站在角落的侍卫低声说了几句话,又塞了一个荷包给他。
那侍卫点了点头,悄悄收好荷包,抬手对行刑的二人打了个手势。
他们在宫中轮值,平日里也会有要行刑的时候。
很多时候,打的轻一点还是重一点都是有讲究的,私下里他们便约定好了暗号,该怎么来,一看手势便明白。
行刑的两人一看到他的手势,顿时便明白,不能打的重了,把人给打死了。
但也不能太轻,让人没几天就能继续活蹦乱跳。
这个度却是最不好把握的。
安冷月看到那侍卫向同伴打的手势,便知道事成了。
看了单明义一眼,便不再关注。
她不着痕迹地观察了一番围观的人群,果然在其中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前世,也是在这一天,有人敲响了登闻鼓,那个人却不是单明义,而是此时躲在人群中那个书生模样的人。
这人本就得了绝症,命不久矣,家境又十分贫困,人却是有几分才华,便被二皇子收买,敲了登闻鼓,状告三皇子买卖试题,大行舞弊。
前世的时候,卫临风根本没有参加秋闱,直到五年后他们相识之时,卫临风还只是一个秀才罢了。
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那个单明义在考前又招惹了什么大人物,让他们失去了赶考的机会。
这一世,因为她的插手,让卫临风和单明义顺利参加了秋闱,却没想到,竟破坏了二皇子的计划,让他安排的人没了用处。
不过,以单明义的性格,经过上次望岳阁的事情,他心中肯定已经记恨上了石凌君。
不用二皇子指使,单明义也肯定会死死咬住石凌君不松口的,效果说不定比二皇子安排的人还要好。
安冷月挑唇冷笑,单明义能起到这点作用,也算是有些价值了。
一百棍很快就打完了,虽然侍卫们手下留情,单明义还是去了大半条命,活活被打晕了过去。
但,确实气息尚存,侍卫也尽职地派人禀告了皇帝。
只要有人敲了登闻鼓,又受刑后没死,皇帝就得接了对方的状纸。
因此,不管老皇帝此时心里多么愤怒,也只能从皇宫里走出来,听取单明义的冤情。
大内侍卫倾巢而出,将围观的人全部远远地隔离了开来,老皇帝才施施然地走了出来。
而单明义已经被一盆冷水给浇醒了。
他怕是长到这么大都没受过这样的苦,虽然因为冷水的刺激醒了过来,但大脑却是一片眩晕。
直到迷迷糊糊看到视野中出现一片明黄之色,脑海才瞬间一清,终于想起了自己要做的事情。
连滚带爬地从长椅上滚了下来,趴在老皇帝面前大呼道:“请皇上为学生做主啊,学生要状告珉王徇私枉法,科举舞弊。”
老皇帝脸色十分难看,但这么多人看着,他也不能徇私,只好忍下心中的怒气,冷着脸道:“你状告珉王,可有证据?要知道,若是最后查实属于诬告的话,就是死罪。”
“学生句句属实。”单明义铿锵有力地道:“学生不敢说自己的才学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但在举人榜中占据前几名却是不成问题的,如今却名落孙山,其中定有人搞鬼。而,秋闱之前,学生恰巧得罪过珉王,所以学生猜测,定是珉王公报私仇,故意针对学生。”
“这一切都是你的猜测,并没有切实证据。”老皇帝听着单明义的话,表情却是渐渐放松下来。
心想,暂时先稳住单明义,然后再私下里慢慢调查。
虽然他对四皇子之外的儿子都不太看重,但到底也是自己的儿子,容不得这些刁民随意指摘。
便是有错,也只有他一人有资格处置。
却不想,他刚开口,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大吼,“皇上,学生有证据。学生有证据可以证明,珉王倒卖试题,大肆敛财,本次科举根本就不公平。”
安冷月闻声看去,不由挑了挑眉,看来二皇子找的人还挺敬业的,没能敲成登闻鼓,依旧没有放弃,关键时刻还是站了出来。
不过,还好有这人在,否则以单明义的脑子,怕是三两下就会被老皇帝给糊弄过去。
那书生的叫喊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但没有老皇帝的命令,大内侍卫却是绝对不会让他靠近老皇帝的。
但,谁也没想到,那人的目的并非是要到皇帝面前亲手呈上证据。
他一声大吼,“请皇上为我等学子做主啊。”
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之后,便高举着手中的一打白纸,一头撞到了支撑登闻鼓的石架上。
顿时鲜血迸溅,所有人都被这惨烈的一幕给镇住了。
若,只是单单有人敲登闻鼓告御状,老皇帝还能想办法掩盖过去。
但,现在却有人当着他的面,当着众多百姓的面,撞柱明志了,出了人命,事情便是闹大了,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压下去的了。
老皇帝只能盼着那人没能把自己撞死,但前去检查的大内侍卫带来的消息却显然不是老皇帝想听的。
那人撞柱的时候显然一点没留力气,额头上凹陷下去了一大块,顷刻间便死的不能再死了。
那检查的侍卫也钦佩这人的壮烈,小心地将他手里的纸张全部收集了起来,恭敬地碰到了老皇帝面前。
老皇帝心里恼怒极了,却不得不接过那叠纸,被迫向围观的百姓保证道:“王子犯法庶民同罪,此时若查证属实,朕绝不会姑息。”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百姓们纷纷激动地跪下大呼。
安冷月随着人群一起跪了下去,眼神却总是忍不住飘向那倒在血泊里的尸体。
虽然他知道那人患了绝症,即便今日没死,也活不了多久,但看到一条年轻的生命在自己面前消逝,她心里还是不免有些不舒服。
同时,对二皇子为了陷害别人,便如此草菅人命十分不满。
甚至,对她自己,也禁不住产生了怀疑。
她早就知道二皇子要做什么,但却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半点没想过阻止。
是否,她也是害死这人的帮凶呢?
直到皇帝回了宫,所有人都散了开来,她还是没有想明白。
安冷月心里千思百转,面上却是分毫没有表现出来。
卫临风心里牵挂单明义,也没有察觉她的异样,皇帝一离开,他便匆匆跑上前掺住了站都站不起来的单明义。
单明义却并不领情,反而愤怒地指责卫临风,“你为什么不站出来为我证明,你怕了珉王的权势是不是?我真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
卫临风直接僵在了原地,不可置信地看着单明义,道:“你认为我应该站出来?”
“怎么,你自己想死,还要让别人陪着你一起死?”安冷月走过来时,正好听到单明义的话,禁不住冷笑出声,嘲讽的看向卫临风道:“这就是你一直记挂着的所谓兄弟?”
虽然人都是自私的,但自私到单明义这种程度的,也是少见。
单明义听了安冷月的话,却是瞬间大怒,“我和朋友说话,与你何干?”
显然,他根本就把安冷月这个曾经救过自己一次的人忘到了脑后,可见这人本就是个忘恩负义之途,心里就只记得自己。
安冷月嘲讽地看着他道:“这位单兄贵人多忘事,想必是不记得小女子了。不过,说到朋友,如果你所谓的朋友就是明知道死路一条,还要陪着你一起去死的话,那么相信我,除非是傻子,否则绝不会有人愿意做你的朋友。”
“安小姐,算了,不要再说了。”卫临风看着单明义气得脸色煞白的模样,心里禁不住有些不忍。
虽然已经对这个朋友失望了,但好歹相交二十多年,深厚的情谊却不会那么快消散的。
“你闭嘴。”安冷月恨铁不成钢地狠狠瞪了卫临风一眼,要不是这个笨蛋总是心软,前世怎么会被连累的那么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