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甫一出口,独孤青绮才惊觉自己失言。
那日,她虽然偷了这人的金牌,却也被他轻薄了去,没在他身上讨到什么便宜!
眼下见了,自该走为上策!
可是方才,偏偏惊见,她脱口便问出了声。
而眼下,听到她的问话,男子顿下脚步,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苦笑着,独孤青绮微抬了眸,与那人两两对视,气势丝毫不弱。
现在,连皇上都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灯光之下,独孤青绮精致绝伦的眉眼,越发柔和美丽。一言不发的盯着她,男子幽深的瞳眸中,溢出一抹华彩:“吆喝,爷这才几日不曾入宫,这恩泽殿里,竟多了如此一位美人儿!”
闻言,独孤青绮轻拧了眉,眼底浮上疑惑之色。
这声音,虽悦耳动听,却并非雨夜那人!
而且,听他话里的意思,似是第一次见她!
“滚进来!”
尚在独孤青绮沉思之际,恩泽殿内,轩辕洛冰冷无情之声已至。
独孤青绮冷哂。
这轩辕洛,才让她滚出来,这滚进去么?绝对不会是对她说的!
“美人稍等,待爷见了皇上,再来一叙!”
语气轻佻上前一步,却见独孤青绮戒备后退,面具男子微眯了桃花运,邪邪一眨,从她身侧迈步进入恩泽殿。
稍等?!
眸间虽仍旧布满疑惑,独孤青绮却并没有要跟他再叙的兴趣,眼看着面具男子的身影消失在恩泽殿入门处,她心下冷嗤,转身抬步,离开大殿,融入深深夜色之中。
一个脾气不定的轩辕洛,又一个神神秘秘的面具男。
这恩泽殿,是是非之地。
她一刻都不想多待!
回到朝阳宫时,丁当已然睡下。
看着她恬静而不舍心防的睡眼,独孤青绮浅勾了唇角,小心翼翼的退出寝室,朝着偏殿走去。
从小到大,在她的世界里,很少有纯粹的东西。
丁当的身上,最不缺的,便是这种纯粹。
世上,总存在两种极端,一种是极致的美好,另外一种,则是极致的黑暗。
有父母呵护的丁当,童年一定是美好的。
而她的童年……心中有一种酸涩,迅速发酵,独孤青绮嘲弄的抿紧了唇。
那是另外一种极致,暗无天日,时时都充斥着黑暗和阴霾的……极致!
记忆,像开闸的洪水,无情的自脑海中奔涌而出。
鸨母挥舞的鞭笞……
那一双双猥琐觊觎的眼睛……
回想着过往种种,独孤青绮的身子,忍不住颤抖起来。
“别怕,没人可以伤害你……”熟悉的恐惧感袭来,她蜷缩着身子侧卧在软塌上,紧抱着双腿,不停的安慰着自己,强迫自己入睡,但越是如此,那恐惧的感觉,便越是无孔不入。
“走开!”
心里的恐惧,渐变成那一双双肮脏的大手朝她伸出,独孤青绮像是疯了一般,胡乱的,无助的挥舞着双手:“不要碰我!”
慌乱之间,一只温热的手,握住了她的手。
身形蓦地一颤,独孤青绮挣扎的越发厉害:“滚开!放开我!不要碰我!”
是噩梦!
一定是噩梦!
只模糊的看清身前的人影,却看不清来人的容貌,眼底泪光闪动,独孤青绮紧闭着双眼,用力抱紧双膝向后退去。
“别退了!”
眼看着她就要摔下软塌,来人瞳眸微缩,清冷一喝后,蓦地伸手将她带入怀中,低声安抚道:“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入耳的声音,温柔低缓,却并不陌生。
感觉到周身传来的暖意,独孤青绮心弦一动,神思渐渐清明。
缓缓的,张开双眼,她微仰着头,看向此刻正怀抱着自己的男人。
“清醒了?”
月华下,男子脸上的银白色的面具泛着幽光,薄唇轻轻勾起,他的语气里透着如释重负之意。
呼吸渐平,独孤青绮深深的,凝了他一眼,微眯了眸:“你怎会在此?”
“美人儿,你可是忘了,方才我便说过,要与你一叙?”语气微顿了顿,男子淡淡抿起唇角,置于她腰间的手,再次收紧:“既是你先跑了,我便只得来追!”
“大胆!放手!”
拂开他扣在腰间的手,独孤青绮将身子挪开些许,像是婴孩一般,再次抱膝而坐。水漾的眸,微微扬起,她一脸戒备的看着眼前男子,语气不善道:“你不是方才那个人!”
男子神情微怔了怔,饶有兴味的看着独孤青绮:“我若不是方才之人,又怎会知道,方才自己说过什么?”
迎着男子目光如炬的双瞳,独孤青绮眸中荡起寒意。
是啊!
他若不是方才之人,又怎会知道方才自己说了什么?
“或许……”
深凝着独孤青绮的眉眼,男子倾身上前,邪魅笑说:“你想让皇上知道,那日在雨中,你我做过的好事?”
“你无耻……”
方才觉得不是,现在分明又是,独孤青绮心里一时间疑惑重重。被他漆黑的眸,盯得心底暗暗发毛,她黛眉紧蹙,转而娇声斥道:“你到底是谁?竟敢堂而皇之的闯入皇后寝宫,就不怕皇上怪罪,要了你的脑袋么?”
微抬手,男子掩了唇,微微低咳一声,淡笑道:“我乃太后亲侄,你可尊我一声诸葛公子!”
“诸葛公子?!”
听闻男子身份,独孤青绮心中恍然!
可在宫中自由行走之人,非富即贵,是为国舅之子,倒也合情合理!
听闻太后兄长诸葛锦华,从来都带着面具,却不想他的儿子诸葛云川,竟也有如此嗜好!
静立榻前,眼看着独孤青绮的脸色,渐渐恢复如常,男子心弦微松,如寒星般的瞳眸,轻轻一眯,随即朝她伸出手来。
“做什么?”
借着月光,低凝眼前修长美好的手掌,独孤青绮佯装不解的轻轻眨眼。
“我看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手掌微扬,却是丝毫未觉不妥的淡淡拍着独孤青绮姣好的脸颊,诸葛云川挑眉轻笑:“我的金牌令箭何在?”
心下一抖,险些变了脸色,独孤青绮将头歪向一侧:“本姑娘不懂你在说什么!”
“不懂无妨!”
不以为然的轻叹着,诸葛云川唇角一扬,伸手攫住她的下颚,倾身上前,语气轻淡,却透着浓浓暧昧:“你只要记得你当初说过的话就行了!”
“本姑娘说过的话多了,怎可能全都记得!”
眸色微愠,抬手拂掉诸葛云川的手,独孤青绮步下软塌,与他隔榻相对。
“不记得也无妨!”
面具下,漆黑的瞳眸熠熠闪动,诸葛云川微微一笑:“你只要记得,从今日开始,我会帮你便已足矣!”
独孤青绮脸色微微一变,低声问道:“为何?”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那日你说,我若带你出宫,你的人便是我的……”独孤青绮说不记得,但某人却记得十分清楚,淡淡的笑凝着她,诸葛云川眸色幽深,满富侵略之意:“比起你的人,我如今,更期待你的心!”
“我不会喜欢你!”
声音清清冷冷,独孤青绮看向诸葛云川的眼神充满敌意。
轩辕洛和轩辕珩都不是好东西,诸葛云川给她的感觉,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以他的身份,若想帮她,自然能帮。
但,她还不会傻到与虎谋皮!
“我们拭目以待!”
邪肆一笑,诸葛云川幽深的眸,深不见底:“眼下……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独孤青绮略一沉思,又看了看诸葛云川,知他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定然不会离去,她幽幽出声:“青儿!”
这,是她本来的名字。
而她,由心抗拒独孤辰给她的那个名字!
“青儿?!”
薄唇轻蠕,眸色却渐渐黯淡,诸葛云川唇角噙笑:“日后在宫里,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帮你!”
“我不需要!”
独孤青绮拒绝的干脆利落。
“需不需要在你,帮不帮是我的问题!”眸中含笑,诸葛云川脸上的面具,让人看不出他的神情:“我们打赌,总有一天,你会心甘情愿的爱上我……”
“不知所谓!”
对赌字早已深恶痛绝,独孤青绮看向门口,讪讪冷笑:“公子是要自己走,还是让本姑娘喊人!”
“我既是想要你的心,日后未经你应允,便不会逾礼!”口中,如是说着,脸上,却在淡淡笑着,诸葛云川旋步向外,片刻之后,见他果真离去,独孤青绮方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想到他方才势在必得的话语,她冷笑着抚上心口。
要她的心?!
那也得她有心才可以!
可现在,那里却是空的!
夜,已深。
重新躺下身来,独孤青绮迟迟无法入睡。
每一次,她只要闭上双眼,脑海中便会浮现噩梦中的情景。
迷迷糊糊间,晨曦初起,听到碧桃的走动声,她才起身重回寝室。
寝室里,长乐已然起身,见她回来,脸色也难看,不禁迎上前来:“姐姐的脸色如此难看,可是皇上又给你气受了?”
“我只是有些累,睡一日便好,午膳莫要叫我……”出声之时,独孤青绮已然拥被躺下,对丁当淡淡一笑,她沉重的眼皮,再次瞌上。
见她如此,丁当一阵心疼,便也不再打扰她休息。
转眼间,已是午后。
丁当和碧桃不去打扰独孤青绮,荣禄却衔命而来。
“皇上命绮儿姑娘,前往翌庭宫奉茶!”
自见识了轩辕洛踹独孤青绮的那一脚,荣禄便直称呼她为绮儿姑娘,再不是皇后娘娘。
听闻荣禄所言,独孤青绮淡淡冷笑,回的倒也干脆。
“不去!”
“姑娘?!”
殿内三人,除了丁当,荣禄和碧桃,皆露惊惧之色!紧皱了眉,荣禄低声劝道:“这是圣旨,你若不去,便是抗旨不遵,后果……”
“荣总管!”
淡笑着打断荣禄的话,独孤青绮斜睨着他,突如其来出声问道:“你当真不知我的身份么?”
闻言,荣禄面色微微一变!
见他如此反应,独孤青绮唇角再次轻扬,“看来荣总管大内总管的差事,不是白当的!”
“奴才……”
低垂着头,荣禄嗡声说道:“不知姑娘在说什么!”
“不知道也好!”
淡淡挑眉,独孤青绮抬手端起桌上的茶盏,浅浅一尝,她美目流转,轻声叹道:“有什么后果,由我一力承担,你可以回去了!”
如今,轩辕洛已知她的身份。
她温顺也好,忤逆也罢,他都不会放过她。
既是如此,她又何不让自己过的痛快些!
他不是要玩么?
她奉陪便是!
反正……她已然做了最坏的打算!
而她,早已没了可以失去了的东西!
“可是……”
一脸为难的看着独孤青绮,荣禄面露迟疑,迟迟不出移步。
“你回去只管禀报皇上,是我抗旨不遵!”
俏脸之上,始终含笑,独孤青绮看了眼碧桃,对荣禄微微抬手:“碧桃,送荣总管!”
“是!”
碧桃应声,对荣禄恭身伸手:“荣总管,请!”
送走荣禄后,碧桃紧蹙了眉,回到独孤青绮身边,出声道:“皇后娘娘怎么了?不是要想法子逃出去么?怎地过了一夜,变得如此冲动?”
“因为,我逃不掉了!”
声音小的,好似在自言自语,独孤青绮放下手中茶盏,“我和宣王的游戏,到此结束,你日后不必跟在我身边伺候了!”
“娘娘!”
听闻独孤青绮所言,碧桃心神一怔。
徒留荣禄怔在大殿,独孤青绮没有多做解释,转身进入内殿。
皇上要对付她,朝阳宫必成众矢之的。
她现在最担心的是,若丁当留在这里,迟早会暴露身份!
翌庭宫中,气氛冷凝,犹如寒风过境!
轩辕洛靠坐在玉座上,微眯了狭眸,神情冷峻:“她敢抗旨?”
“是……”
战战兢兢的,低头应了一声,荣禄暗自为独孤青绮捏了把冷汗。
边上,正在吃茶的诸葛云川目露惊愕,不由出声调笑放下茶盏:“这女人,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呢!”
“当心朕戳瞎你的眼!”
俊眉轻皱,轩辕洛冷冷瞥向诸葛云川。
瞬时,诸葛云川噤若寒蝉!
“她可还说过什么?”
身形后仰,轩辕洛靠在椅背上,冷冷问道。
“她说……”
抬眸偷瞟轩辕洛一眼,荣禄忙又低下头来:“让奴婢直接禀明皇上,是她抗旨不遵!不管有何后果,她都会一力承担!”
“噗——”
听了荣禄的话,轩辕洛脸色骤冷,诸葛云川忍不住喷茶!
好胆量啊!
“一力承担?”
眼中波光淡淡凝于一处,轩辕洛的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看到他脸上的浅笑,诸葛云川忍不住心下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