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微凉,寂静无声。
静静垂首,恭立于恩泽殿外,独孤青绮姣好的面庞上,平静无波,对殿内那婉转低吟之声充耳不闻。
那娇吟声中,伴随着微微低喘,暧昧奢靡,哪怕未经人事,她也知道里面的人在做些什么。
这,是轩辕洛对她的羞辱!
也许他会觉得,以她的身份,如今站在这里,听着那殿内的动静,自当羞愤的想要寻个地缝钻进去,但此刻,她却不以为然!
夜风凉,却凉不过她的心。
如今,她只是侍夜的宫婢。
而皇上,有权宠幸自己的宠妃。
那声音,过去听过很多回,她早已麻木。
如今左耳听入,右耳冒出,她只当他是那妓楼的恩客。
念及此,她忽然自嘲一般笑了起来:侍婢和恩客,她比他干净!
半晌儿之后,殿内复又一片宁静。
又过了片刻,淑妃一袭青色雪纺绣裙,婀娜而出,在她身前微微停下脚步。
她,此刻竟然赤足。
由此可见,轩辕洛真的很宠她!
原本涣散的波光,缓缓凝聚在淑妃秀气的双脚上,独孤青绮轻勾着唇,福下身来:“奴婢见过淑妃娘娘!”
楚国皇宫,素来有规矩。
但凡宫中妃嫔在恩泽殿侍寝,皆不可留宿,此时,若非淑妃赤足,她还以为她要回自己的寝宫呢!
“绮儿?”
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淑妃的目光越发深凝:“本宫喜欢你,赶明儿个这侍夜的苦差事便别做了,到本宫宫里当差!”
苦差事?!
这皇宫里的女人,哪个不想待在皇上身边伺候?
不过也对,这差事,对于别人,是美差,但对她,的确是苦差!
唇角勾起的弧度,再次扬了扬,独孤青绮刚要回应淑妃的话,却听轩辕洛的声音不冷不淡的自殿内传来:“爱妃这是要跟朕抢人么?”语落之时,他已披着外袍,一脸闲适的走了出来。
“奴婢参见皇上!”面色微凝,独孤青绮垂首福身。
“绮儿免礼!”
轩辕洛温雅的声,柔的让人心醉。
“奴婢谢皇上!”独孤青绮心下冷笑,恭敬谢恩。
凝着她镇定自若的神色,轩辕洛眸底炙光闪烁。
“皇上折煞臣妾了!”瞥见轩辕洛眼底的光华,淑妃眸色微转,低眉深看独孤青绮一眼,她嫣然一笑,转身投入轩辕洛怀中:“臣妾只是想着,绮儿妹妹国色天香,若臣妾于皇上讨了去,稍加调教,加以时日,必然不凡!”
边上,独孤青绮只静静听着,仿佛事不关己!
淑妃现在要她,无非有两个可能。
要么,留她在身边,严加看管,不让她对她构成威胁,要么,就是将她收为己用,以求日后圣恩不绝。
宫里女人的这些心思,她从来都懂。
“哦……”
语音拉长,轩辕洛轻揽淑妃盈盈一握的纤腰,视线却从独孤青绮脸上扫过,将矛头重新指向独孤青绮:“爱妃若一定要讨,莫要问朕,要看绮儿愿不愿意了!”
淑妃一听,顿时乐了。
妩媚的大眼中,波光潋滟,她盈盈回眸,笑看着独孤青绮,等着她的答复。
在楚国皇宫,皇上对她的宠爱,一时无两。
即便中宫有后,如今执掌六宫的,却仍旧是她。
是以,她有自信,独孤青绮一定会同意
望着淑妃势在必得的模样,独孤青绮目光微微闪烁:“淑妃娘娘说的对,侍夜的确是个苦差事,想来……若在娘娘手下当差,奴婢一定可以睡个好觉吧?”
闻言,轩辕洛面容微沉!
宫里的女人,巴不得来给他侍夜,她却说是个苦差事!
边上,淑妃察觉轩辕洛的神情变化,轻拧了下眉心,微点了点头,她巧笑颜兮:“本宫夜里不喜有人随侍。”
“那……”
眸中光芒闪烁加剧,独孤青绮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转,嗫嚅出声:“若娘娘来日再出宫省亲,可会带着奴婢?”
她此言一出,轩辕洛的眸色又是一沉,连带着他的手臂,也跟着微微收紧。
感觉到手上手臂的力度,淑妃眉心轻轻一颦。
她早已看出,皇上对这绮儿有些意思。
如今看来,果不其然。
既是如此,她这枚棋子,她定要收了。
“绮儿姑娘想出宫?”眸中波光闪闪,淑妃脸上仍是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
“绮儿只是想出宫走走!”
目光轻飘飘的自轩辕洛身上扫过,独孤青绮淡淡垂眸,小脸上一片怅然。
“原来如此!”深看独孤青绮一眼,淑妃笑容温煦:“你只要讨本宫欢心,来日回府时,随侍之人,必会有你!”
“太好了,如此我便能逃了!”
似是有意,又似是无心的咕哝一声,独孤青绮满脸欣喜的对淑妃重重点头:“奴婢愿意跟着娘娘!”
见她点头,淑妃自也一脸喜色。
“皇上,您可听到了,绮儿姑娘说愿意……”
“朕不愿意!”
不待淑妃的话说完,轩辕洛薄唇轻掀,语气冰冷的打断了她的话。
“皇上?”
转眸得见轩辕洛深冷的面色,淑妃心下一紧,红唇轻咂,她刚要开口,轩辕洛却松开了揽着她腰肢的手,冷冷出声:“朕乏了,你回落霞宫歇着吧!”
“皇上……”
柔软的声音中,透着几分撒娇的意味,淑妃还想再言,却在感觉到轩辕洛忽然转冷的俊颜后,乖乖福礼:“臣妾告退!”
须臾,淑妃离去,独孤青绮则跪落龙榻之前。
衣襟半敞,斜倚在龙榻上,轩辕洛冷着俊脸,斜睇着下方的独孤青绮:“你算准了朕不会让你跟着淑妃,对吗?”
独孤青绮苦笑,颔首:“回皇上话,对!”
他果然看出她是故意的。
欺君之事,一般人,还真是做不来。
“很好!”
哂笑着,轻点了点头,轩辕洛星眸微眯,目光灼灼的凝视着她:“现在还想逃么?”
不曾抬眸,独孤青绮幽幽回道:“若奴婢说想,皇上可会开恩,放奴婢一马?”
缓缓的,从龙榻上坐起身来,轩辕洛微倾着身子,声音却阴冷的慎人:“你觉得,你逃的了么?”
轩辕洛的嗓音,仿若夜回,清冷幽深。
面对他的问话,独孤青绮静默片刻,沉静启唇:“逃不掉!”
相对于轩辕洛的冷,她的反应十分平静。只是,这样的平静,看在轩辕洛眼底,反倒成了对他的轻视。星眸之中,阴鹜昭显,他薄削的唇瓣,倏地扬起,修长有力的手指,攫起她的下颚,迫她抬起双眼。
“看着朕,把话再说一遍!”
“现在逃不掉!”
下颚被捏的生疼,美丽的俏脸上,却仍是淡淡含笑,独孤青绮老老实实的重复了一遍。
“现在?”凝视着她脸上的浅笑,轩辕洛指尖用力,痛的她微皱了眉:“现在逃不掉,却还是想逃,嗯?!”
“呃……”
紧咬牙关,不让自己痛吟出声,独孤青绮淡淡扬眉,竟是对着轩辕洛笑了起来:“皇上,人活在世,总要有所坚持,一次逃不掉,有十次,十次不妥,还有百次,与其在这深宫被皇上弄死,被淑妃娘娘整死,奴婢便只有逃离这一条路了,更何况……我现在逃不掉,并不意味着以后也逃不掉吧,事在人为,您说是吧?”
“你……”
被独孤青绮气的脸色更难看了些,轩辕洛暗地咬牙,“独孤青绮,朕若是你,必会立时认错,滚回朝阳宫去闭门思过!”
逃婚,下药,欺君。
单这三条里的任何一条,都够赐她死罪的!
原本,他打算慢慢玩,玩死她,如此才能平却心中怒火。
但是今日,他与轩辕珩兴师问罪之时,那小子非但不思悔改,居然还说,她本就是可怜之人,奈何他对她一见倾心,直接上来就跟他要人!
无论愿与不愿,如今她都已是他的皇后。
一日是,终生是。
纵是他将她打入冷宫,弃之,鄙之,也容不得她跟第二个男人!
“皇上在说什么,奴婢不懂!”笑容敛去,独孤青绮眸中光华浅漾,作疑惑状。
“听不懂?”
剑眉微拢,却只得冷笑一声,松开她的下颔,再次慵懒的躺靠回去,他凤眸微眯,云淡风轻道:“你想出宫是吧,朕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若把握的好,朕便放你出宫!”
装傻充愣是么?
那就莫怪她没有给过她机会!
“请皇上开恩!”
微微垂眸,独孤青绮心思微转。
如今,他已然知晓她的身份,断断没有再放她出宫的一丝可能。
他现在,是是要戏弄她么?
瞳眸之中,少了厌恶之意的轩辕洛,让她看不清,猜不透!
“你不是一直想要朕垂怜么?今日朕便开恩于你……”眼底清冷,轩辕洛的嘴角却微微扬起,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弧:“脱衣,取悦朕,只要朕心大悦,便准你明日离宫!”
眸色澄亮,独孤青绮抬眼看向他:“皇上此言当真?”
轩辕洛冷哼:“君无戏言!”
“皇上稍等!”
独孤青绮匆忙起身,快步行至桌案前,取了纸笔,跪身呈于轩辕洛面前,盈盈笑着:“奴婢相信皇上君无戏言,不过还是立字为证吧!”
眼看着独孤青绮拿着纸笔要轩辕洛立字为证,荣禄脸色骤变,连大气儿都不敢喘!
普天之下,还没有哪个人敢让皇上立字为证!
这女人不想活了么?!
随着独孤青绮一语落地,恩泽殿内,寂静无声。
轩辕洛的视线,从她手中的纸笔淌过,冷眼看着她,嗤笑道:“既是让朕立字,你便还是不相信朕,女人……单凭如此,朕就可以杀了你!”
也不知是不是仗着她的身份,他不会杀她,竟然如此肆无忌惮的挑战他的无上皇威!
“曾经有个人,身份尊崇,但他却一次又一次的骗了奴婢,奴婢如此这般,并非不相信皇上,而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语气微顿了顿,独孤青绮淡淡勾唇,笑的从容:“万望皇上大人大量,不与奴婢计较!”
语落,她将手里的纸笔,再次高高抬起。
轩辕洛知道,独孤青绮口中所说的那个人,指的是独孤辰,想到独孤青绮被最亲的人一次次欺骗,他眸色微深,垂眸睨着她手里的纸笔:“这字,朕若是不立呢?”
“皇上不立么?!”
脸色微变了变,独孤青绮悻悻一叹,将手里的纸笔收起:“那奴婢便没有选择了!”
“你……”
以为独孤青绮终于妥协,不再要求立字为证,轩辕洛眸色微缓,刚要启唇,便见独孤青绮红唇轻掀,一开一合道:“奴婢放弃皇上给奴婢最后的这次机会!”
独孤青绮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轩辕洛口中的取悦,决定权并不在她的手里。
他悦与不悦,全凭他个人意愿。
若她舍弃一切,费劲一切心机去取悦他,只怕到头来,还是会落得个被他羞辱嘲弄的下场。
与其如此,他所谓的最后一次机会,她最好的选择,便是放弃!
“你把话再说一遍?”
因独孤青绮的话,而微微一怔,轩辕洛俊美的面容,阴沉到了极点。
“奴婢放弃这最后一次机会!”淡淡的,重复着方才的话,独孤青绮神色如常的站起身来,重新折回桌案,将纸笔归位。
见她如此,轩辕洛的脸色又黑了黑,不由出声呵斥:“该死的女人,你拿自己当什么?竟敢在朕面前如此没规矩!”
淡淡回眸,独孤青绮朝着龙榻方向垂首福身:“皇上当奴婢是什么,奴婢便是什么!”
“你!”
被她的话,气的心下怒极,轩辕洛本就阴沉的表情,一点点龟裂开来,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吼道:“滚出去!”
“奴婢遵旨!”
双手交握,独孤青绮没有丝毫犹豫,转身便走。
“砰——”
就在她即将踏出寝殿之时,于身后方传来一声巨响。
轩辕洛一脚踹翻了龙榻前的龙纹屏风!
眉心轻轻一蹙,却又片刻舒展,独孤青绮微扬下颔,眸光灿灿的跨步离了恩泽殿。
尚不曾出得翌庭宫,便见一人从殿外迈步而入。
抬眸之间,瞥见来人,独孤青绮一副见鬼模样:“怎么是你?”
眼前之人身姿挺拔,眸若曜石,一张银白色的面具,在灯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