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
明辨轩辕洛眼底复杂多变的情绪,纱帐后的男子温和一笑,让人如沐春风:“为师与你讲个故事如何?”
“先生每夜必定离宫,今夜却还在,由此可见,先生今日兴致不错!”视线仍旧胶着在美人画像上,轩辕洛声音微冷,从纱帐后方望去,他略微上扬的嘴角,轻轻抿起,透露出睥睨一切的气势,狂狷魅惑,冷傲如冰!
淡笑着,自纱帐后迈步而出,一张俊逸出尘的脸庞,清晰呈现。
世上俊美的男人,有很多种。
一种,是俊美的让人无法直视,而另外一种,俊美则以,却随和飘逸,让人看着舒服,被轩辕洛称之为先生的南宫萧然,便属于这后一种人。
似是闲庭漫步般缓缓上前,南宫萧然伸手取下墙上的美人画像,动作轻柔的将之缓缓卷起:“为师知道,皇上日理万机,不过事关这张画像的由来,皇上还是听听为好!”
深沉的眼底,闪过一丝惊讶,轩辕洛微转过头,看着眼前教了他十年的太傅。
他,是他的父皇指派给他的。
却比之一般的太傅,更让他尊敬。
过去十年,他所教他的东西,简单,扼要,却是他从其他地方学不到的。
眼看着轩辕洛坐下身来,南宫萧然云淡风轻的笑着,也跟着翩然落座,轻叹道:“这位皇后,很特别!”
“是够特别的!”
伸手握住画卷,轩辕洛语气清冷。
大婚之夜,药翻了他,乔装逃婚,如今又以医女之名,将他耍的团团转。
如此女子,特别到让他窝火!
凝着轩辕洛寒气逼人的冷峻面容,南宫萧然微敛了眸,轻声说道:“皇上可曾好奇,皇后远赴楚国和亲,何以身边不留一名亲信,全都用了楚国之人?”
闻言,轩辕洛脸色又是一沉。
薄凉一笑,他哂然出声:“许是她用了什么手段,如此……才好安然脱身!”
“并非!”
轻摇了摇头,南宫萧然笑的永远温和:“是因为,她和岳皇的一个赌!”
“赌?”
双眸中,锐光闪现,轩辕洛俊美轻挑。
“是!”
伸手取了茶盏浅啜着,南宫萧然轻点了点头,促狭笑道:“皇上以为,皇后为何在和亲的路上不逃,却要等到进了皇宫才费尽心机的想要逃离?”
阴鹜的眸,渐渐眯起,轩辕洛微低了头,将手中卷轴握紧。
见他如此,南宫萧然气定神闲道:“她厌烦南岳皇宫,本也无意和亲,但岳皇却一心想要促成两国联姻,为此在南岳宫廷时,她便已然逃过数次,但每一次都被岳皇设计捉回!”
闻言,轩辕洛冷冷抿唇。
独孤辰是远近驰名的老狐狸,任那女人再如何有些小聪明,也一定会被他逮到。
“直到后来,大婚之期将到,岳皇这才与她打了个赌,赌她一路不许逃,乖乖到楚国和亲,若她能从这楚宫成功脱逃,他今生今世便不再过问她的事情!而她所提的条件便是身边不带南岳一兵一卒,一奴一婢!”
“好一个岳皇!”
唇角微动,竟是翘起一点可疑的弧度,轩辕洛眸色阴郁的看着恩师:“若朕所料不错,这画像之所以出现在朕的眼前,也是岳皇安排的吧!”
轻挑浓眉,南宫萧然淡淡笑着:“如若为师否认,皇上可会治为师欺君之罪?”
轩辕洛微皱了下眉心,这独孤辰算天算地,竟连自己的女儿都算计,未免太会算计了点。
再说独孤青绮,堂堂的南岳长公主,为了能逃离宫廷,在他面前自称奴婢,为了让他厌恶,更是主动献媚,哪怕他暴怒给她一脚,她却甘愿忍着,默着,可到头来呢?
她让她的父皇给卖了!
说实话,他真有些可怜她,不过……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他最痛恨别人算计她。
她却做了。
既是做了,便该付出代价!
他绝对不会轻饶了她。
只是,如此一来,他岂不是也被岳皇算计了去?
“皇上!”
半晌儿,见轩辕洛沉默不语,南宫萧然睨了眼他紧握着画卷的手,轻叹道:“被自己的父皇如此算计,着实可怜啊!”
“可怜么?”
轩辕洛眸色暗沉下来,唇角露出一丝讥笑:“先生不觉得,朕身为九五之尊,被他们父女二人如此算计,更可怜?!”
“呃……”
南宫萧然尴尬一笑。
“天色晚了,先生早些歇息吧!”
淡淡出声,并不打算跟南宫萧然长谈,轩辕洛抓起画卷,起身离去。
轻蹙眉宇,看着他冷傲的身影,南宫萧然转头朝着暖阁方向,责备轻叹道:“虎毒尚且不食子啊!哪有把自己女儿往火坑里推的道理!”
一语落,暖阁方向,静悄悄。
微转过身,南宫萧然抬步便要向里,却又忽然之间,听暖阁传出一道只有他能听见的清冷男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南宫萧然你当先生当的,荒废了自己的功夫!”
闻言,南宫萧然倏地转身,目光清明而又温和的看向门外:“小雀儿,出来!”
“小雀儿来了!”
声落之时,一颗小脑袋自门边探出,迎上南宫萧然的双眸,丁当的大眼睛晶晶亮亮,对他轻快福身:“初次相见,给伯父大人见安!”
凝着她晶亮的眸,南宫萧然目光一柔:“长乐?!”
丁当笑着颔首,对南宫萧然竖起大拇指:“伯父好聪明,一猜一个准儿!”
被她豪爽的动作,惹得一怔,上下打量丁当一眼,南宫萧然不禁轻笑着摇了摇头:“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还真有你母后当年的风范啊!”
袁修月教出的女儿,果然不‘一般’啊!
“唔……”
轻应一声,丁当狡黠眨眼,双眼眯成弯月状:“我就当伯父是在夸我了!”
“哈……”
忍不住大笑出声,南宫萧然双眼之中满是宠溺,轻拢了眉,他淡淡出声:“你这孩子,不声不响的往外跑,可知急坏了你皇伯母?”
“才怪!”
凤眸上挑,丁当大咧咧往里走:“若我所料不错,我皇伯母早就知道我的行踪了,还对伯父有所托付,否则她也不会放心回离国!”
闻言,南宫萧然又是一笑。
这次,她又都说对了。
眼看着,她行至暖阁门前,南宫萧然眸光一闪,刚要才出声阻止,却听丁当软软出声:“独孤叔父,你别躲了,我知道你在里面!”
暖阁里,纱帐轻晃,却并无一人。
“奇怪!”
轻喃一声,丁当快步进入暖阁。
暖阁不大,一览无遗。
唯见窗户大开,却并不见她要找的那个人!
“人能?”蹙紧了黛眉,一脸疑惑的看向南宫萧然。
“你口中的独孤叔父,是岳国的皇帝,绝对不可能这个时间,出现在这个地方!”俊脸温润如昔,南宫萧然从容上前,施施然落座,含笑抬眸:“伯父的话,小雀儿可懂?”
“哦!”
似恍然大悟一般,丁当似笑非笑的看向南宫萧然,盈盈上前,紧咬着朱唇,于南宫萧然身前站定,她面色凝重,郑重福礼。
见状,南宫萧然眸光一闪,却是淡笑着端起茶盏,轻轻浅啜着:“小雀儿这是要作甚?”
“伯父!”
丁当轻抬眸华,偷偷看了南宫萧然一眼,“请伯父出手,助青绮姐姐离宫!”
今夜,她本打算让离国暗线,送独孤青绮离开,却奈何那轩辕洛早已对独孤青绮有了防备。
为此,思来想去之后,她才硬着头皮想要向南宫萧然求助。
是以,她到醉飘渺,并非偶然。
但却偶然得知了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
由此,更加坚定了她想要帮助独孤青绮的心。
她好可怜,被自己的父皇算计出卖。
那轩辕洛知道了她的身份,又岂会善待于她?
“她是楚宫皇后,这楚宫之中,任谁都能逃,单单就她,逃不脱,走不掉!”淡淡一笑,将手里的茶盏放下,南宫萧然向前微倾身子:“丫头,你不觉得,她跟皇上,郎才女貌,很配很好么?”
丁当微蹙了蹙眉眉,对上南宫萧然的视线,出声反问道:“她在岳国,已有心仪之人,此来楚国,实是被岳皇所迫,情之一字,最是伤人,相思之苦,伯父该比长乐更清楚,如此……伯父怎会觉得好?”
被丁当一语戳中当年痛处,南宫萧然面色微变,却又苦涩轻叹道:“无论是被迫还是心甘情愿,那是她要走的路,合该她一人走完!”
这丫头,锋芒太盛啊!
轩辕珩那小子,只怕日后有苦头吃了!
眼看着南宫萧然打定主意不帮独孤青绮,丁当神情一紧,却在下一刻上前,轻咬着他的手臂撒起娇来:“如今皇上识破了青绮姐姐的身份,她以后的日子,一定不会好过……”
“……”
身子轻晃,南宫萧然将头转向一边,不为所动。
“伯父!”
晃动的力气加大,丁当撅起小嘴,不依不饶道:“你有所不知,青绮姐姐擅长用毒,我怕她被皇上整的太惨,一时气极,再隔三差五的往皇上的御膳里放些不该放的东西……”
闻言,南宫萧然身形微僵!
感觉到他的僵滞,丁当心下一喜,刚要乘胜追击,便听南宫萧然笑意盈盈的端起茶盏:“没关系,尽管放好了,我做了这么多年太傅,平日看到他故作镇定、少年老成的样子心里就不爽!”
“……”
丁当动作一滞,当场石化!
翌庭宫,恩泽殿。
独孤青绮毕恭毕敬的垂首恭立于龙榻前。
更漏,指向两更,轩辕洛尚不曾回返。
静静的,站在那里,脑海中总是浮现轩辕洛不久前在淑妃面前的一举一动,她不禁轻勾了唇,自嘲一笑。
淑妃离去时那回眸一瞥,意味良多。
今夜过后,她在宫里的路,定会布满荆棘。
这些,是轩辕洛想要的。
“你猜!”
……
想到他临走时所言,独孤青绮双眸微眯,眸光微微闪动。
“猜出来了么?”
十分突兀的,轩辕洛清冷如冰的声音,在独孤青绮耳边响起,心里蓦然一紧,她恍然回神,清澄水眸倏地一抬,与头顶上方那道冷冽的视线在空中碰撞,交汇。
说是不猜,却又忍不住去猜。
许是方才想的太过出神,她竟然不曾察觉他回了恩泽殿。
“看样子还没猜出来啊!”
眸光如刀,刀刀割在独孤青绮脸上,轩辕洛清冷一笑,大张双臂:“宽衣!”
“喏!”
微敛心神,独孤青绮乖顺上前,不曾有过丝毫迟疑,她纤手轻抬,动作利落的松开他腰间玉带,替他褪下龙袍,好似自己果真如宫婢一般,从不似那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
见状,轩辕洛薄唇勾起,弧度不深,浅浅的,却透着几分讶异。
缓步上前,坐身龙榻前,他看着独孤青绮收起龙袍,刚要启唇出声,便见她低垂臻首,中规中矩的放下帷幔,将两人隔开:“皇上万安!”
晦暗的眸,隔着帷幔,注视着榻前的女子,轩辕洛心里,忽地怒气好涨。
“滚,到殿外跪着侍候!”
“喏!”
清清亮亮,只道出一字,独孤青绮神情如斯,眸底平静无波。
轩辕洛冷眼看着她,眸中精光绽射。
她现在的一举一动,像极了宫里的奴婢,倘若没有那副画像,倘若那副画像,并非出自醉飘渺,他一定不会怀疑她的身份。
但,就是这个一定,让他心中气恼,暴怒。
独孤青绮!
日子,还很长。
我们走着瞧!
夜,朦胧,月华如水。
醉飘渺中。
饶是丁当软磨硬泡,南宫萧然始终不答应帮独孤青绮逃离。
如此这般,小丫头生气的跺了跺脚,转身便要走人。
“丫头!”
俊逸的脸上,淡笑悠然,南宫萧然轻声嘱咐:“就如你方才所言,你皇伯母确实将你托付于我,而我也不会拆穿你的身份,日后在这皇宫里,若你有事,我一定会帮!”
丁当蹙眉,回首:“青绮姐姐的事情,就是我的的事情!”
“不一样的!”
南宫萧然眸色微变,深邃如海,高深莫测:“有的时候,人,一定要信命!”
“可是……”
眉心紧拧着,丁当笑说:“我母后告诉我,人,可以信命,但不可以服输!”
闻言,南宫萧然面色一僵!
“长乐告辞!”
垂眸俯首,丁当轻福了福身,头也不回的向外走去。
见状,南宫萧然无奈出声:“丫头,我若是你,一定会对今夜所见守口如瓶,因为如此对她才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