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南宫萧然的话,丁当即将迈出大门的脚步倏地顿下。
“守口如瓶?”紧握着秀拳,将红唇咬的泛白,她微转过身,却是笑靥如花,眸华清灵:“伯父的意思是,让我装作什么都不知,然后眼睁睁的看着,已经被自己父皇出卖的她继续被轩辕洛欺凌?”
凝着丁当眸间灿烂的笑意,南宫萧然面色微暗!
眉心轻褶,他轻轻笑着:“也许会有好结果呢?”
“伯父说的,只是也许!”
唇角的笑意,微微泛冷,丁当哂道:“岳皇是一国之君,楚皇乃一朝之主,就连伯父你,也曾只差一步,便得了我父皇的江山,之余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睥睨天下,让世人仰望的男人,独孤青绮这样的小女子,简直如蝼蚁一般,如此蝼蚁可怜与否,你们不在乎,但是我在乎!”
语落,丁当转身,方欲离去,却又听南宫萧然叹道:“你将事实真相告诉她,她就不可怜了么?”
丁当微怔,眸光瞬间沉下,短暂缄默后,她头也不回的抬步离去。
是啊!
被自己的父皇出卖,怎会不可怜。
但,既是事实,便定要见天日。
她今日不说,日后独孤青绮也会知道。
是以,在预见独孤青绮接下来要面对的事情,她不能坐视不理,也绝不可能袖手旁观!
“这丫头,性子还挺倔!”
轻笑着摇了摇头,南宫萧然缓缓起身,在窗前站定,看着她融入夜色之中,他嘴角的笑,和蔼可亲,始终如一……
四更时,荣禄伺候轩辕洛更衣。
而独孤青绮,则一直低眉敛目的跪在寝殿外。
秋夜微寒,她就那么跪了整整一夜,任由双腿发麻,发冷,直到最后失去知觉。
腿,很痛!
但没人知道,这种痛,她早已习惯,完全可以忍受。
时候不长,轩辕洛一袭明黄,由几位近侍簇拥着步出寝殿。
微垂眼睑,冰冷的视线,自独孤青绮身上一扫而过,轩辕洛眸色微深,却像是没看到她一样,大步赶往前朝。
他的离去,间接换了独孤青绮自由。
紧咬牙关,她有些艰难的扶着地板起身,怎奈实在跪得太久,她脚下一软,便要跌倒!
“小心——”
那道声音,温润似水,似是一道暖泉可以融化人心,但……抬眸之间,看清声音主人是谁,独孤青绮却负气的伸手拂去对方扶着自己的大手,“还不都是你害的,在这里装什么好人!”
语落,她冷着俏脸,一瘸一拐的转身向外走去。
边走,独孤青绮还不忘告诫自己,轩辕家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所以,以后见着,需远离!
怔怔的,站在原地,轩辕珩看着蹒跚离去的独孤青绮,又看了看自己仍旧泛着疼意的手,心中不觉一叹,如玉的俊脸上却仍是微微笑着。
看来,他离宫的这段时日,她的日子,不太好过啊!
初晨,清清冷冷。
在朝阳宫等了一夜的丁当,终见独孤青绮拖着疲惫的身子,一瘸一拐的进了宫门。
“姐姐!”
双手提裙,如彩蝶一般奔至院中,丁当伸手扶住独孤青绮,黛眉紧紧皱着:“怎么?你身子不舒服?”
“没事!”不以为然的自嘲轻笑着,独孤青绮的脚步,好像灌了铅,缓慢而沉重:“不过是在恩泽殿外跪了一晚上罢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
闻言,丁当面色一沉,眸中忿忿。
果然不出她所料。
轩辕洛当真苛待独孤青绮。
看丁当满脸忿忿,知她心中为自己不平,独孤青绮无所谓的轻拍了拍她的手,故意哀叹道:“妹妹只这么看着,却不想扶我进去么?我现在可是又累又饿啊!”
回过神来,丁当扶着独孤青绮进入内殿。
昨日回来,她变得打算把真相告诉独孤青绮,但是现在……想到被自己的父皇出卖,独孤青绮的心里一定会很难过,她在心中轻叹一声,直想着先等她吃饱睡好,再将实情相告!
一夜未眠,又跪在冰凉的地板上,独孤青绮可谓身心疲惫。
简单的用过早膳后,她便爬上床榻。
“姐姐好生歇着,到午膳时我再叫你!”
微微探身,与独孤青绮将被子盖好,丁当轻轻笑着。
“我这觉,只怕睡不安稳的!”将双臂置于被外,独孤青绮涩然一叹!
“为何?”
抬眸看着丁当,独孤青绮意味深长道:“那年老色衰的宣王殿下回宫了,若我所料不错,他待会儿便会过来——幸灾乐祸!”
“宣王?”
眸光瞬间一凝,却又很快晕开,丁当大眼睛转了转,轻勾了唇角:“那就等到宣王来了,我便叫姐姐起身!”
“嗯!”
轻应一声,独孤青绮缓缓瞌上眸子。
此刻,她已无心去多想丁当见到轩辕珩时,会是如何反应。
站在榻前,垂眸看着独孤青绮清丽却憔悴的小脸,凝着她即便睡去却仍旧紧拧的眉心,丁当心疼之余,以贝齿紧咬朱唇,直到唇瓣泛白。
许久未语,终是幽幽一叹,她转身离去。
宣王是吧?!
来幸灾乐祸是吧?!
哼,你摊上事儿了!
本姑娘该送你一份什么样的见面礼呢?!
如独孤青绮所料,她才睡下不久,轩辕珩便到了朝阳宫。
不过,让他深感奇怪的是,今日的朝阳宫,竟然门扉轻合,只泄着一道缝隙,花园中有箫声婉转悠扬,徐徐入耳。
“独孤青绮?”
听着院内的悠扬悦耳的箫声,轩辕珩的脑海中,第一个想到的人,便是这朝阳宫里的女主人。
忽而,箫声一转,凄凉婉约。
轩辕珩微敛了眸,轻拧着俊眉,狐疑上前。
透过门缝朝院中远远望去,却见一绿衫女子,手持玉箫,似是满腹忧愁,背身坐于假山上,缓缓吹奏,其音萧瑟,令轩辕珩扶着门的手,微微一动!
“吱呀——”
“哗啦——”
因他手上的动作,门被推开,在他尚未回神之际,一盆凉水,倾倒而下……
冷水冰凉,哗啦作响,浇的轩辕珩透心凉。
“王爷!”
惊呼出声,荣明刚欲上前,却又闻哐啷一声,一只铜盆不偏不倚的扣在他家主子头上。
气氛,仿若凝胶,静谧僵滞。
哪里还有什么箫声?!
抬眸向里,再不见假山上的那抹倩影,纵是从来温良无害的轩辕珩,此刻也已然被气的变了脸色:“好你个独孤青绮!跟我玩阴的!”
素来,都是他在整人,今日却换他被人整!
傻子现在都知道,那箫声根本就是用来让他分心的。
“爷……”
颤巍巍的伸手将轩辕珩头顶的铜盆取下,荣明张口欲言,却在瞥见他阴鹜的脸色时,嘴角轻抽着住了嘴。
恰在此时,荣禄疾步而来。
在轩辕珩身前恭身,他轻声传旨:“皇上传宣王殿下觐见!”
闻言,轩辕珩面色几不可见的微变了变。
“这样啊!”
眼底阴鹜瞬间散去,轩辕珩轻轻的勾了薄唇,唇角勾起的弧度,始终如一,他低眉看了自己一眼,笑呵呵的说道:“容本王先回初霞宫换身衣裳,立马就过去!”
“是!”
低低应声,荣禄先行告退。
转眸望向朝阳宫内,轩辕珩微眯了眸子,举步前往初霞宫。
藏身暗处,远远的目送主仆二人离去,丁当下颔微扬,轻蹭了下鼻梁。
宣王,不过如此!
她从来不知,在轩辕珩的认知里,这朝阳宫里,只住了独孤青绮,自然,他将这笔账算到了独孤青绮的头上,世上的事,总会有阴差阳错……
时近午时,独孤青绮悠悠转醒。
睁眼之时,入目,便是丁当沉静的瞳眸。
沉静!
这个词,从来不该属于这个女子!
“妹妹如此模样……”
轻蹙着眉,自榻上坐起,独孤青绮拉过丁当的手,关切问道:“莫不是被人发现了身份?”
“被人发现的人,不是我!”苦笑着轻摇臻首,丁当眸色微深,目露忧色的凝视着独孤青绮。
见她如此,独孤青绮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是我?”
丁当微垂眼睑,紧握着独孤青绮的手,心里说不出的压抑和沉重:“我伯父,是楚皇太傅,今夜我本欲求他帮姐姐,却不想……”虽然,早已做好了将一切告知独孤青绮的准备,但话到嘴边,迎着她水漾的眸,丁当却踌躇着,一时无法成言。
“说下去!”
轻皱了下眉,独孤青绮心下已有准备。
紧咬着唇瓣,丁当将她的纤手,紧紧握住:“皇上手里,有你的画像。”
事实残酷,她终是无法告诉独孤青绮,是她的父皇,在背后出卖了她。
但,即便她不说。
此刻独孤青绮却也知道,这一切与她的父皇脱不了干系!
曾几何时,他们立誓作赌,前提时,她的画像不能外流。
若是他想,她的画像,绝对不会现于人前。
但是现在呢?
心间,隐隐有酸涩感,迅速发酵膨胀,独孤青绮眸色幽暗,却是潸然笑着。
双腿,仍旧微微泛着疼意。
这是轩辕洛对他的惩罚吧?!
紧紧攥着拳头,她微仰着头,苦涩的笑颜中,透着几分清冽。
那个人,无视她的心意,背弃赌约,让轩辕洛知道自己的身份么?
好,够狠!
“姐姐?!”
紧拧着独孤青绮苦涩的笑脸,丁当心下一紧,满面忧色。
“我没事!”艰涩的,紧咬着唇重新拥被躺下,独孤青绮伸手抚上自己的胸口,轻轻说道:“你先出去吧,我想再睡会儿。”
“好!”
丁当瞥了她一眼,轻蹙了眉。
她的父皇母后,很疼她,她自然不能体会独孤青绮现在的感受。眼下既是独孤青绮不想说,她能做的,便只有遂了她的心愿。
丁当走后,寝室里恢复一片静寂。
静默许久,独孤青绮抚在胸口的手,轻轻探入,自怀中取出一块暖玉。
一滴清泪滑落,滴在玉佩之上,她青葱般的玉指,颤抖着描绘着玉佩上篆刻的图案,哽咽道:“娘,你常说我的存在,本就是错,原本,我不服,不信,但是现在,我信了,如若是对的,他又岂会如此待我?”
她想恸哭!
但是眼泪滑落时,却又倔强的咬紧了唇。
她现在,有资格哭么?
她没有!
她真傻!
居然会相信他的话,信守诺言,傻乎乎的真的来到楚国才跑!
她早该知道,江是老的辣,只要是他认定的事情,他就一定会不择手段的达到目的,哪怕背信弃义!
因为这就是岳皇!
而她,他名义上的女儿,只是他用来巩固皇权的一枚棋子!
棋子,她还真是可悲又可怜!
“独孤辰,你会后悔的!”
握着暖玉的手,倏地收紧,独孤青绮深吸口气,陡然抬手,将玉佩投掷在地。
“叮——”
玉佩落地的声音,清脆悦耳,却掩盖不了四分五裂的结局。
冷冷的,睇着地上的玉佩,她眸色微敛,不见一丝不舍。
再抬眸,眉眼间已是一片清冷,她于心中暗暗起誓:有朝一日,她一定会让他后悔。后悔他自己千方百计把她送到了楚国,后悔他不惜背信承诺,将她留在了楚国……
酉时许,独孤青绮再起身时,眉目间一片平静,只是那眼神,却深冷的让人绝望。
“姐姐!”
伸手拉住独孤青绮的手,丁当轻拧秀眉:“你若身子不适,我便去找那荣禄,让他准你告休歇息……”
微垂眸华,凝着丁当拉着自己的小手,独孤青绮深吸一口气,抬眉看她:“我确实想歇息,不过妹妹觉得,我告休……他敢准么?”
闻言,丁当登时变了脸色。
让独孤青绮侍夜的是楚皇,他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却不点破,明摆着是想要折磨她,让她受不了了,自己坦白身份。
“放心吧,我没那么脆弱!”
轻轻的,独孤青绮拍着丁当的手背,淡笑着转身向外走去。
太容易征服的女人,男人不会珍惜,更不会视你如命。
是以,她不哭,不闹,自然也不会轻易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