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间内没有小厮也没有外人,楚轻直接将头上的斗笠摘了下来放在一旁,周尘廷触着茶壶把手的手顿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给三人各斟了一杯。
云景看了她一眼,端着茶也坐了下来。
两相相比,还是周尘廷先开了口,“不请自来,叨扰。”
云景举了杯在空中朝他虚虚回了一礼,不算出众的容颜却靠着出众的气势仿若跟周尘廷不相上下。
“无妨,既然是楚姑娘的朋友,在下自然是欢迎的。”
楚轻注意到,这俩人说话都讲究个形式,文绉绉的不甚讨喜。但平日里俩人谁也不是这样的啊?
于是楚轻又想起了在仙君府里被仙君支配的恐惧,她抖了一下,然后果断地将自己袖口卷起伸到桌面上。那节藕臂一般白皙的腕子暴露在空气中,两个看起来像要道长道短长篇大论的男子同时一怔。
还是云景先行反应过来,忙赔笑,“倒是怠慢楚姑娘了,云景失礼。”
楚轻才不管什么失礼,她只是不想听到俩人端着架子说话,听得她怪别扭的。毕竟她三百年来都是这样跳脱的性子,即使在仙君府上也不曾改过,所以两人相见恨晚式谈话对她来说难免头大。
也不知是云景忘了还是怎么,他未作思考就要把上楚轻的手腕,周尘廷扫了一眼而后茶杯轻抵唇边,轻唤了一声,“阿肆。”
小周肆这才如梦初醒一般,赶忙将准备好的丝帕放上去。云景顿了一下却也没说什么,神色如常地替她把脉。
方才周尘廷跟云景说话的方式,不仅楚轻愣了,就连小周肆也傻眼了。他爹平日里跟人交谈何时如此繁琐了?今日之前,他还以为他爹就是典型的交友气度废,谁知这人将气度礼节这一块拿得死死的。
云景把脉的时间不长,他施施然收回了手,然后对着楚轻道:“楚姑娘,可有开口试试?”
楚轻直直地盯着他,她好像是一直都没有开过口,已经做了将近一月的哑巴,她都习惯有啥就在心里说了,完全不像刚开始那个总也不适应的样子。不过听他这话,她能开口了?
“说…什…么…”谁能想到她离开天上在人界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楚轻眨了眨眼,难得的懵了。
云景勾了勾唇,看她愣愣的表情,忍着笑意道:“看来恢复得还算不错。只是么,”他看了眼坐在她身旁的男子。
“还需要一味特殊的药材。”显然这话是对着周尘廷说的。
周尘廷也将楚轻犯傻的模样看在眼里,不自觉想到王府里那些人说的楚姑娘经常神游,唇角微微动了一下,还果然是。他没开口搭云景的话,好在云景也不甚在意,慢慢悠悠接着说,“一味皇宫里的药材。”
“是么?那还真是特殊。不过先生如此尽心地医治内子,倒是医者仁心。”
云景端茶的手一顿,声音变得很轻,一阵风过来就能吹走似的,
“内子?这天下竟是无人得知尘王殿下已然取得正妃?”
被揭穿了周尘廷也丝毫不见羞愧,倒是一旁的楚轻反应过来了,磕磕巴巴地问了一句为什么她是内子,又抱怨内子听着真别扭。
云景不答,颇有种看好戏的意味在里头,小周肆也迟疑着要不要开口解释,不过还是周尘廷善解人意地开了口。
“内子就是小周肆的娘亲,他唤你一声娘亲,你也是应了的,你难道不是内子?”
楚轻似懂非懂,迷茫着一双眼盯着他,没来得及回答。
周尘廷又抛出一句话,“还是说,你不想是小周肆的娘亲不想做他的娘亲?”
诚然她是被他那个“内子”说法搞得晕头转向,之前觉得有个这么乖巧的孩子是她赚了也是决定要给小周肆当后娘的,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换个说法。
楚轻这一沉默可让一旁的小周肆急得不行,那双大眼泫然若泣,泪花说冒就冒,可怜兮兮地望着她。
“小,小宝你别哭,我我就是内子!”她急急忙忙凑出来这句话,一边安慰小周肆一边想着这下好了,不是哑巴倒成结巴了。
小周肆稚嫩的童音不确定地问她,“真的吗?楚轻姐姐真的愿意当我的娘亲吗?”
楚轻这下不敢带有一点迟疑,重重地点头。
周尘廷几不可查地勾了嘴角,也不去解释当小周肆的娘亲就要嫁给他这件事。
“神医这副样貌可与这周身的气派不甚相符啊。”
云景能看出来周尘廷的身份,那么他能看出来他的,也不难。
楚轻惊觉自己的运气真是好得想哭,之前想着找神医学两招,结果这神医自己就出现了!
男子笑道:“行走江湖么,拿真面目示人的话,怕是尘王殿下这天下第一美男的名声就要不保了。”
周尘廷也笑着回他:“名声本就虚无,神医若要尽管拿走便是。借此机会能结实神医,倒是不亏。”
云景没回他话,拿出了大夫的气派来,“楚姑娘药方中少的那味,是清岐。”
谁人不知道清岐的珍贵与奇效,这若安城内所有的清岐都被送去了皇宫,寻常人家若要这味药材只能托人从极远的地方带来或是打点关系去皇宫里求,所以清岐这味药,当真是特殊。
“在下还有要事,便先告辞了。尘王殿下若是寻到了清岐,差人送到西街就是。”
“神医待每个寻常病人都是如此么?”
云景脚步一顿,折扇轻轻杵着下巴,认真地回答了他的问题:“自然是不的。”
“楚姑娘于我,”他咧着唇笑了,一瞬间风华大盛,后面这句却跟不上前面的,“若安城来得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