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怎么说这种天气,最近到了晚上还是没点凉意。
靳士博穿了黑底蓝领的POLO衫,搭了一件及膝短裤,金发在外头晕黄的灯光照射下很亮眼。他脚上虽然还是穿著运动鞋,但怎么都不像是去联谊的装扮。
“你们联谊结束了吗?”我问,“好快。”
“我没去。”他解释著,“我们班有个男生蛮欣赏你们班一个女生,但是他没被抽中去联谊,所以我和他交换了。”
“可以这样啊?”早知道范昱西也该这样做,反正她也是因为有一个心仪已久的对象……只不过那个对象长期被囚禁在锅子里就是了。
“应该可以吧。”他微微地笑,我才看见他牵动嘴角时,右颊上会旋出一个涡。
像靳士博这样的男孩子,说话得体且细腻,谁都想不通为什么会去染一头金发,搞出一个与个性冲突的外型。
教我们看人不该只凭外表的最佳范例。
若非我五音不全,不然我会用赵传的歌唱:“我外表很凶,但是我很温柔。”
“对了。”他给我一个便当。“晚餐。”
我接过,很迟疑地把便当接过手,“为什么想到给我送晚餐?”我问他。
我不习惯这样的事发生,让我想起这在以前也发生过。
“今天我们寝室都没人在,也閒得没事。”他说。
对他的行为我稍微释怀,我向来不会去猜测别人所告诉我的话中可信度。
“我们寝室倒是在三个。”
“哦?”靳士博笑,“那真是幸好我没去了。”
“为什么?”
“因为,”他说,“既然喜欢的女生不去,人在那儿也没什么意思。”
我笑道,“不过那也是要在有喜欢的人的前提下吧?”
靳士博看起来有点在苦笑,我好像不该这么笑话他。
毕竟有些人对于自己的单身还蛮在意的。
“我先走了,再说下去饭都冷了。”他说,“你快上去吧。”
“嗯。”
看著他转身的背影,我突然又伸手拉住他。“等一下。”
他看起来有点惊喜,“做什么?”
“忘了给你钱。”怎么他是等我说这句话等很久了吗?
咦,我好像也没带钱下来。
“不用了,是我自己一声不吭就买来。”他又和我道了一次再见。
当然又再一次被我拉住。
“能不能借我二十块?”我不好意思地道。
其实是窘得不得了。
但是没钱怎么帮史上最贪吃的懒鬼范昱西买可乐。
范昱西手上握著冰凉的可乐罐,目不转睛地盯著我手上的便当,口水都快流出她那张开出完美O型圆的嘴巴。
“小亚静……”范昱西边喊著我最讨厌的称呼,边伸出魔爪想从我手中捞到便当。
“范昱西真是饿死鬼投胎。”小芝专注在她电脑萤幕中的战场上廝杀,还能对寝室内的动静瞭若指掌,真不愧为一代女侠。
“你不是吃过了?”既然对象是范昱西,我不打算放弃我的便当。
她真的吃太多了。
在姣好的外表之下,肚子却如中年男子般地日渐突出……这种冲突感可不像靳士博那样可为普罗大众所接受。
──至少我就无法接受,别想我会助紂为孽。
“金发小子干嘛对你这么好!为什么只买给你!”范昱西怕我生气,放弃继续便当争夺战,狂在一边生闷气抱怨著。
“因为爱罗。”小芝道。
“不公平!”范昱西拿出手机拨号给靳士博,接通后一直朝著电话那端狂喊:“那我们的球友之爱呢!球友之爱呢!为什么只帮小亚静带便当!”然后马上就把电话给掛了。
“因为爱罗。”而小芝还是那句话。
我们女宿把关森严,范昱西说她曾怀疑就算是蚊子,只要是公的恐怕也飞不进来。
不过我们其他人都觉得不能单凭她身上被蚊子叮得满身包这一点就成立这个假说。
虽然把关森严,但门禁并不怎么森严。
都过了十一点,田燕凤才回来。
一回来就大发脾气,答应范昱西的宵夜也没见到她拿在手上,所以范昱西的脸比田燕凤的脾气垮得还快。
“林家宣这个王八蛋!”
“怎么啦?”好像只有我有权发问这个问题。
田燕凤欲言又止,感觉上是不吐不快,却又好像噎住了吐不出来,左右为难之下选择了拿椅垫发洩,布的边边角角都被她扯破了。
范昱西终于走出今晚没有宵夜的阴霾,对这件事好奇得紧。
“小亚静,快!你打电话问林家宣!”
“我……”我想说我不想打!
“不可以!”
我才说一个字,田燕凤就朝我飞扑过来,我和她双双倒在地上。
不晓得她在激动什么,害我从椅子上跌下去摔得很重。
范昱西和她赶紧把我拉起。
“你干嘛,谋杀啊?”范昱西也觉得她反应太夸张。
“哎育!”田燕凤自顾自地气著跺脚。
范昱西试图帮我推拿,痛得我哇哇大叫。
“联谊不好玩啊?”经过一场混仗,小芝终于开口了。
“原本都很好,都是那个林家宣!”田燕凤忿忿地道。
“他怎么了?”我和范昱西异口同声说了这句总数发问不下三次的话。
“其实这件事靳士博也有份!”
我大概能猜到什么事了。
“靳士博那家伙出门前搞什么肚子疼,不能来就换了另外一个人替补上场,原本抽钥匙的时候,我明明就抽到林家宣的,谁知道……”田燕凤气得一张小脸都胀红了,“他居然和那个替补的换车!”
原来靳士博所说的那个男生,意中人就是田燕凤。所以家宣才会多事想帮忙撮合他们,惹得田燕凤生气了。
所以说年纪轻轻学人家做什么媒?当初田燕凤还想打我主意,找我去联谊,现在自己嚐到苦果了吧。
“靳士博肚子疼?”范昱西这个大白目,“他肚子疼晚上还来找小亚静?Why?”
讲中文就讲中文,落什么英文结尾。
“因为爱罗。”这是小芝在那个晚上的第三句因为爱。
事发两天后的体育课,我和家宣聊起这件事。
“她还在生气啊?”家宣无奈道,“同学拜託我,我也不太好意思拒绝,所以就和他交换了。”
“我应该知道田燕凤为什么那么生气。”
“为什么?”
“因为和他换车的人是你。”不是我在臭屁,除了我自己的事是例外,从小到大我对他人间相互产生的化学变化,一点也逃不过我法眼。
“什么意思?”
我差点就说得太明白,赶紧补道,“因为你和田燕凤又不是不认识,不帮她拒绝你那个同学也就算了,还帮著他做了田燕凤不喜欢的事,她当然不开心。”
家宣恍然大悟般地点了头。
“那你瘀青好点了没?”他指我被田燕凤撞倒的事。
“手臂有点痛,不过没关系。”我笑,“睡姿不好也会那样痛。”
家宣笑了笑,“我看我找个机会请田燕凤吃个饭好了。”
“好啊!”我赞成,“你早该这么做。”
“我以为她拒绝我们那个同学之后就会没事了。”
“你太天真了。”
“这我承认。”
我们一起蹺了第二节的体育课,溜到音乐教室去。
家宣坐在教室里黑得发亮的大钢琴面前,整个人变得很不一样。
“我以前偷偷喜欢著的女生最喜欢给爱丽丝。”家宣说。“听说爱丽丝其实是叫泰丽丝才对。贝多芬字太潦草了。”
感觉得出来家宣到现在还是很喜欢他口中的那个女生。
“得不到的总让人最难忘嘛。”家宣说道。
这句话也如利箭般穿透了我的心思。
“我懂。”我说。
我坐在离钢琴最近的第一排位子,听著家宣弹奏给爱丽丝。
田燕凤和家宣一起吃过饭之后就没事了。
喜孜孜地回到寝室,好像家宣从来没惹过她生气的模样。
“真好打发的女人。”小芝道。
小芝虽然著迷网路游戏,但谢绝一切网路恋情。
套一句范昱西常说的:一代女侠上网只练等级不恋爱。
说到范昱西,差点就忘了问她那罐可乐的钱她还给靳士博了没。
“哎育,只是小钱谁会记得。”范昱西答得理所当然,然后拿了二十元给我。“小亚静你帮我还他。”
“你明明和他一起上体育课,为什么要我帮你还。”
“你看我都去上了两次体育课了,你还不了解吗?”
是啊,了解到她绝对不会记得要还。
“而且你根本是每天早上都会和他在早餐店见面,帮我还一下会怎样!”范昱西的确是个无赖,应该改名叫范无赖。
“好啦。”我被强迫应允。“我再也不会帮你买东西了。”
这是报复。
不管范昱西在身后哇哇大叫,我出了房门。
用范昱西的二十元投了罐可乐,走到篮球场看人家打篮球。
我的星期六下午总是这般百无聊赖。
一个身影突然从我身边快速闪过,又在背对我后做了停顿,折回来到我面前。原来是家宣。
“亚静?”他问,“怎么你一个人?”
“你呢?”我没回答,因为我觉得没什么好回答的。
“刚和田燕凤吃饭回来没多久,小禹打给我说他们在打篮球,我就赶过来了。”不过见他好像又不赶了,反而坐到我身边坐下。“你干嘛一个人在这里?”
“没干嘛,我常来。”我说。
“我也常来,怎么就没遇过你。”
“我都坐在这里发完呆然后就回去了。”
家宣笑,“干嘛这么辛苦。”
“只是想出来呼吸新鲜空气。”我解释。
“那今天不要这么无趣了。”家宣说,“过去看我们打球。”
我也不晓得自己怎么会这么听话,就跟著他走了。
“今天和田燕凤去吃饭,没怎样吧?”我好奇地问。
“没怎样啊,会怎样?”他绕口令式地说。
“有发生什么令人开心的事吗?”
家宣笑得很夸张,“我们只是一起吃个饭,不是去游乐园。”
真是想关心这两个人的发展问题,都不知道该从何下口。
一个是嘴巴紧得要死、一个是神经粗得要死。
在我对此怨叹不已的时候,家宣被突如飞来的篮球準确地砸中额头。
“太慢了吧,林家宣!”
可以推测得出来这个企图以篮球谋杀林家宣的主谋就站在篮球场上,而且是熟人,而且还是个男的。
“来打球还带女朋友?炫耀啊?”伴随而来的是一群男生的笑声。
“那不是他女朋友。”第一个站出来澄清的不是家宣自己,是靳士博。
他朝我们这方向走来,不过是越过我们去捡那颗滚远的篮球,然后把它丢给家宣,家宣一边摀著额头,一边拿著篮球去追杀他那些朋友。
靳士博和我站在场边,对整件战事置身事外。“你怎么会和家宣在一起?他不是和田燕凤去吃饭吗?”他问我。
“在那边遇到。”我指著我们来的方向。
靳士博点点头。
“对了,”我说,“范昱西欠你的二十……”我把它花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