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念头在脑子里成型,祁敛决定去看一眼。
大脑门很高兴,在前面领路。
铺面后腰有一个小门,掀开布帘子里面是一个小院,每一面都盖了屋子,像是个四合院。
只偏房门前亮着盏灯笼,下面站着两个汉子,都三十来岁,跟那些小伙子相比,明显的不同。他们身材魁梧,目光迥然,站得笔直,一看就是有功夫底子的。
祁敛心里的猜测又对了几分。
那两人很是警觉,只盯着祁敛不放。听大脑门解释了缘由,才松了口气,对祁敛抱歉地拱手,并让开了门。
祁敛将斗笠竖在门边,见已经有把伞竖在了一旁,水渍还在润开,应该是刚放下不久。
他多看了一眼,那伞只有三骨,一看便知出自荒医。
祁敛这时候反而有些犹豫了。荒医在人间的忌讳还是不少的,自己这般贸贸然进去,不知会不会招惹什么是非。
怪只怪他好奇心重。
房间不大,一眼便看个全貌。
床前站着两个人,一个是四十来岁的中年人,身形瘦削,一张不起眼的脸却颇有些气度,应该是大脑门口中的五叔。
而另一个人,祁敛瞳孔微微一缩,竟然是那个泉尔!
泉尔看到祁敛,清冷的脸上也是一怔,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一时没说出来。好一会,才收敛了神色,道了声,“恩公。”
“客气。”祁敛有些不自在,谢礼都收下了,还谈什么恩情,“他们分头请了人,我只是看一看。姑娘请便。”
五叔见两人认识,忧愁的脸上挤了笑,“那就有劳两位先生了。”
祁敛扯了下嘴角,打算看一眼就走。
而目光望向床上躺着的人,却是差点叫出声来——竟然是胡显堂!
他不是在迷托岭吗,怎么会在这里?那里的魂煞已被祁远山除了,他怎么又出了事?
许多问题一下子涌面而来。
再看向他身上,肝脏处只有蓝光和红光,胎光不见了。
祁敛忍着疑问将位置让开,泉尔在床沿坐下,伸手盖在了胡显堂额头上,接着便闭上了眼。
见状祁敛在唇部竖了竖手指,示意五叔悄声跟他出去。
荒医探人神思时,周边最好无人,已免得弄出什么声响伤了神元。
出了门,祁敛便将疑问问了出来,“胡显堂不是在迷托岭吗,怎么到了这里?”
“先生之前见过我家二爷?”五叔很是惊讶,见祁敛只看着他不答话,才干咳了一声,“二爷想用他的命换兄弟们的命,我却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教主和其他兄弟冲出去后,我带了几个人去接应了他。”
“他当时就是这个样子?”
五叔摇头,“他虽然伤的不轻,但意识一直很清醒。昨天晚上开始,突然就昏迷不醒了。不敢找大夫,我给他把了脉却看不出问题出在哪里。婆婆便想着找荒医来看看。”
这时一旁的汉子插了话,“五叔,外面情况怎么样?我们走得成不?”
五叔神情凝重起来,“官兵都去躲雨了,哨口没人。等先生这边有了结果,我们便出发。”
“可这大半夜的又下着雨,你们推着车子出去,也太太显眼了。”大脑门不放心。
“可也等不了了。眼看着援兵一到,就要挨家挨户搜了。我们只这几个人,二爷又昏迷不醒,简直是人家砧板上的肉。”那汉子骂了声,“说起来真他娘憋屈,真想一刀一个杀他们个痛快。”
五叔叹了口气,“现在还不是时候,先跟教主他们会合再说。”
“唉,也只能这样了。不知道教主他们进了黄泥寨没有。”
几人着这话,吱呀一声门开了,泉尔走了出来。
五叔帮问,“先生,怎么样?”
泉尔点了下头,伸出手,便见一颗圆溜溜的血珠滚在她手心里。
看来只是个魂飘。
祁敛没想到她那么快成事,这时候单独走显得太快刻意,两人便一起出了米铺。
他往坡上走,没想到泉尔也是一个方向。
这时候雨渐渐小了,不再那么喧嚣,沙沙的,趁得夜更加静谧。
此时已看不到灯光了,黑幕中的门窗紧紧闭着。快到镇子口时,两旁越发萧条起来,不少门前都生了高过门槛的野草来。
来时走的慢,回去走的也不快。因为泉尔表面上装着没什么异样,但毕竟之前受了重伤,这次出行本来也就勉强。
祁敛不明白,她这个时候还出来晃荡,简直就是自己架好火,然后又自己跳进锅里,等着被吃。
但往深处一想,他又有些懂了。
对于被大荒抛弃的人来说,躲是永远没有尽头、也没有希望的。他们想要在铺天盖地的猎捕中得到一线生机,必须要让自己不断变强。
变强的唯一通道便是主动出击,杀掉魂梭子,得到血珠。
这看起来非常的矛盾,却是仅有的出路。
所以对荒医来说,被家族驱逐是最可怕的噩梦。再离经叛道的,都不得不考虑背弃所要面对的后果。
这个女人,到底犯了哪条禁忌,落得个这样的下场呢?
但处在这么危险的境地,还没有放弃求生,还在尽力挣扎,祁敛对她生不出半点轻视之心。
突然,两个人都停了下来。
泉尔将三骨伞收了起来,一折一合不过巴掌大小,装进了腰间的收纳袋里,而后紧紧地握住了刀。
祁敛向上顶了顶斗笠,将目光望向右侧的屋脊。
奇怪的声音早就有了,只是隐在雨声里不明显也不突兀。不过,这声音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刺耳,再让人忽视不得。
果然,屋脊背面很快露出四个白影来。
白色的袍子,披散的头发,骷髅外薄薄的一层皮,血红的眼睛,几乎没有嘴唇的嘴巴,以诡异的如同蜘蛛一样的姿势慢慢爬过屋脊这边来。
普通人若是看到这一幕,非得吓疯不可。就是看惯了魂梭子的祁敛也不由变色,因为对方一下来了四只。
“你快走!”泉尔喝道。
祁敛却看向身后,“走不了了。”
泉尔也回头,只见左侧的屋脊上也出现了四只魂梭子,不声不响地将他们包了个圆!
这么多的勾刀同时挥下来,那就是漫天的刀网,进无可进,退无可退,死路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