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姨怀孕四个多月时，丈夫回了一趟乡下。五姨的丈夫专门带五姨去了镇上一间卫生院，说是去产检。五姨到了卫生院，却什么也没检查，仅仅只是照了B超就完成了产检。五姨发觉，从照了B超开始，丈夫的脸色就不太好看了。回家后，丈夫背着五姨和他的父母说了好些话。后来，五姨发现，家公家婆的脸色也不好看了。五姨隐隐约约猜到了些因由，却又不想当面说破，只好当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五姨的丈夫在乡下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就回单位上班了，留下五姨一个人在陌生的婆家，而且一分钱也没给五姨留下，五姨身无分文。
几天后，五姨丈夫的二姐带着她年幼的儿子回娘家暂住。二姐拉着五姨闲话家常，二姐有意无意地说：”我当初怀第一胎时，照了B超，发觉是个女儿，就去做了人工流产，不要了。怀第二胎时，也照了B超，见是个儿子，才生了下来。现在计生政策抓的那么严，居民户口不允许生二胎，农村纯二女户也要结扎。每个人的家里都想要个儿子传宗接代，现在社会上这样做的人多了去了，不仅仅是我这样做，很多人都这样做的。现在你这种状况，还是趁早去做人工流产吧，养好身体以后再要也不难。“二姐以自己的亲身经历劝五姨也如此。五姨听了丈夫二姐的话，马上明白了她突然回娘家的目的了。原来丈夫的二姐是回来当说客的。五姨心里想着，我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可以嫁给一个明知不爱自己的男人，而且，连”铁饭碗“的工作都辞了，从城市来到乡下呆着，过着一点也不适应的乡下日子，我自己这样难为自己，难道我会因为她是个女儿就不要了吗？如果我能做到像她们那样，心肠硬如铁，我就不会跟你弟弟结婚了，我也不会出现在这个婆家跟你说话了。五姨想到这，语气坚定的告诉丈夫的二姐，说：“别人怎样做，我不管，那是别人的选择。我是绝对不会这样做的，胎儿就算是个女孩，我也一定会把她生下来。即使所有人都不喜欢，我也绝对不会去流产的。胎儿虽然还没出生，但也是一条活生生的命啊！你们这样做，难道你们不会心存内疚吗？”二姐听了，颇为尴尬地回应五姨说：“你说的也在理，但现在是没办法啊！生育指标只有一个，现在生了这个女儿，如果以后要生儿子，不仅要罚款，你老公连工作也保不住啊！你现在退一步，也是为了你们以后一家人的好日子啊！”面对二姐苦口婆心的相劝，五姨摸了摸肚子，胎儿似乎动了一下，五姨的母爱瞬间膨胀，五姨立定决心，不管如何，也要守护好女儿。五姨回应二姐说：“工作没了可以再找，钱没了可以再赚，只要肯干，就不会饿死人。你不用再劝我了，我主意已定，不会改变的，女儿我是一定会生下来的。”话说到这个份上，五姨明白，自己之前猜测的没错，丈夫和家公家婆脸色不好的原因就是这个。当初根本就不是什么产检，而是胎儿性别鉴定，因为自己肚子里怀的是女孩，所以从鉴定出来那一刻起，夫家的人包括自己的丈夫，马上就脸色不好了。五姨的倔强不从，注定了五姨后来的不招人喜欢，被婆家轻视怠慢。二姐见五姨说得如此坚决，知道再劝也是没用的，就没再多费口舌了。
后来，五姨丈夫的大姐也来相劝。大姐向五姨举了很多例子，说哪个有单位的亲戚如何如何，哪个认识的朋友又如何如何，就连村子里的邻居也是如此。大姐所举的例子，所有的女人都是怀了女孩，然后最终都选择为了丈夫的工作和家族的利益妥协。大姐最后说：“为了工作和家庭，女人就要作出一些牺牲，现在的牺牲也是为了你自己以后的好日子，你不能这么倔强！你现在坚持不流产，以后有你的苦头吃。”大姐苦口婆心的说了那么多，五姨听是听了，却没有丝毫动摇。再后来，五姨的婆婆也开口了。婆婆说：“既然你肚子里的孩子是个女孩，那就不要了，现在还年轻，以后怀个男孩再要吧！流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二姑姐当初也是第一胎没要，第二胎不也生了个男孩子吗。”五姨早料到婆婆会这样说的，五姨不想一而再再而三的在这个问题上与婆家的人纠缠不休，五姨很明确地告诉婆婆，说：“不管怎样，我都不会去做人工流产的，我一定会把孩子生下来的。你们不用劝了。”五姨说完，既不想过多解释也不想理会那个还想再说些什么的婆婆，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倔强的五姨，打定主意，坚定立场，无论如何都不打算妥协。
住在婆家的五姨也因此不被人喜欢，五姨在婆家的日子过得一点都不好。几个月的时间里，每天吃的菜都是菜地里摘的青菜，天天都是水煮苦麦菜和芥菜，从不花钱买其它的蔬菜吃。有一次，五姨刚好见到屋外有人挑着豆腐担子在叫卖。五姨已经很久没吃过豆腐了，五姨就让婆婆去买点豆腐回来，婆婆却没当一回事，回应五姨，说：“地里头有的是摘不完的青菜，买什么豆腐，浪费钱。”五姨知道婆婆种了很多青菜，但都是苦麦菜和芥菜，吃来吃去都是这两样青菜，实在有点吃厌了。而且食物多样化，肚子里的胎儿才有营养。五姨仅仅只是想买几块不值钱的豆腐换换口味，没想到婆婆竟然拒绝了自己这个小小的要求。五姨眼睁睁的看着卖豆腐的人挑着担子从屋门外走过，心里有点心酸，自己还是个孕妇，现在竟然混得连块豆腐也吃不上了，真是太可怜了。豆腐吃不上，想吃些肉就更不容易了。婆家平时买的肉都是半肥瘦猪肉，雷打不动，天天如此，还不多，四个大人吃饭，一天两顿饭才买那么一斤半斤。五姨夹多几次肉，婆婆就会说：“少吃点，肉要留多点给家里的男人吃，男人吃了肉才有力气下地干活的。你天天就呆在家里，也没干啥活的。我以前怀你老公时，肉也没得吃，还要天天下地干活。”五姨听了婆婆一翻话，心想，原来婆婆还嫌弃自己呆在家里光吃不干活啊！听婆婆说话的口气还想着要自己挺着个大肚子下地干活，这我可做不到。五姨在娘家里虽然也打过草种过菜，但娘家早就征了地，五姨其实也没干过多少农活。五姨在矿山长大跟在城镇长大差不多，柔弱的五姨也不是干农活的好手，更何况现在有孕在身。婆婆的言外之意，弄得五姨连肉也不敢多夹，净吃青菜。婆家每顿饭，除了猪肉，鸡、鸭、鱼、牛肉之类的其它肉类，从来都不买。就连家里鱼塘里养的鱼也不舍得捞点给五姨吃，说是要留着养大了卖钱的，更别说买什么牛奶和水果了。
几个月了，五姨连一次骨头汤都没喝过，只能喝些煮青菜的青菜水。更过份的是连个鸡蛋也吃不上，其实鸡蛋是不贵的，市场上一斤才卖两块伍毛钱，买一斤鸡蛋花不了多少钱的。五姨为了吃上个鸡蛋，只能硬着头皮跟婆婆说，让婆婆买点鸡蛋回来。但五姨的婆婆却回应道：“买什么鸡蛋，你家公是不吃鸡蛋的。”五姨听了当场来气了，心想，家公不吃鸡蛋，我一个孕妇就不用吃了，这也太刻薄了吧。平时肉买得少，一次水果也不买，我也体谅婆家没什么钱，省就省点吧，连个鸡蛋也不肯买，就这样对一个孕妇，那也太过份了。五姨生气地对婆婆说：“我一个孕妇，连个鸡蛋也没得吃，现在只是想让你们买点鸡蛋回来，并不是要你们买什么海鲜鱼翅的，更何况买一斤鸡蛋也花不了多少钱。”随知婆婆立即回应：“我当年生你老公时也没鸡蛋吃，你要求个啥。孕妇又怎样，你肚子里装得是传宗接代的种吗？不就是一个女包蛋子亏本货而矣，还要买豆腐买鸡蛋，买这买那的，还提那么多要求。”五姨听了彻底无语了。她当年生老公时是六十年代，当时闹自然灾害，粮食缺乏，很多人吃草根、吃野菜，连稀粥也喝不上的。而现在是改革开放之后的九十年代，人们现在的生活水平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善，两者能相比吗。更何况，一个孕妇想吃个鸡蛋也不是什么奢侈浪费的事，肚子里虽然是个女儿，可也是你们的子孙啊。五姨想起结婚时，自己带着近两万块的私己钱嫁入婆家，为了老公和家庭花光了所有的钱，现在自己在乡下婆家待产，竟然弄得连吃个不到五毛钱的豆腐鸡蛋的自由都没有，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五姨彻底不高兴了，原来婆家根本就是要怠慢五姨的。
气愤的五姨回想起刚回乡下婆家住时，五姨让丈夫跟婆婆说说，想让婆婆养几只母鸡，生产后杀了吃可以补补身子。丈夫觉得也好，当着五姨的面跟他母亲说：“妈，你现在养几只母鸡，到时我老婆生完坐月子刚好用得上，就不用买了。”五姨听见婆婆回应丈夫说：“养什么母鸡，村里到处都有人毒老鼠，放了老鼠药，鸡到处跑，吃了老鼠药会死，不能养鸡。”婆婆就这样直接拒绝了。但是，五姨明明看见村子里到处是活蹦乱跳的鸡鸭，婆婆不愿养母鸡根本只是个借口而矣。婆婆不愿意养鸡，五姨的丈夫也没再说什么了，五姨也不好质问些什么。现在五姨回想起来，原来婆家根本就没想过要善待五姨，明摆着的就是在怠慢刻薄五姨。婆家的伙食不好，善良的五姨一直以来都没有埋怨过什么，还体谅婆家是因为没钱的原因才这么节俭的，想着婆家也不至于因为自己不愿去做人工流产而亏待刻薄自己。直到此时，因为买鸡蛋的事，听了婆婆的一翻话，五姨方才恍然大悟，原来所有的怠慢和冷落，都是因为自己肚子里怀的是个女儿，什么家公不喜欢吃鸡蛋、什么鱼塘里的鱼还没长大、什么村里有人放老鼠药不能养鸡，这些统统都只是随口编造推脱自己的借口而矣。原来自己在婆家一直不被人善待。
在娘家的五姨，就算日子也不算富裕，鸡蛋总是能吃上的，不同的肉食，鸡、鸭、鱼、牛肉之类的也是有的吃的，一个月里也总能喝上十次八次骨头汤的，也能时不时的吃上些诸如苹果、梨、桔子、李子、龙眼、香蕉之类的各种应季水果。五姨是最喜欢吃水果的，在乡下婆家住的日子，却没的吃了。五姨没钱买，指望婆婆，那是不可能的，婆婆连豆腐鸡蛋这么便宜的东西都不愿买。倔强的五姨，在那次要求买鸡蛋碰壁后，决定不再向婆家提什么要求了。五姨觉得，为了一个鸡蛋，自己要受这样的委曲和白眼，实在太不堪了。即使五姨很想吃上一口几个月来都没能吃上的苹果，但五姨也忍着不提。五姨真的很怀念在娘家的日子，怀念那坐在娘家枇杷树上随意采食的畅快。娘家那几棵年年任人采摘，五姨从小到大吃到腻，被五姨无比嫌弃的枇杷，现在竟让五姨怀念不矣。婆家没种什么果树，婆家门口只种了一棵蕃石榴。有一天，五姨无意中发现蕃石榴树上长了几个小果果，青色的小果子挂在树枝上还未成熟。五姨看了谗得不得了，天天到树下看，等了一个多月，果子有点泛黄了，五姨实在忍不住，摘下来洗洗就吃了。还未成熟的果子吃起来还带着一点点涩味，但五姨觉得它比以前任何时候吃过的蕃石榴都要好吃。吃个本地小蕃石榴，也要翘首以盼一个多月才能吃上，五姨在婆家的日子可想而知是多么的不堪了。五姨在婆家还有一次吃上水果的时候，那是龙眼成熟的季节。五姨丈夫的姑姑家种了一棵龙眼树，那年正好丰收了。小叔子去摘了些回来。那是五姨这辈子吃过最甜的龙眼了。剥开龙眼的外皮，洁白的果肉晶莹剔透，一口咬下去，甘甜的汁水在口腔中弥漫开来，立即涌上一种久违的幸福满足的感觉。那一次，五姨一口气吃了一大袋子的龙眼。
五姨住在乡下婆家，丈夫在城里工作。五姨没有丈夫的消息，也找不到丈夫。那时通信并不发达，没有智能手机，移动通信用的是半个砖头般大的“大哥大”，“大哥大”不仅价钱昂贵而且信号覆盖范围也有限，只有极少极少有钱人和一些当大官的人才能用上。一般人都还只是带个传呼机，有事就传呼，收到传呼了就找个公用电话回复。城里的大街上有很多的商店都装有收费的公用电话，方便得很。五姨的丈夫也有个传呼号，有一个诺基亚数字传呼机，但要找到电话传呼他，在乡下却是难上加难的。村子里有钱装电话的人也是极少的，那时申请安装一台程控电话是要不少钱的，村民都是去小卖部的公用电话打的，而且电话费也不便宜，跨市通话每分钟按长途费用计费的，身无分文的五姨连打个电话也不能。有钱不是万能，但没钱却是万万不能的。好吧，没钱打电话就不打了，找不到人就不找了，五姨心里明白连自己的丈夫也是轻视怠慢自己的。丈夫推脱工作忙，极少回来看五姨。即使有时回乡下，也是什么也没有带回给五姨，连个水果也没买回给五姨的。五姨问他要钱，他却总是推脱说没钱，竟连一分钱也不给五姨。五姨心里都明白，就因为自己不愿意打掉肚子里的胎儿，所以受到婆家和丈夫的处处怠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