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雀飞累了,停在树上休息。
从高处俯瞰,三百年历史的立阳城蔚为壮观。黑砖白瓦,鳞次栉比,整体呈一个立体的‘田’字。
在城东繁华的巷子里,远近闻名的立阳赌坊与官府隔街相望。它的招牌,在烈日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赌坊一楼左侧,三名赌客正在一方黑色机关前进行赌局。从外表看,这三人分别是一名老者、一名壮汉、一名青年。
在一阵喧闹之后,青年面带喜色,起身道谢,围观的人都向他喝彩。
老者端详着青年,五尺三寸的身材,黑眸黑发,浓眉凤眼,薄唇大鼻,着一身粗麻制成的灰白短衫,左眉心靠右处有一颗细小的黑痣。英俊远远不及,但也并不丑陋。
青年收好灵石正欲离开,输局的壮汉却突然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
排队的客人纷纷喝止他让座,有甚者破口大骂。荷人抱住他身子,壮汉却只是哭泣。
青年伫足,立在壮汉旁边郑重地道:“我叫方银火,记得到桐鹿村找我还钱。”
壮汉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青年已经推开大门离开了。
门铃颤动的声音在脑内嗡嗡作响,壮汉眼角通红,流出了自责的眼泪。
“少侠,你倒是把钱给我啊!!!”
方银火一声轻笑,满脑子都是助人为乐的喜悦。
……
“上好的灵器便宜卖咯!这位小哥,看您还未开灵,要不要买一把上好的龙痰剑防身?原价一百两,我跟您有缘,五两卖您了!”
……
“卖灵术咯!三两一本,十两三本!小公子,奴家这里有一本《菊花宝典》正适合您修炼,只要您破费二十两灵石,就可以坚如磐石…公子,你在听吗?”
……
酉时三刻,立阳东门。
老迈的夕阳斜倚在斑驳的城墙,不知名的另一角,强壮的夜色虎视眈眈。人群熙熙攘攘,士兵随意地将兵器靠在身上,商量起等下要去哪家酒肆。
一颗不起眼的柳树下,松散地系着一辆马车,枯坐着两个人。
马车极为简陋,连车篷都没有,孤零零一块木板,横七竖八摆满了货物。
从外貌上看,这两人岁数与方银火相仿,一男一女,只有十九、二十岁的样子。
其中一名男子,剑眉星目,棱角分明,身材高大壮硕,着一身黄白武服,说话时铿锵有力,一看就是习武之人。
他的脸色十分难看,冷哼道:“让他走回去吧。”
女子挽住他的手,劝他耐着点性子。
两人关系密切,说话时眉目含情,像是新在一起的情侣。
……
半刻钟后,方银火走出城门,一眼就瞧见不远处的一颗柳树下,一名妙龄少女,口中含笑,正在亲密地与身旁的男子打闹,心中顿时涌出一股酸楚。
他走到树下,女子跑过来捏他的手臂,嗔怒道:“怎么现在才来?快说,是不是去给李小苏买生辰贺礼了?”
近距离之下,方银火得以看清青年女子绝美的面庞。
她一袭白裙,月眉雾縠,郁桡溪谷,鼻梁高高,嘴角弯弯,长发飘飘,发梢染成一缕淡白。
心中酸楚更甚,但方银火还是强笑道:“我能送她什么,瑙白金吗?”
两人正玩笑着,剑眉男子突然跳上马车,猛地一挥缰绳,将马打的嘶嘶乱叫。
他冷哼道:“你还要拖多久?我们今天来城里,是为了采购明天打猎用的灵器,不是拿去给你赌的!”
气氛瞬间变得紧张。女子跑到情郎面前,让他不要说话。
方银火自知理亏,但嘴上不愿服软,讥讽道:“赵二虎,你去天香院的时候我们可没少等你。怎么,秋璃一来,你就不去了?”
赵二虎勃然大怒,下马就想打架。秋璃抱住他的身体,泪光点点:“你们怎么一见面就吵架?”
……
立阳城与方银火居住的桐鹿村相距不过八十里,但是马车所装载的货物甚多,导致车辆到达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村子里的小胖子金前豹,小心翼翼地摸进自家柴房,从地窖里偷出一坛酒,往水壶里猛灌。家里养的狗兴奋地汪汪直叫,吓得他赶忙溜走。
他跑得速度极慢,肥肉波浪般地在脸上摇摆,腹部的脂肪弹开衣服,放肆地在空气中舞动。
桐鹿村北,一座破旧的小木房坚挺地屹立在草地之上。木房的门没有拉环,生灰的窗户蛛网遍布,就连房顶的瓦片也零零碎碎,残破不堪。若是把这间屋子放进城里,妥妥的危房。
木房里面,夜明灯黯淡的灯光若隐若无,金银二人就着月光吃起夜食。
他们咀嚼着刚烤好的野兔肉,在喝酒的同时放声大笑,肉汁喷得到处都是。
没多会儿功夫,他俩就烂醉如泥,脸红眼咪。
金前豹的酒醉得极深,口中胡话不断且口齿不清,很快就双目禁闭,鼾声如雷。
方银火将他拖到床上,盖上被子,让他睡下了。他本也想躺着,可床太小,胖子一人尚难翻身,怎能睡下第二人?
“*的不睡了。”
他拿起桌上剩下的酒,七拐八拐地出了门。
此时已近申时,村里早是黑灯瞎火。他才走了没几步,又转回家中拿东西。相比前次,手里多了一盏纸罩油灯和一本封皮都破掉的旧书。
桐鹿山的山路向来难走,又是夜晚,很容易摔倒出事。但方银火天天上山打猎,对小道早已烂熟于心。只一小会儿,他就来到一座由青砖白石堆砌的坟墓前。
坟墓周围香烬众多,瓜果还未完全腐烂,想是数日之前有人来过。
方银火把壶盖里的酒‘洒’向香炉。可洒了才没几滴,他又觉得可惜,重新把壶盖拧上了。
暖暖夏夜,月光铺满桐鹿山。山风吹起,林间却更显燥热。
或许,夏天总是阴晴不定的吧。不知何时,天空下起了小雨。一会儿,变成了中雨。很快,就变成了大雨。
大雨瓢泼,不断冲刷着生灵斑斓的梦。一时间,桐鹿山只剩墨色。
矫健的少年早已经逃之夭夭了。只是,他好像忘了点什么。
是一本书,一本朴实无华的书。
书页被大雨淋湿,在风中颤抖;廉价的墨浸入了巨量的雨水,字迹变得模糊。
一只奄奄一息的蚂蚁,在生命的终点,匆匆瞥见了书页上的最后一点内容。
“天地源于混沌,造物馈以灵力。天地分隔,方有山川河海、日月星辰,万物得以存活于世。”
“灵力,通俗地说,即乃法则之力。小到枯树叶落,百兽觅食;大到降雨惊雷,四季变换;万般种种都和它有着玄妙的联系。”
“运用灵力,人类可以无翼而飞,无鳍而潜;也可以如虎般凶猛,豹般敏捷,鹰般锐利。对灵力理解极深的一部分人,甚至能御风控火,移山填海,顺移千里。”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越是强大的事物越是稀少。能操控灵力的生灵在任何一个族群都只占少数,人亦如此。为了便于区分,我们给这部分百中无一的天之骄子取了一个名字——‘灵师’。”
—————————《灵修·一·道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