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梦。
事实上也不可能有梦，马古练着睡功一直到了正午，自从昨日李斌告诉他那个惊人的秘密，他心中就一直惦念着要做些什么。
毕竟，谁也不想欠谁人情。
想了半天，还是决定往正堂走一趟。兜兜转转来到正堂，远远便看见段将军也在，两人在堂中商量着什么事情。
走得近了，段将军也看见了他，头一偏对着马古道：“我这儿说着林侍卫，林侍卫便来了。怎么着今儿个没有穿侍卫服？”
李斌忙替马古答道：“倒是让段将军见笑了，林老弟是本官硬拖着做的侍卫，他就是我府上的贵客，平日里都不这样拘谨的。何况林老弟也待我如兄长一般，他一身才华，今后也不可能屈居侍卫呐。”
段将军笑着道：“林侍卫，本将军今日亲自过来，就是向知府大人来讨要你来着。那日你一手剑法使得真是漂亮，将军府中就需要你这样年轻有为的人，可愿意到我军中来？”
马古看了看李斌，毕竟这样的事情不知道是不是李斌授意，他也不好贸然回绝。
李斌眯着眼睛笑道：“既然是段将军亲自前来，可谓是给足了本官脸面，要换了个人本官一定答应。但诚如本官所说，林老弟只是本官座上贵客，他要去要留，全凭自己决定，我怎好勉强得来？”
他这一手又把皮球踢给了自己，言外之意无非是你心头有我的秘密，你自己看着办。
马古自然不可能答应，拱手道：“承蒙李大人、段将军都看得起在下，我林忘川三生有幸，不过鄙人一向懒散惯了，恐怕适应不了军旅生活，段将军见谅。”
段勋摸摸胡须道：“本将军赐你百两黄金，宝剑金虹，在府上亦如这里一样，除了平日里挂个三军教习的名头，其他时候你想留便留、想走便走，如何？”
又是黄金？马古心里一阵吐槽，面上却道：“段将军如此厚爱，晚辈承受不起，此番恩德必永记于心。”
这等于是逐客了，段勋也不勉强，只好一个人默默离开了，李斌也没有上前送他。
马古和李斌相视一笑，后者打了个哈哈道：“林老弟果然是高人呐，段老儿过来的时候，说是瞒着他女儿，还怕那小妮子有什么意见。”
“恐怕是他女儿想让我过去吧，那天的气还未消，也不知道我哪里得罪她了。”
“先不说这个，林老弟，老哥想拜托你帮忙置办一些东西，你且照着这个纸条去采购一下可行？”
不就是买几样东西，马古断没有拒绝的道理。他略略瞟了一眼手上的纸条，想必上面的东西应该和李斌托自己办的事情有关，没想到上面竟然只是一些宝石、珍珠之类的贵重物品，倒像是拿来贿赂的。
洛阳的街道可真是熟悉啊，虽然时隔如此多年，他还是对这里了如指掌，还记起了当年马油牵着他的手在街上一边指点一边游荡。
每每想到师父，他的心情就会变得异常糟糕，正当他暗自伤神的时候，眼角一瞥，忽见前方锦缎铺上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定睛一看，那人八尺高的身子，盘虬的结实臂膀牵动下，一双巨手婆娑着那些华美的缎子。这不是马威是谁？
自己恨不能啖而食之的仇人近在眼前，马古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飞快，连眼睛都有些红了。
却见小丽也跟着来了，她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似乎有什么心事，她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这些缎子，平日里自己喜欢的绸缎此刻在眼中就如粪土一般平庸而又俗气。
马古悄悄绕到了一边，右手抓着剑柄缓缓抽出一截剑身，他这竹木剑黝黑无光，加上他自己又刻意隐藏，寻常人根本注意不到。
但几乎是马古拔剑的一瞬间，马威心里“咯噔”一下，他对着女儿轻声道：“有杀气！”
马古又将剑插了回去，遁没在人群中消失不见。
拎着东西回到了知府大院，李斌示意他将东西放到一旁，马古问道：“李大哥能否帮小弟一个忙？”
李斌笑道：“林老弟言重了，但凡是老哥我办得到的，你只管提便是。”
“我想打听下一个人，他叫马威，八尺高的个儿，一双手掌有车轮般大小，很好认的。”
李斌皱了皱眉头道：“恕老哥冒犯，你打听他干什么？”
马古沉吟了一下道：“不瞒李大哥说，我与此人有些过节，今日在街上遇到了，只是想知道他往洛阳来干什么。”
“你说的这个马威，是化名么？”
马古疑惑道：“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就叫这个名儿，怎么，李大哥认识他？”
李斌摇摇头道：“是不是你说的这个人我不知道，这样吧，我帮你查探一下，晚一些再告诉你。”
“如此谢过李大哥了。”
到得晚间的时候，不等他过去，反倒是李斌自己过来了。
“你要打探的那个马威，洛阳城没有这个人。”
马古惊道：“怎么可能，我午后出去明明看到他的。”
李斌微微一笑道：“你说的那个人，可是四五十的年纪，还带着一个漂亮的女娃子？”
“对！就是他！”
“听我的，老弟，要不是什么大的过节，就此算了吧。此人名叫秋狄，是相州王康庄的手下，不瞒你说，我今日买的那些东西，就是给他的女儿秋霜送去的贺礼。”
“贺礼？什么贺礼？”
“当然是成亲的贺礼了，马东龙一州刺史，想不到攀上了这样一个好女婿，也不枉他给王康庄一直办事这么多年。”
送走李斌之后，马古的心里久久不能平息，要说他对马小丽完全是兄妹之情，他自己心里也是不太相信的，可是万没想到她居然会嫁人了，可笑的是还是自己的兄长。
秋霜？原来你的本名是这个么？想不到为了一柄寒星剑，你竟然瞒我瞒了这么久。
小酌了两杯，马古脸颊上滑下两道泪痕，他提剑出门，翻墙而去，月亮暗淡在乌云中，李府也沉入一片黑色。
一点烛光洒在窗台上，马小丽，不对，应该叫秋霜来着，她坐在窗台前，盯着烛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忽然听到沙沙的声音，像是有夜行人在窗外走动，她本以为是父亲来找他谈心了，也没有过多在意，没想到沙沙的声音停留在窗前，“咚咚”，有人在敲窗。
“谁？”
“我。”
短短的两个字，两人都愣着没有说话，沉默像一座大山横亘在两人中间，有泪在眼眶中打转儿。
开了窗，自己期待着想见而又不想见的人就在对面，两人的心里波涛涌伏，面上却平静似水。
“你来干什么？”
“你不想见我？”
“见了又能如何，你心里只有师父，哪里有我这个可怜人？”两句话一说，秋霜的泪不自觉地流了出来。
马古冷笑道：“你不要假惺惺的，倒叫人看了笑话。是，从那天开始，我心里就只有我师父了，你心里也只有你父亲了，是吧，马小丽，不对，是秋霜小姐！”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还有，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我要是想来这里，谁都拦不住我！”
两人心中的希望顿时破灭了，对于马古而言，只要她说自己不是秋霜，他可以抛下一切去相信她，而对于秋霜来说，只要他说他想见自己，什么都是可以原谅的。
可是，一切都没有发生。
“你凭什么来？你干下那等事情，让我怎么原谅你？”秋霜抽泣着说道。
不等马古回话，寒光一闪，一柄长剑刺出，直刺马古的咽喉！
没有闪躲，甚至没有任何的动作，寒剑抵在自己的咽喉处，马古两道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
“想不到，你也想置我于死地。”
“你杀了整个村的人，我为什么不能杀了你？我为什么不能杀了你？”她越叫越是凄厉，一剑送出，就要在这里杀了马古。
“叮”，长剑被挡在一边，秋霜跃出窗外，两人很快便斗在一块儿。
秋霜的剑法只能算是三流的剑法，哪里能和马古相比，不过马古可不是来杀她的，只听得“叮叮叮”几声连响，马古纵身跃走于黑暗中。
有人听得声响，几个拿着火把的侍卫跑了过来，其中一个问道：“小姐，怎么了？”
却见秋霜闭了眼睛，脸上的妆容都花得不成样子了，她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大声叫道：“滚！都给我滚！”
这些侍卫哪里见过一向温和的大小姐发这种脾气，慌忙拱手退下，往秋大人那里禀告去了。
整个黑夜之中，仿佛只有秋霜一个人在黯然神伤，她就这样坐在地上，冰冷的地板却无法让她的心更冰冷一些，那些像箭矢一样的回忆插满了她的心。
“马古，我恨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