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儿用那药汤清洗过脸庞之后,便明显地感觉到了肌肤在重新散发活力,想要将毒疮里的脓水统统挤出体外,不时有散发着恶臭气味的黑黄夹杂的脓水从脸上冒出,李玉儿轻轻擦拭着,以免伤口扩大,但心底一方面庆幸面容将能恢复原貌,另一方面也在觉得这些气味恶心,令人闻之欲作呕。
李玉儿越觉得这脸上的毒疮脓水恶心,则越发地气愤恼恨舒桃,而当她经司济康郎中的确认以及亲身试验后,不再有面目全非之虞,这份恼恨也就越发地清晰浓烈,却早就忘了舒桃的手段。
一想到自己不过是让家奴去干扰她的生意,就算是家奴情急中狠踹了那个叫夭娘的小丫头一脚,可小丫头也没见伤势多重啊,今早来时不是还活蹦乱跳得分外有精神?而那个作践人的小贱物竟敢如此对待自己,李玉儿心头的怒火就像被酒水催发一样,旺盛地熊熊燃烧着。
但转瞬李玉儿又想起自己布下的手段,便在不算姣好但至少清秀的脸庞上勾出一抹与面容不符的阴冷笑容,心情也陡然愉悦了许多。
她在舒桃临走时,曾千叮咛万嘱咐“千万注意”“安全为重”“小心行事”,这已然是李大小姐的仁善之心了,李玉儿喃喃道:“可别怪本小姐没有提醒你啊……”
然而这份愉悦并未持续多长时间,直到下午另一拨家奴管事前来禀命时,便消失得荡然无踪。
“什么?!”
正盯着铜镜中毒疮尽去只剩些许斑痕的李玉儿并非没有听见或听清,却只是想确认一遍自家家奴所言。
跪在身前的乃是另一拨家奴的管事,在地位和职能上和李大虎先前做的是同样的活计,自然也非什么良善之辈,但在自家小姐面前,有再大的脾性也变得如同家猫一样服服帖帖,把一嘴尖牙低下,把四只利爪缩在身下。
这位同样被赐予李姓的管事战战兢兢,但仍是硬着头皮说道:“禀、禀告小姐,我等听您的吩咐,在鹿邑城去往舒家庄的官道上埋伏了数个时辰,可并未见到有咱们府上的马车经过,倒是见了不少别家的车驾,却探查过没有看到舒桃和那小丫头,光天化日本就不好埋伏,到了正午,我们穿着一身黑色劲装更是无处躲藏,所以只好驾车返回了城内,不过这一路回来,我们也不曾见到自家的马车。”
李玉儿终于确认完毕,捋顺了思路,坐在椅子上,颐指气使地反问道:“你的意思是,你们由于身穿黑衣,正午不好躲蔽,便无功而返了?”
管事小心翼翼地修改道:“不是无功而返,我们确认了并没见到舒桃,兴许她还没出城,或许小姐可以让我们去城内四处找寻一下,找到的话便可动手……”
李玉儿气急败坏地将那柄宰相家公子送的铜镜掷在管事的身上,怒声道:“你们是疯了吗?这是我爹所在的州城,是他辖下驻府的城池,你们想在城内行凶?!你们是打算故意败坏我爹和我们李家的名声,还是想着英勇就义,在朝那对贱母女动手后,让我们六亲不认地抓你们入狱?!若是后者的话,本小姐当真要夸赞你李永仁一句,还要赐你儿子一份锦绣前程,可是你自己说,你想的是英勇就义吗?!”
答案显然不是。
李永仁跪在地上,一言也不敢发,生怕说错了话再惹来一顿惩罚。
“我刚才说什么来着?”李玉儿被气蒙了,忽地又想起先前他所说的,更加暴怒,道:“对了,你说你们是因为黑衣暴露行踪才返回的,你们就不能换一身衣衫吗?!”
李永仁弱弱地回应道:“可是府上的衣裳都是黑色的啊……”
李玉儿气极反笑,被他一句话逗笑了,只是笑声里透出一股无奈和心累,她有气无力地瘫倒在椅子上,抱有最后一丝希望,挣扎着问道:“你们还敢穿着府上的衣服前去行凶,这是担心对方找不到人报复吗?还是说,每月的饷银都不够你们买一套别色的衣衫?……”
只是注定李玉儿要绝望了,只见李永仁尴尬地挠挠头:“每月的饷银……确实不多,兄弟们每次出去吃喝都是轮流着付账,就这还得每旬有一两次逃账的时候……”
“……”
李玉儿绝望地扶额,最后说了三个字后便用尽全身力气开始让自己凝神静气,那三个字是:“滚出去……”
李永仁自然片刻不多留地赶紧溜之大吉。
包子脸丫鬟也去清洗自己的脸庞了,此时只剩自己一个人在房内的李玉儿越想越生气,最后竟然险些气得流出眼泪,她狠得咬牙切齿:“一帮废物点心!”
忽地又记起一事,李玉儿朝窗外喊道:“李大虎那个夯货去哪了,不是叫他将那对乡下来的贱母女送回那个小破村庄嘛,怎么一路并未见他人影,赶紧让他来见我!”
窗外有人应了一声,而后便去四下里寻找李大虎,可他又怎会找得到,因为此时的李大虎方将舒桃二人送到舒家庄,还没往回赶呢。
舒桃站在台阶下,朝李大虎摆摆手,道:“李大哥回去吧,不过你记得回去向你家小姐讨要一下解药的药汤,省得她们以为你私自与我交好,而影响你在李府的前程。”
李大虎点头应承下来,想了想,还是沉声道:“舒桃姑娘若是在庄中无事的话,还是早些去外面待些时日吧,我看李玉儿小姐最近这些年被娇惯得有些蛮横无理,担心她将你记恨上,平白生祸端。”
舒桃不信堂堂刺史之女的胸怀会如此之小,因此并未将李大虎的劝告牢记在心,只是笑着点了点头,便和李大虎挥手道别。
离了舒家庄的李大虎马不停蹄,一下下地挥舞鞭子朝鹿邑赶去,当他甫一踏入李府地界,还没将马车停放好,就被一名家丁告知小姐找他有事,已经火急火燎地寻了将近一个时辰,让他赶紧过去看看是什么事。
李大虎哪敢耽搁,连口水都没顾得上喝,就又来到那座芳香四溢的闺房门前,敲门之后应声而进。
李玉儿俏脸阴沉,冷哼了一口气,才问道:“李大虎你好大的胆子,本小姐叫你护送那舒郎中回庄,没想到你竟然阴奉阳违,说,你干什么去了?!”
李玉儿最后一声冷咄出口,着实把李大虎给说得摸不着头脑,后者感觉有些莫名其妙,回答道:“回小姐的话,李大虎没去哪啊,全是听您的吩咐,将那对母女给送了回去啊。”
“哼,还敢欺瞒于本小姐!李永仁他们几个回来的时候,禀报于我,并没看到你们回去,你当做如何解释?”
李大虎破天荒地并没有直接回答小姐的意思,而是问道:“李永仁他们几个为何会知道她们回没回去?”
李玉儿冷笑不已:“本小姐命他们去的,你可有意见?少废话,回答本小姐的话!”
心底则几乎猜中了实情的李大虎默然片刻,他是李府的老奴,可以说几乎是看着李玉儿渐渐长大,眼看着她从当初那个可人的小姑娘,逐渐成长为现在这副阴冷狠毒的少女,不由得伤心难过,但犹豫了下,还是回道:“回禀小姐,因为舒郎中久居乡下,兴许是未见过鹿邑这般雄伟的巨城,所以临时起意要带着身边的小丫头在这城内转一转,在下谨记小姐的吩咐,只好待她们游赏完毕,直到下午时分才驾车将她们送回。”
李玉儿心头恼恨得说不出话,怎地两拨人就如此阴差阳错地错过了!哼,说到底,还不是怪李永仁那个只知吃食的憨货脑子不灵光,穿一身李府上的黑衣前去埋伏,才在正午时无功而返!
李玉儿无奈摇头,意兴阑珊地摆摆手,道:“罢了,你下去吧。”
李大虎闻言起身,又向李玉儿讨要了一份面毒疮的解药,得了允许后才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