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深在凌晨的时候苏醒过来,听到隔壁房间传来了少年和少女的哭声,心中也是五味杂陈。
在西凉王授意下,西凉边军和大辽边军这些年来在边境上的冲突并不在少数,只不过双方都很有默契的控制着冲突的规模,既不化解,也不让事态恶化到脱离掌控的地步。所以边境上一块方圆百里的土地,就像是双方的一块练兵场地,常年狼烟四起,战火却从不烧出百里之外。两个庞大势力的练兵场,对于亲身参与冲突的双方士兵而言,就是和平时期捞取军功的好去处,豪门子弟想要镀金,为日后的大好前程铺路,这里也是不二之选。虽然都是一些小规模冲突,那也是相对双方近百万兵力而言,参与其中的士兵毕竟都是血肉之躯,沙场决战,你死我活,其中残酷血腥的程度只有参战者才心知肚明。
周深贵为西凉王次子,尊贵的身份并没有为他带来多少额外的庇护,之所以能在无数血战中安然无恙,一方面离不开西凉军队的强大,另一方面也足够证明他本人的实力。多年来,周深几乎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再险恶的战场也从来没有让他受过这么严重的伤,原来,还是自己人的利剑最锋锐呀!
天意弄人,周深栽在亲大哥手里,差点就死在异地,两个原本要被他杀死的目标却救了他一条命。此刻,听着隔壁传来凄凉的哭声,周深也感觉自惭形秽,他能想象到,两人深夜痛哭的根源,必定是源于他一手策划实施的袭杀。虽然他没有看到后来虎子身死,十二重伤的结果,但是他知道,以手下那些西凉精兵悍卒的实力,能够有两人逃出生天就已经是天大的意外了。
原本他就不想对这几个无辜的普通人下杀手,只是一将功成万骨枯,要做大事,手上少不了无辜百姓的鲜血,如果不是有伤在身,下山路上遇到两人之时,他还是要出手的。只是这寂静的夜里,这样绝望凄凉的哭声刺痛了他的良心,他决定放过这两人,哪怕会因此而受到周淝的责难,他也无悔。周深想,就当作是报答你们的救命之恩吧。
长夜漫漫,今夜注定有很多人无心睡眠,现如今带过来的亲信都已死伤殆尽,深入王朝腹地,自己又身受重伤,赵叔虽死,也难保大哥周诚还会不会留有其他杀招。周深要如何安全回到西凉去,回到了西凉又要如何面对那个一心要置自己于死地的大哥?
十二带着田晓晓成功逃回了京城,华先生见到十二的惨状也是头皮发麻,连夜派了军士出京,跟着田晓晓来寻找剩余两人。
一夜无眠,天一亮,项十一心中担心十二,心急如焚,要赶回京城。临行前,两人推开了周深的房门。周深挣扎着坐起,他同样一夜无眠,一直在思索自己接下来的出路。
项十一说“我们要去京城,找华太傅,他一定会调查清楚这件事情。你可以在这里等着,官府应该会来找你,送你回家去。”
华太傅——那个传说中的朱玄第一谋臣华先生。周深心中一动“我虽然有伤在身,还请两位恩人莫要把我丢在这里,早就听说华太傅仁义之名,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去见他,也可以提供一些线索,帮助破案。”
时依说“我们不是要丢下你不管,你身上有伤,所以才让你留在客栈里等待,我们会通知官府来这里找你。”
“无妨的,休息了一夜,我现在也可以行走的,就让我跟着两位吧,我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周深百般坚持,最后项十一还是带他一起上路。周深自称是行动无碍,然而没走多远就脸色苍白,强忍着不吭声,还是时依看出他伤势太重,两个人搀扶着他慢慢往前走。到最后,周深几乎又半死不活了,项十一心中无奈,又不好把这一个大活人丢在路上自生自灭,找了棵树,让他坐在树荫下休息,正进退两难的时候,终于遇到了前来搜救的田晓晓一行。
虎子身死,连尸体都不知去向,倒是多出来个周深。项十一回到太傅府,又见到了华先生,华先生带他去见十二。见到田晓晓带着人来寻找自己和时依,那个时候,项十一心中是暗暗松了一口气的。这意味着,田晓晓二人确实安全逃回了太傅府,死者已矣,生者还要继续前行,他心中最惦记的人是重伤垂死的十二,已经死掉一个兄弟,他不想再失去另一个。
华先生安排十二住进了之前在太傅府住过的房间,项十一来到这里的时候,院子里人来人往,都是郎中打扮。不停地有郎中被府里管事请过来,查看过十二的伤势,又一个个摇着头离去。十二趴在床上,背后的伤口已经被包扎起来,不再显得那么触目惊心。只是脸色煞白,气息微弱,还处在昏迷之中。
所有来看过的郎中说法都差不多,昏迷大概是失血过多的原因,按说这么深的伤口,血都几乎要流干了,这年轻人没死已经是奇迹,至于何时能清醒过来,谁也不知道。医生唯一能做的,就是包扎好伤口,为他止血,这么深的伤口,什么时候能痊愈,同样没人说得清。有个郎中以前在军队里当军医,说是也曾见过这样的病例,一贯的做法,就是每日熬些药汤灌下去,剩下的,就交给天意。没有人知道老天爷是个什么打算。
夜里,华先生找项十一谈话,也只能找项十一,时依惊魂未定,田晓晓从回来就一直守着十二。她知道十二之所以重伤垂死,是因为背上挨的这一刀,而这样可怕的一刀,原本是要落在她自己身上的,是十二替她挨了。她从没想过,她心目中最不可靠的十二会为她做出这么大的牺牲。感激和愧疚汇集到一起,她只想好好守着十二,为他熬药,照顾他。直到他痊愈的那一天,就嫁给他,做他的媳妇,一生一世,哪怕那一天遥遥无期!
她甚至想好,如果十二就这么死了,她就回荥阳去,告诉爹娘,夫君遭了意外,死了。而她则终生不嫁,权且就当作是为十二守寡。听项十一说,十二是个孤儿,无父无母,田晓晓决心要给十二一个温暖的家,她要做十二的家人,而且是最不离不弃,风雨同舟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