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落是在面试完的路上碰到韩陌的。
那天,林清落有些烦躁。来到西城已经半个多月了,她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简历投了无数份,也面试了无数家,但结果很是差强人意,原本她对自己还蛮有信心的,觉得找份工作是分分钟的事,但是在碰壁无数次后,她开始怀疑是不是对自己有点信心过剩了。她想找人来验证一下心里的认知,却意识到,在西城她是属于孤家寡人,举目无亲的状态。而这等事情,她又不想通过手机去求证,于是,在又一次感觉成功无望的时候,她打算沿着那西城唯一的护城河走一走,来进行一番自我反省,就是在这个反省的过程中,她碰到了韩陌,那个她年少时唯一明目张胆喜欢过的男孩子,不过,她碰到的场景有点个尴尬,因为,他在拍婚纱照,没错,就是那么狗血。
韩陌跟林清落是在高三那年认识的,那时候,高考很紧张,人的成长阶段中除了出生那次后,来到的第一个最重要的时刻。韩陌坐她后面,聪明,嚣张,目中无人,每次都能惹的林清落火冒三丈,可是,无论她如何发火,韩陌都是不遗余力的招惹,他们在一起的日子,没有一天不是战火连天的。可是高考结束后的那个假期,韩陌却是每天都联系她,林清落将他每天的问候当成了习惯。再后来,他们大学去了同一个城市,两个学校相隔很近,两个人之间的联系自然而然就很频繁,林清落开始感觉到韩陌对自己的不同,有一次,她没忍住问他:“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韩陌回答说:“因为我喜欢你”。
他们的初恋就是这样开始,自然而然,没有任何仪式性的东西。后来,林清落才想起来,自己的初恋都没有说“开始”两个字就开始了,而结束,却是很有仪式的说了“算了”的。
那时候,林清落一心以为,她们的感情是可以长久的,是可以打破初恋没有结果的魔咒的,是可以结婚生子一起到白头的,可是,戏剧性的是,她的初恋,加上他说“我喜欢你”的那一天和他说“算了吧”的那一天,林清落将时间掐碎了来算,还是没有凑够三个月就那样收场了。分手后,林清落删除了韩陌所有的联系方式,做到了再也不打扰,再也不提起,让自己从他的世界消失的干干净净,也让他从自己的世界消失的无声无息。可是,那段时间,她是真的心痛了,近二十年来第一次那么痛,在睡梦中都能哭着醒来,周边的人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因为林清落闭口不提,所有人也都很有默契的没有问。他们之间的那段青葱岁月,就那样在刻意避谈中被遗忘了,那也是至今为止林清落谈过的唯一一场恋情,因为时间过的实在太久,林清落都开始有点想不起来韩陌的模样了,所以,那天当韩陌喊她的时候,林清落还是有些迷糊的,竟然没有马上认出他是谁,因为记忆中那张脸已经不太清晰,而面前这个西装笔挺的人,确实又与记忆里那模糊的形象相差太大,所以,其实也怪不的她,但终归林清落还是认出来了。
韩陌说:“好久不见”。
林清落:“好久不见,你这是要结婚了?”
韩陌:“打算下个月结。”
林清落:“哦,那还挺好的,恭喜恭喜。”
该死的沉默让场面陷入了尴尬,此刻,林清落突然清晰的认识到,他们确实太久没见了,也确实,不熟了。她很想立刻脱身离开,刚想找说辞,这时候,一身婚纱的新娘子走过来了,她很自然的挽起了韩陌的胳膊,冲着林清落打了招呼后,嚷着让韩陌介绍认识。
韩陌说:“这是我一个朋友”。
林清落:“高中同学”。
新娘子:“那太好了,我们下个月26号结婚,欢迎你到时候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韩陌接着说:“恩,到时候来参加呀”。
林清落:“好的好的,到时候我一定来。”
韩陌说:“我们要不加一下微信吧,到时候方便联系”。
林清落答:“哎呦,太不巧了,我手机刚刚没电了,下次见面时再加吧”。
这时候,摄影师开始喊,新娘子说:“那可真是太不巧了,你们这好久不见,今天还赶上这忙乱的时刻,也不能好好坐下来聊聊。”
林清落:“没事没事,你们快去忙吧,我这边也还有点事,这会也急着赶路呢“。
新娘子:”那好的,那我们就先过去了,可真是不好意思,后面我让韩陌再找机会约你,我们大家一起好好认识认识,你看我们这都要结婚了,他的好些朋友我还都不认识呢。“
林清落笑着点了点头,没有再回答,她看到韩陌几次要张口,最后说:“先走了“,然后和新娘子一起朝拍摄地点走去。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之后,林清落都没有从方才的震惊中走出来,她觉得无巧不成书这句话简直绝了,但是马上,她又觉得这老天对她也忒不公了一点,在自己失业当无业游民的时候,碰到了前男友也是初恋男友拍婚纱照的场景,更主要的是,她自己还是单身的状态,这要是放在电影里,应该是白莲花女一号的剧本吧,属于被大家同情的角色,可是在现实生活中,她剩下的只有自己内心默默的自嘲了。她觉得自己刚刚可真能信口胡掰,竟然毫不害臊的跟人约下次见面,见什么呢?有什么好说的呢?8年未联系,早已经成了形同陌路的人,有首歌叫做“最熟悉的陌生人”,可是,他们根本不熟悉,或者说,就从未熟悉过,顶多只能算是曾经喜欢过的人,而年轻时的心动,也早已经随着时间的淡化了无痕迹,见面了又能说什么呢?是听他说对不起,还是跟他说对不起,好像都没有必要了,一切都过去了,甚至于,过去的那么彻底,彻底到,她已经忘记了当初那少年的模样,也忘记了当时喜欢那少年的自己的摸样。时间真是个很有能力的东西,它可以将一切都接纳,喜怒哀乐也好,爱恨情仇也罢,所有你想忘记的或不想忘记的,都会在它那宽厚的抚摸下变得温顺,变得不那么重要。
林清落也有那么一瞬间问过自己。还喜欢么?肯定是没了,意难平么?好像也没有,只是正常的普通人了而已,或者说,可能还不如普通人,起码,面对普通人,大家还可以漏出最自然的微笑,而他们之间,确是不能了,哪怕现在已经开始遗忘,但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它不能改变你的过去,也不能改变你的未来,可它的发生还是会影响你的一些决定,比如,从熟悉,刻意变得疏远。
晚上的时候,林清落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是韩陌的,这八年来的第一次联系,还是一通官方的寒暄,两个人都尽量想让气氛活跃,但却处处透着无话可说的尴尬,末了,韩陌来了一句:“林清落,当初,你怎么就能走的那么彻底,没有给我留一点点回旋的余地。我以为我们只是吵架,却没想到,当我意识到的时候,你已经从我的世界里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林清落愣了愣说:“我也没有想到,你那么快就说出口了放手啊”。
良久,电话那头才传回了声音:“对不起”。
林清落突然就感觉好难受,心里堵的慌,好像多年的委屈一下子都涌上心头了一般,眼泪不可控制的就流出来了,过了很久才稍微平复了一点,回到:“你保重”。然后,挂了电话。
林清落其实很早就意识到自己在那段感情里面的不足了。那四年,看着室友们一个一个的恋爱状况,她才知道,原来感情,不是一方高高在上,一方卑躬屈膝,而是需要双方各退一步,各自包容,只是,年少的她不懂,而他,也没有给她时间让她学习。于是,少不更事直接产生的结果就是错过,林清落知道,自己的青春,从今天开始,算是彻底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