皑皑霜华铺满路,碧瓦青檐挂玉柱
青石的长街上人来人往,两侧飞阁流丹,彩灯高挂,鳞次栉比,沿街的商铺熙熙攘攘,络绎不绝,尽是一派繁华昌盛之景。一队车马从街的尽头徐徐而至,伴着叮当作响的马铃声,为首的马车装饰低调却不失贵气,身着华缎的赶马小厮轻轻扬着鞭子,轻柔的抽在马背上,枣红色的骏马踩着轻缓的步子走在繁华青石长街上。
一行人浩浩荡荡,分外惹眼,行人纷纷驻足,低语着议论这是哪家的高官显贵。
锦缎的车帘轻轻掀起一个角,一双乌黑的眼眸咕噜噜的转着,好奇的打量着车帘外的一切。
车马内端坐着一男一女,男子面相年长,全绾发未带冠只是简单的插了一柄白玉簪,天庭饱满,乌黑浓密的剑眉斜插入鬓,一双眉眼带着如猎人般的警惕与深邃,鼻骨挺拔,薄唇隐匿在修剪整齐的胡髯中,轮廓刚毅,身披紫金琉璃甲胄,乌金护腕,护膝,玛瑙东珠嵌宝的紫金腰带上挂着一柄长剑,剑鞘干净花纹简洁,脚上踩着厚底的软靴。
宽大的手掌上布满了厚厚的肉茧,肤色略深,看着一旁一身娇俏的少女,眼眸柔和了许多,无奈的叹了口气,一双柔胰抚上他的腕子,他扭过头,牵动嘴角,伸出手包住腕子上的柔胰。
少女将半个头伸出了车外,不知是瞧见了什么稀罕物,咯咯直笑。
男子连连摇头,倒了杯热茶递给身侧的女子道:“盛胤正值严冬,夫人体弱可有不妥之处。”
女子微微摇了摇头,嫣然一笑,粉唇轻启:“想来也是许久未见这样的霜华美景了,一别数十年不曾想还有归还之期。”
少女闻言缩回车马内:“是啊,是啊,妤儿也是好多年都不曾见过这满地华景了。”
男子抬眸看着少女温声道:“这恐怕是今年最后一场风雪了,许是知道我们归期故而相迎吧。”
“听闻君上新赐了府邸,阿爹婉拒了。”
男子垂眸,顿了顿,才开口:“我们久居故土,且尚有故宅在城,早在数月前便遣了沈伯一行人先行返京,现下府邸早已打点妥帖,我们初回帝陵城,此处不比虞州,天子脚下,实在不必分外惹眼。”
少女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男子瞥了她一眼道:“尤其是你。”
少女一惊,呆呆的看着男子,满眼的委屈:“我又如何了?”
“也怪为父自幼宠惯与你,行军打仗,贴身教养,才教的你自小无法无天的性子,如今归城,你且要收敛性子,切莫莽撞,徒生事端。”
少女心有不服,眨了眨眼眸,软语道:“知道,知道,这一路来耳朵都听出茧子了。”
悠扬的马铃声停了,男子掀开一角车帘。
朱红金漆涂绘的府门上横挂御笔朱批——平南侯府。
平南侯,沈氏一族,世代从军,将门府邸,世袭侯爵,沈氏既安,身居平南侯,手握重兵,戍边在外,深得军心。
白玉青石阶两侧安放着一对青石雕刻的貔貅,面露凶相,栩栩如生,奴仆侍俾一干人等齐聚门口,门庭大开,车马行至。
马夫搬下车凳,平南侯沈既安掀开车帘走下来。
车帘掀起,姚诗韵俯身下车,沈既安上前握住她的手小心翼翼的将她扶下车,身后的少女迫不及待的跳下车,一身赤狐长毛领的大氅披在身,一脸春光明媚,快走几步,眨着眼睛瞧着门口的石貔貅。
沈伯急忙走下玉石阶,走到沈既安身侧行礼:“老奴携众人见过平南侯、侯爵夫人,小姐。”
“见过平南侯、侯爵夫人、小姐。”
沈既安弯身扶起沈伯,道:“起身,入府。”
……
…
丞相府
明氏一族,世代为官,高居丞相之位,统御百官,身兼太子师,弟子遍布天下。
子夜,书房,梨木漆花桌上摆满了字帖和书籍,一旁高脚竹腾纹的宫灯忽明忽暗,窗桕大开,清冷的月色洒了进来。
屋外响起了叩门声。
“进来。”低沉浑厚的嗓音。
男子推开门,手上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汤水,放下托盘俯身行礼道:“父亲。”
依靠在太师椅上的老者睁开了眼,看着对面的男子,弯了弯嘴角道:“聿儿啊,这都过了子时了你还未歇息啊。”
明聿修端起汤水递到跟前,道:“今日父亲合宫饮宴,归府时瞧着有些宿醉,儿子挂念父亲身子着人备下了醒酒汤水。”
明丞汝动了动身子,明聿修急忙上前搀扶。
明丞汝摇了摇头叹息道:“年岁大了,多喝了几杯,不中用了。”无奈的摆了摆手。
“怎会,父亲身子一向爽朗,只是御医多有嘱咐教父亲切莫多饮,不知今日父亲为何…”
明丞汝端起碗盏一饮而尽道:“今日宫宴本为平南侯接风洗尘奈何沈侯推言说是夫人体弱不便出席。”
明聿修顿了顿,笑说道:“放眼盛胤何人不知沈侯夫妻情深,恩爱几许,羡煞旁人。”
“是啊…”长叹一口气,如狡狐般老谋深算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嫉恨,布满沟壑的脸颊隐在昏黄的灯烛下,声音也低沉了下来:“原以为他会恪守虞州终身不归,奈何君心难测…”
他一把握住明聿修的腕子:“聿儿,你说是不是君上深觉老夫年迈难堪大任才急匆召唤平南侯归京?”
明聿修蹙起眉,温声道:“怎会,我明氏一族世代为官,侍奉三朝君王,忠君爱国,一片丹心,君上自会明白,父亲无须担忧。”
明丞汝颓然的靠在椅子上,双眼空洞:“虽位极人臣,但人丁稀薄,后继无力,若你大哥在…”
心口一滞,明聿修垂下眸子。
苦笑道:“是儿子无用,不能替父分忧…”
明丞汝垂下眼眸,端起茶盏,淡声道:“罢了,罢了,夜深了,你且早些安置吧。”
俯身行礼,告退。
站在门口,明聿修抬眸看着天上那轮圆月,满心愁苦,不禁哑然,若是大哥还在…父亲也不必如此殚心竭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