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得离元钥,无痕术师下了皋犒山,向着十步轩一路赶去,行至半途。
这边,找不到想去方向的忧无竹,正想在路上找一家野店询问一下,却见术师由远及近,步履悠然的模样,不由眼神一亮,伸手将术师拦下来。
“这位朋友,请留步。”
“嗯?”
术师看看将自己拦下的人,一身白色衣裳,宽大袖臂上绣着颜色青葱的竹枝,清透罩衫上有暗银色的芝兰暗纹,玉树临风的儒者,一身的宁静致远,文雅安和。然而看对方那斯文雅致的面容,却是素不相识,术师悠然道:“朋友半路将我拦下,是有何事?”
忧无竹一派温和道:“在下忧无竹,想请问阁下,可知皋犒山如何走么?”
是要找公子的?
想着公子靛羽如今的情况,术师目光审慎地上下看了两眼忧无竹,“皋犒山?”
忧无竹任他打量,“正是。”
“嗯……”术师沉吟着,忽地想起来了,忧无竹,不就是儒海和兰亭齐名的四公子之一?之前听说他甚少出门,如今他要去皋犒山做什么?
见术师开始沉思,再无回应,忧无竹疑惑道:“如何?是不知道么?那是我打扰了,多谢,告辞。”
看忧无竹说完后便一副烦恼的模样,左右看了道路,似乎准备随便选一个方向就走,术师摇着羽扇,悠然自得地开口了,“且慢。术师我只不过是记忆力不好稍微回忆一下,你怎么连稍等的耐心都没有?”
忧无竹歉然微笑:“先生知道皋犒山怎么走?”
术师羽扇轻摇,“当然,术师我可是刚从那里下来的。”
忧无竹马上正经地稽首:“还请先生不吝告知。”
“嗯,你去……”因山下有阵法,术师很是指点了一番,忧无竹听得连连点头。
最后又拱手,“多谢先生指点。”
说完之后,忧无竹抬脚便要离开,却被术师伸手拦下。
“诶~先别急着走。朋友,看你十分合术师我的眼缘,这样,我给你算一卦如何?”
“这……”忧无竹微有些迟疑。
术师也不见怪,只道:“犹豫什么?算是我们彼此耽搁。”
听这种说法,忧无竹失笑,心里又偏生歉意,答应道:“也好,先生算吧。”
看忧无竹轻易便答应了,术师唇边露出了笑。取出来铜钱,就这么站着,用内力使铜钱悬空,给忧无竹算了一卦。
片刻后,术师摇着扇子看着卦象,分外悠哉地沉吟,“嗯……”
看他这副样子,忧无竹也拿不准什么感觉,只能问道:“如何?”
术师慢悠悠地道:“照卦象显示嘛,你烦扰之事,如今还不可解决。而你想做之事,也不会一般顺利。龙蹈于田,其利在东南,待你做完当前的事情后,最好往东而去,或许会得到重要的消息……”
一通话出了开头几句,剩下都是说得玄之又玄的,忧无竹只能深问:“什么消息?”
术师摊了摊手,“我怎么知道,估计是你心念已久的消息吧。在你心中颇为重要。”
忧无竹想了想,道:“嗯……我知道了,待我事情办完,自当往东走。多谢先生。”
术师连忙摇头,“不用不用,既然有事,我就不多用你的时间了。”
告别过后,各自走向欲往路程。术师笑容未褪,羽扇闲摇间,犹有数分深沉。
“难以预测变数,会落在哪个位置呢。十算九不准,一卦策阴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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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世之方水云间。
疏风漫卷,凋草摧折。但见莲池中莲花常放,不改的清香,吹拂过水上云亭。轻纱幔中,两道身影,各有清雅秀逸之气息。
君麻衣看着对面素衣玉冠簪的秀雅之人,眼中带笑,语中带柔,“所以你回来,是为复仇?”
霜雪鸿与之对视,语气淡淡然,“我从七岁就懂得独自无法完成的事情,只要多找几个帮手就可以做到。既有助力,为何不用呢。更何况,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他说的最后一句话隐了淡淡笑意,带着一丝深意与玩味。君麻衣微微提唇,回了一个了然的幽美笑容,手上执了茶壶为他斟了杯茶,薄雾缓缓升起,渺渺而散。
君麻衣隔着茶雾看他,漫声道:“如此说话,虽是有理。不过,身为教中护法,数年不见人影,不可谓不是失职啊。”
霜雪鸿轻轻一笑,“有失职的教主,当然会有失职的下属。正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回了一句,霜雪鸿挽了素色衣袖,拿起面前茶杯,看着杯中清亮茶水,又笑,“况且,教中也不只我一人护法,你若言指责怪罪,怎可单独指摘我一人?”
君麻衣捂嘴,一副讶异的模样,“哎呀,这是怨我了?”
霜雪鸿道:“岂敢岂敢呐。”
君麻衣随口猜道:“那便是觉得她逍遥在外,你不高兴?”
霜雪鸿道:“也不曾这样说。她如何逍遥,一叶莲心怎能干涉呢?我虽疏于教务,也知她另有身份,自然不会去打扰她。”
君麻衣点点头,思索道:“如今一切尚且顺利。你若要复仇,须得等待。”
“我也必须耐心等待。”霜雪鸿说着,喝了茶,垂眼看着自己洁白无瑕的双手,唇边噙着冷意,“我回到教中,便是打算专心专研毒术,待我毒经更上层楼,所有仇人,我都不放过。”
君麻衣看着他冷下来的秀致面容,道:“与以往不一样,杀气腾腾啊。”
霜雪鸿叹口气,“当你回到故地,却发现昔日生机勃勃的地方,变成一片破败荒塚,原有的所有期待,一瞬间破碎支离。圣佛亦有灭罪之心,霜雪鸿不过一介凡躯,杀气生,理所当然。”
君麻衣点头表示理解,说的话却不算体谅,“悲怒十分。只是教中计划已在进行,恐怕没有更多的人力让你驱使。”
霜雪鸿摇头,放下茶杯,“无妨。需要何物,我自会去收集。”
“嗯,”君麻衣想了想,“看你辛苦,身为好友,我也该支援你一下。”
她眉眼轻扫,看着霜雪鸿眼睫抬起,明澈幽眸中映出自己的面容,旋即笑靥如花,“一个地方,一个名字,当是我无法亲身助你的赔礼,如何?”
霜雪鸿挑眉,感兴趣地问道:“哦?地方是哪个地方,人又是何人呢?”
君麻衣笑意不改,语调缓缓:“长生殿,夜郎?长生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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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月南疆-梵悉堂。
推开了木门,晓烟色将棠缘疏带到屋内坐下。少女看着屋内布置,精致淡雅,隐约闻到一股淡淡的药草香。一旁的置物架上,摆着数盆碧绿色的植物。珠帘垂落的对面,似乎是通往内室的地方。
看少女睁着眼睛四处观察,晓烟色笑了笑,放下了背上药框,问道:“小汤圆,要喝水吗?”
听到问话,棠缘疏赶紧扭过头来,看着晓烟色,娇声答:“嗷。要的!”
趁着晓烟色在桌边倒水的时候,棠缘疏又看了一圈,发现屋子里的东西,多是一式两份,不由好奇。
晓烟色将水递到棠缘疏手里,发现她还在打量屋子,十分新奇模样,也并无意见。转身便去将采回的药物拿去妥善保存了。
喝完水,棠缘疏站起来在屋子里转了两圈,确定了晓烟色不是一个人生活,晃了晃脑袋。等晓烟色处理了药物回来,她便出声询问:“嗷。那个……晓姐姐,不是一个人住吗?”
晓烟色笑道:“是呀。我和我师姐一起住。”
“嗷,师姐?”好奇的语气。
晓烟色:“嗯。我的师姐。她尚在经医馆给人坐诊,看时间再过几天就会回来了。”
“嗷。”
晓烟色看了看棠缘疏身上,诸多伤口,衣物也多有破损,挑眉,“你身上的伤也要处理。现在感觉如何?”
“嗷。伤口,很疼……”棠缘疏仿佛才感到身上伤口疼痛,一瞬间小脸就皱了起来。
晓烟色看得摇头:“这么小的一个人,怎么自己就跑出来了?”
棠缘疏拧着小眉头,一边想一边答道:“嗷,不知道。就是这样离开大家了,后面……就记不清了。”
晓烟色一边去找处理伤口的东西和伤药,一边和棠缘疏搭话:“大家?你是和家人走散了吗?我记得你之前说是要去东域?你家在东域吗?”
棠缘疏被问得皱眉,捧着杯子,歪着脑袋,似乎是跟着思索,但并没有想到什么,“嗷,没有家人。为什么要去东域,不知道,想不起来……我好像,失忆了?”
听了这句话,晓烟色也皱眉,心里判断着少女可能的状况,手上已经拿好了东西来到少女身前,便将话题暂放。
“来坐,处理下伤口。”
“嗷~好。”
处理着少女身上伤痕,晓烟色手上动作熟练,口中也开始继续询问:“失忆?那除了名字,你还记得什么?”
“嗷。我还记得……哥哥。”
“小汤圆的哥哥?”晓烟色有些意外,“还记得哥哥的名字吗?”
棠缘疏摇头,伸手掏出了之前一直抓在手里的小镜子,“嗷。没有名字,只有这个。”
晓烟色抬头瞧了眼,疑惑,“镜子?哥哥送你的吗?连哥哥的名字也忘记……那除此之外呢,你还记得什么?”
说着抓起少女的手给她把脉。
“咦?”内息混乱,还有一股古怪的力量纠缠不清,这是什么情况?晓烟色摸着少女纤细的手腕,满脸疑惑,低声自语道:“奇怪。”
棠缘疏垂着眼睛,由于想的过于认真,没听到这句话,她手指摸着镜面,仍在答之前的问话。
“嗷,名字棠缘疏。记得……班主她不见了。师父……师父死了,我,跑出来了。”
晓烟色捉住关键信息,抿紧了唇,看少女眼神似乎空洞,以为是打击过重,她伸手摸摸少女的脑袋,一直平静的语气带出柔软温和来,安抚道:“好了小汤圆。你先别说话。”
棠缘疏点头,软软的说:“嗷。晓姐姐,我觉得有点困了,想睡觉。”
晓烟色轻声哄她:“嗯,睡吧。我会在这。”
“嗷。”
看着棠缘疏闭上眼睛睡了,晓烟色方才思索刚刚听到的话。
嗯……所以小汤圆是因为看到师父死了,一时间受到打击,所以导致失忆么。然后又因为路痴迷路在森林里,才会被我捡到?那她说的班主又是谁?戏班?南疆或者东域出名的戏班……还有她身上那道古怪混乱的内息,不解决,对她恐怕也不是一桩好事。但是我行针医治,只会使人痛苦万分,她这么可爱,真是让人舍不得。虽然按照医者之道,确实是尽快处理才好,不过……
看着少女闭着眼睛,可爱乖巧的面容,女子脸上显出些许不忍,方才起就不曾舒展的眉头又更加皱紧了几分。
又过了片刻,晓烟色又醒过神来,暗自奇怪,我舍不得什么呢?随后又想起之前的谈话,摇了摇头,在心中道:啊。搞不清楚,等师姐回来再研究吧。
在此之前,就让少女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