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步轩中,幽篁亭上,茶香渺渺。两人并坐低语,静待友人与会。
门庭外柔风吹过,在眨眼之间,茶座前已多了两道身影。
首先响起是东凰得意声音:“是吾先到,翎仔你输了。等一下你要唱歌给我听。”
孔华翎并不在意小小输赢,应道:“是是。愿赌服输。”
病兰亭轻笑道:“东凰君,翎君,久见了。”
几人各自见礼,还未寒暄,庭院外再进两人,正是纵一弦与术师。
无痕术师羽扇轻摇,漫步潇洒而来,口中清吟诗号:“十算九不准,一卦策阴阳。”
远远地东凰便吐槽,“哈!这么漏气的诗号还真是适合你啊闰土痕。”
术师面具下目光犀利,毫不相让地回敬,“人靠谱就好,其他都是浮云。所以说起漏气,我们也是彼此彼此啊东凰渣。”
东凰顿时眯起眼,准确对上术师视线,危险道:“你是说吾不靠谱?”
无痕术师手扶着半扇月白面具,勾起唇角,漫不经心的语气,“我可没有这么说。”
东凰气呼呼地哼了一声,但看兰亭在侧,是以顾及形象,没再与术师斗嘴。
无痕术师也不再进一步纠缠,回身拉过纵一弦,“弦儿来坐,喝茶。”
而后又似东道主一般,请众人皆落座,一转眼,才发现亭中又多了一人。
头顶玻璃缸的少女乖乖巧巧坐着,笑嘻嘻道:“诶嘿,各位好。”
纵一弦惊喜道:“小鱼缸!”
玻璃缸用手上茶壶茶杯倒了茶,递给术师两人,“诶!一弦弦,无痕痕,快来喝茶!”
一见这茶,纵一弦神情顿时一敛,现出几分犹疑,“呃……”
无痕术师接着说:“这嘛……”
见两人反应,玻璃缸也不见怪,嘿嘿一笑,突然转移目标,看向了东凰。后者一吓,拿起面前茶杯,大声说:“吾有茶了!”
孔华翎学着她道:“我也有了!”
玻璃缸突然兴奋,站了起来,“小孔仔竟然有了?!什么时候有的几个月了?!”
孔华翎顿时额冒冷汗,有些招架不住,求助的目光投向东凰,“呃,这……”
然而东凰笑眯眯地,却不说话。
还是病兰亭解的围,他轻柔笑说:“许久未见,四妹还是这样爱玩,快坐吧。”
玻璃缸并不急坐,她一转眼,看见了昴弦君,便突然溜到昴弦君面前,将茶杯凑近他唇边,一脸笑意盈盈:“毛儿线!喝茶吗!”
昴弦君摇头:“吾也有茶。不劳烦鱼缸了。”
“不劳烦,不劳烦~等一下!你刚刚叫我什么?”
昴弦君不解她语气变化,“嗯?叫你……鱼缸?”
玻璃缸看着昴弦君,低头追问,头上鱼缸的水一晃一晃,似乎要飞溅出来,“为什么不叫我四妹?依照你和兰亭亭的关系,叫我四妹也是刚刚好而已啊!”
昴弦君视线一刻不离那鱼缸,额有冷汗,目有忧色,说话更是吞吞吐吐,“啊……吾……吾……”
他还没答出口,玻璃缸已经明白了:“哦~我知道了!毛儿线你是不好意思了,是、吗?”
少女的追问昴弦君应付不来,眼神不断瞟向病兰亭,然病兰亭深知玻璃缸贪玩心性,此刻有五分纵容,四分玩笑,还有一分坏心,于是只安静喝茶,仿佛不曾见昴弦君的求助。
欢声笑语间,天际明灯现。灯下临风影,孑然亦悠然。灯下之人翩然飞落,诗号也翩翩,“萱草无以苏寂寒,一夜重燃明灯。慕容如何晓风尘,一朝复忆她城。”
病兰亭道:“是飞凕君。”
纵一弦同时笑道:“飞月。”却是不同称谓。
萱苏慕风左右看看,扬眉问:“看情况,莫非是吾来得最迟了?”
病兰亭摇头:“非也,尚有人更迟呢。”
萱苏慕风夸张地舒了口气,“嗯,安心了。大家都许久未见啊。这两位是?”
她看向的是东凰,病兰亭介绍道:“东凰骷木,旁边是孔华翎,二位皆来自落月南疆。”
萱苏见礼:“在下萱苏慕风,见过二位,朋友可唤吾飞月。”
东凰挥了挥手,很是随意:“你好飞月。”
孔华翎反而正式许多,拱手道:“瑶光飞月,久仰了。”
东凰有些意外:“哦?翎仔你知道飞月?”
孔华翎道:“万法的机关堂堂主,大名鼎鼎。只有你这种懒凰,才会不知道。”
东凰也不恼,反而蔫了,趴在桌上,“让我做块木头吧。”
这边玻璃缸放过了昴弦君,到了萱苏面前,递茶:“飞月,来喝茶!”
萱苏接过茶,却是不喝,只道多谢。
另一边术师正与梦夜窃窃私语。
无痕术师指着桌上钱币,道:“你看,变成这样就是大凶之兆……”
纵一弦不断点头,“嗯嗯,明白了。”
东凰听了半句,又开始吐槽:“什么大凶之兆?弦宝你别听他的,闰土痕,你这个神棍,算得都不准。”
无痕术师抬起头,半点不让,“谁说吾算不准,来来来,吾给你算一卦!”
东凰又岂会怯场,马上拍桌,“算就算。先说好了,若是算得好吾不怪你,若是算不好,就是你乌鸦嘴,你就要帮我做一件事情。”
无痕术师干脆应下:“成交!”
东凰一伸手,请道:“那么,开始你的表演。”
术师轻摇手中铜币,静思默念,灵光一闪,在桌上排下铜币,所出卦象却令术师惊诧,“这……”
他神情有些奇怪,似惊讶又像疑惑,萱苏与纵一弦皆不解,“怎样了?”
病兰亭本来是笑看着这样的玩笑,这时也问:“无痕君何故脸色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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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宗殿上,密谈已至最后,览世情与天云子之间,气氛不甚融洽。
览世情道:“你的意见,吾已知晓。”
天云子颔首,再次叮嘱道:“吾虽不管事,但到底事关重大,你要仔细斟酌。”
览世情客气应下,“此事吾会处理。你既不理红尘,也不必时刻挂心。”
既然不要他插手,天云子也乐的清闲,“吾明白。”
此时忽闻殿外一声通报,“殿主,公子靛羽求见。”
览世情即刻道:“请公子进入。”
话音未落,天云子已站起身来,道:“事情既已谈完,吾这便告辞了。请。”
说完便转身离开,公子进门,天云子出门,两人迎面相对,彼此对视,点头致意,错身而过。
览世情待天云子身影远去,才看向公子靛羽,微笑着说:“公子,久而未见,风采依旧。”
公子靛羽一身白色道袍,身背长剑,飘然出尘,闻言亦笑:“殿主亦然。”
览世情示意公子入座,公子并不客套,依言坐下。览世情一面为公子倒茶,一面问道:“不知公子前来,所为何事?”
公子靛羽直言来意:“正为最近传遍武林的那个预言。”
“哦?那不知公子有何看法?”
他虽是询问,但语气却是平静无波,似乎并没有多挂心。公子靛羽却知道明宗殿主并非置身事外之人,是以不曾分析,只是说出了自己的结论:“有心无心,是两种不同的情况。不管如何,有所防范是必要的。”
果然,览世情点头道:“吾已吩咐弟子注意。”
“嗯。”公子靛羽又道:“吾闻殿主与天云子密谈甚久,不知所谈为何?”
览世情未有隐瞒之意,但也没有明言,模糊道:“一件引动了各方势力的陈年旧事。”
当然公子靛羽已经有所猜测,“唔,关于魔吗?”
“正是。”
公子靛羽虽已先去见过人,这里却没说明,只是疑问道:“那件事,事隔多年,还有什么可讨论?”
览世情表述了天云子的看法,而后道:“也是因为近日那言论,于是深恐有人旧事重提。”
公子靛羽皱眉,当时虽引起动静不小,但牵扯到的人也就那么几个,况且天海云景不是向来淡世,天云子又怎么在意起这事来了?
心中虽疑问,公子口中仍道:“他既已加入儒海,便由儒海裁决吧。况且他既得那人担保,想来也难出什么意外。”
那人所指何者,览世情心知肚明,是以只淡淡一笑:“哈,说得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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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过后,天地如洗,摇落清月入莲池。此世之方,水云之间,洗过画笔墨中吟。
夜风中,风铃轻响,凉亭四周淡青绸帘轻飘漫垂,风灯里焰光微晃,照见桌上笔墨纸砚,一人闲坐桌前,缓缓展开画卷,口中缓缓吟道:“绸帘透,风入袖,莲池濯笔香如旧。展画轴,沉吟久,凤凰连理共交游。”
桌案对面的栏杆上,尚有一人。白发黑衣,身披长裘,手中有酒,琥珀色的眼瞳中焰光跃动,掩去了一切的情绪,不知是在注视着灯,还是在注视着灯下的美人。
他坐在栏杆之上,颇潇洒的姿态,隐隐流露一身的尊贵,赞叹道:“好酒好诗,好风好月。嗯,还有美人,真是一个绝妙的夜晚。”
君麻衣拿起松墨砚,轻轻研磨,同时笑道:“哈,你还真是好闲情。”
那人道:“吾有闲情,你有雅致,一切恰逢其会而已。”
君麻衣抬眼看他,手上动作未停,“嗯,是怎样,近来无事可做么?”
“唉~小麻衣,你这样不好啊。吾来找你,你没有好好恭迎也就算了,好歹也对吾态度好一点吧?”
“耶~”君麻衣可不想认这怪罪,“教主冤枉了,吾没恭迎吗?你看好酒好诗,好风好月,不是都在你之面前么?”
教主一时无言,喝了一口酒,目光正落在展开的画卷上,眼神亮起来,“哎呀!不愧是吾教的文教统,丹青妙笔,栩栩如生,却不知这幅画上是谁呢?”
君麻衣放下墨砚,润笔蘸墨,轻缓悠然,“教主,你的话题转得不好哦。至于这画嘛……哈~当年秋,素湍流,江山指遍夸九州。琴箫奏,不知愁,杏花如雨落满头。”
教主没得到答案,不依不挠地追问:“喂,突然念诗是怎样?说一下画里的人是谁啊?”
君麻衣缓缓提笔在画上描绘,一边答道:“如你所见,恩爱夫妻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