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回来了,我回来了……”他蹲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同时不住地喃喃自语。眼前发生的一切对阿博的冲击实在太大,以至于血压直冲头顶,使他站立不稳。
“冷静下来,冷静下来,王思博你给我冷静下来……”
阿博念叨着,同时深深叨叨地一把抓住周谋的手。
“告诉我,我晕倒前发生了什么!”
“我可没碰你,别赖我。”周谋望着对方那抽风的样,谨慎地后退了两步,“我就是在一旁看到你,想着我们也算熟人,就上来打个招呼……”
“我知道了,多谢!”
阿博松了手,对着周谋鞠了一躬。而这莫名其妙的行为也是惊得周谋愣在了原地。
“不是,这什么情况……”
“我劝你别想着对莫染复仇了……”阿博也不多解释,一把推开了身后的窗,半只脚踏了出去。
“也许王公子说得也许对,也许不对……”
周谋轻扬着笑意转过头去,他实在不屑于与对方争论什么。“王思博啊,我本就和你不是一道的人,我又何须对你解释什么呢,你要是认为我没有复仇的胆量……哎?啊啊啊啊啊!”
周谋还没照着稿子念完独白,却感觉胳膊上传来一股大力,扯着他向着那栖凤楼下坠去,耳畔风声呼啸,吓得他紧抱着阿博的胳膊不敢撒手。
他刚想叫唤,却发现自己双足已经稳稳地踏在了地上,转头望去,那栖凤楼竟已成了黑夜中的一团光点。这短暂的吐纳之间,他已被阿博裹挟着逃出了百丈之遥,这个距离就算卯足全力跑回,也定赶不上那赏茶会了。
“王思博这又是何意,我与你有冤仇你大可来报,做这样的事为难我又是何必!”不明所以的周谋还当阿博是在恶心他,气急败坏地抄起鞋子转身掷去,却不料身后哪里还有人影。
悠长深邃街道上,传来阿博逐渐远去的轻笑声。
“好好活着,咱们不欠……”
2
当下的阿博当然是急着赶往城西破庙,按着时间来算先前他在栖凤楼耽搁了足足一个时辰,现在赶回去应当是来得及的。
小猫儿,小福气你们等着,我一定要救回你们!抱着这样的信念,阿博运起灵气念动魂转术,化作一道黑光朝着城西掠去。但眼见着将要赶到,化作魂体的他却忽然从口中显出形来,重重地跌在了地上。
在地面狼狈地翻滚了几圈,阿博面色泛红,捂着胸口吐出了一大口鲜血。这痛感他实在是太过熟悉了,那正是先前被江奉安一掌击中的心口位。
王思博臭骂着,忍着剧痛扯开了衣物,月光下那片泛着青紫的手印赫然可见。
“妈的,不会吧!伤口不能愈合?”
逐渐清晰的前路再次蒙上了一层阴霾,也打消了阿博脑海中利用这个能力回到驮鹰城的不切实际想法。
阿博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推开了破庙大门,一众乞孩正围坐着篝火煮着食物,那一刻,阿博仿佛被抽出了脊椎,无力地瘫坐于门旁。
“还活着……还活着……”
他傻傻地念叨了两句,泪水就止不住地溢了出来。
乞孩们见了阿博纷纷好奇地围了上来,见到他胸口残留的血渍,却又惊恐地闪开,只有小猫儿焦急地冲上前去。
“大叔你没事吧!”
“快走!”阿博无力地挥了挥手,“带上小福气和孩子们快走!”
如果来敌连大叔都无法抵御,那留在此处也只有送死的分,明白了这个道理的小猫儿望着阿博那虚弱的模样,重重地点了点头。
“大伙快从后门走……东西都别拿了!”小猫儿作为这一众乞孩的老大,指挥起来也颇有领袖风范,不消多时孩子们便在指引下从破庙后门逃了出去,唯有小福气还执拗地赖在阿博身边。
“大叔不走我就不走!”
“你帮不了我什么,和你哥走!”阿博搀着庙门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你留在这里也是拖我的后腿。”
“那大叔为什么不走,我们不是一家人吗?破庙里的孩子都是一家人,走就一起走留就一起留!”
小女孩紧捏着双拳,双眸中含着不甘的泪水,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直觉却告诉她今晚或许是她最后一次见到阿博。小福气先后失去了父母与姐姐,自幼缺少关怀的她不知不觉已将阿博当成了家人。
阿博揉了揉福气的小脑袋,附下身刮了刮她的鼻子。
“正因为是一家人,才要留下来呀。”
不明所以的女孩还要争辩,却被小猫儿攥着手腕拖走了,任凭她如何哭闹,小猫儿绝不撒手绝不回眸。
“照顾好妹妹啊!”
面对着阿博的叮嘱,男孩握紧双拳比了一个朝天直举的手势。
3
“我虽然不懂你们这些乱七八糟的感情,但这应当就是你回来找他们的理由吧。”
“对啊。”
阿博从兜里摸出了最后一根卷烟,点了起来。
“你不怕死吗,哪怕你们拨动时刻,伤势还是会一点点侵蚀你的身体。如果你的躯体消亡殆尽了,下一次重生你就不知道在哪了。”
“怕啊,怕得不得了,但是你要我见死不救也做不到啊。”阿博砸吧着嘴,享受着尼古丁浸入血液的片刻欢愉,“再说不是还有你吗?”
“要是我不醒谁来帮你……好了好了,我最多帮你护住胸口的伤势,这架还得你自己去打。”
蛇灵暴躁的声音在颅内回响着,阿博却觉得那温柔的责备宛若天籁。
抽完最后一口烟,他踩灭烟头,望向屋顶上那六个静静蹲候的身影。
“来了?”
“王思博,你好像知道我们要来。”顾含声站起身,活动了下手腕。
“我还知道你们来了就走不了。”阿博望着不速之客们,伸手攥住了身后的石制巨鼎。
两边人皆立定不动,剑拔弩张的气氛弥漫枯院。
黑云遮月,夜风骤起,胡杨树上刮落了一片皱叶。
当那叶片坠地刹那,顾含声也怒吼着一跃而起,他扬起一足,自上而下发动了劈击。而阿博跨步一转,朝着他摔出巨鼎。
一人一鼎空中相碰,石屑横飞迷人眼眸,借着空档阿博抽出了扶桑之枝,照着顾含声的位置自下而上划出一记上撩。
阴泉火迸发的黑光自剑尖贯出,随着撩击的弧线于空中画出的一轮月牙,剑焰向后扩散竟将那伏羲庙也开了个瓣,地上更是被犁出了一道灼着黑焰的深壑——阿博见敌的第一势便已亮出了锋锐的杀意。
而那顾含声虽不曾学得道法觅到法器,但却是有着一身比肩阿九的武技,再加之其修为仍是要比王思博高了几分,躲开这招到也并非难事,只见他在空中一个侧身闪过撩击,从那袖口射出了一发爆裂弩,而目标则是阿博的左眼。
哪怕修道之人功力再怎么高深,眼睛仍是脆弱之处,阿博无奈只得收剑格挡,身子也被那爆炸气浪给炸飞了三丈。
顾含声见一击得手,于空中翻滚落地,俯身向着对方冲去,一方面阿博使剑他用拳,不得不拉近距离,另一方面他俯身前行也是吃准了阿博使用横剑格挡,一时间很难将剑竖起去做劈撩的动作。
阿博先前遇到的方士皆是精通道法粗于拳脚,所以每当其近身都能无往而不利,但眼下顾含声显然与他一个路数,只凭着灵气挥舞刀剑拳脚的战斗方式对他而言并不占便宜。
顾含声重拳砸来,阿博只得挥剑再挡,却不料吃了对方的虚晃一招——顾含声促笑着,收拳下脚,一记鞭腿抽在阿博小腿肚上。
这一腿乃是鬼仙五阶方士的奋力一击,阿博躲闪不及整个人便如同断线风筝一般倒飞了出去,砸塌了一堵偏墙。
霎时间,这枯院内黄土飞扬石屑横飞。
顾含声穷追不舍,朝着那坍圮院墙处奔袭而去。那烟尘中忽然火光大起,扶桑之枝刺破尘土,照着顾含声面门刺去。
“雕虫小技!”
顾含声偏过头,那扶桑之枝的便擦着他的鬓发掠过身旁。阿博没能想到自己的刁钻一剑竟没能拖住对方步子分毫,一时间心神大乱腰间再中一拳。
见到王思博的打着回旋坠入伏羲庙内,檐上观望的隐众五人虽不言语,脸上却已浮现出来胜券在握的笑容。
“喂,再这么打下去我也护不住你了,快逃吧!”
“从前只觉得阿九厉害,现在看来这个顾含声竟然也是个难缠的家伙!”不顾心底蛇灵急迫的呼喊,阿博到是开始分析起了对手。
“在保持攻击节奏的同时以最小的幅度躲避进攻,这便是江别师傅口中的剑道大成。今个在这王八羔子身上见着了,真特么值回票价!”
“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你的肝和肾伤得很重……”
“别吵吵!不把这帮家伙留住,那帮孩子们还是会有麻烦。”
被王思博这么一嗓子,烛九阴蛇灵还真有些被唬住了。
往日里这小子都是左一句“我怎么办?”右一句“快帮帮我!”今天怎么像是换了个人似的,是因为知道死不了而变得无所畏惧了,还是自己沉睡的这段时间里成长了?蛇灵有些弄不明白。
“那你又没有对付他的方法……”
“谁说我没有的,你没发现吗,那王八羔子身上到处都是破绽!”
阿博推开了神像,朝着地上狠狠啐了口唾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