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长老睚眦欲裂,飞身跃起双手呈鹰爪之姿向着莫染的天灵盖抓去。
“前辈这么做可曾考虑到后果!若我身死,汉地与天女阁十多年的情谊便不复存在,甚至还会反目成仇,凭尔今天女阁的实力又如何能与汉地叫板!”莫染望着那凌空抓来的鹰爪,却不闪避,只是双眸禁闭双手后背,全然一副云淡风轻之样。
并非是莫染不惧大长老,实在是他权衡利弊后明白,若是自己掉头逃跑只会激起对方的杀心,到那时一切都没有斡旋的余地。所以他选择硬着头皮说服对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只希望大长老在位几十年不会不懂这个中的利害。
但若是大长老真被怒火冲昏了头脑铁了心要杀自己,那自己也只能祭出杀手锏,虽然那藏身于虚空之中的九婴只是九头大蛇的其中一头,但要对付个地仙境的修仙者问题却不是很大。
在大长老的指尖即将触及莫染之时,他还是动摇了。
“方伯伯,你在干什么,快为姐姐复仇呀!”
听闻身后陆含心的哭喊声,大长老咬着牙,将提起的手腕狠狠地甩落。
“非是我不想,实在是……”老头子长叹了一口气,“阿遥她可是认了罪后选择了自裁,现在她一死,很多事情就再也说不清了!”
“姐姐明明就是被这个混蛋给逼死的。”陆含心见状,擦干眼泪从地上站起,眼中凶光闪出,“若是大长老顾及天女阁存亡而不愿出手,那便由含心来为姐姐复仇!”
女孩手腕一抖,那袖口中便窜出了千百条毒蛇,冲着莫染疾驰而去。陆含心精于蛊术,尤其是那言蛊被他使得出神入化,在方才那三言两语间她已将蛊术种入了莫染的脑海中。此刻忽然发难便是要杀对手一个措手不及。
但此时,夹在二人之间的大长老却出手了。
只见老头子伸出食指凌空一点,那毒蛇阵的幻象便如琉璃般碎裂开来。
“方伯伯你究竟是哪一边的!”陆含心急得都快哭出了声,“你让我杀了他,我要为姐姐复仇。”
“你年龄尚浅,不懂其中利害。”大长老回眸望向含心,他那苍老的面容上写尽了惆怅,身躯也佝偻了起来,仿佛一瞬间被岁月偷走了十载光影。
“我是你方伯伯,但是在这层身份之上我也是天女阁的大长老。阿遥的仇固然要报,但却绝不是今日……”
大长老咬着牙关,单指莫染。
“今日始,我天女阁与汉地再无瓜葛!莫染公子赠与吾等之屈辱,天女阁自会默记于心,他日自定当百倍奉还!”
莫染的脸色变了,他没想到大长老竟然如此有血性,要率领天女阁脱出汉地,这一步可谓是打乱了他的全盘计划。如若放任大长老离去,那汉地不但没能吞并天女阁,更是折损了部分实力。
无法接受这一现实的莫染恶向胆边生。
“九婴大人,请助我一臂之力!”
随着莫染公子话音落下,天地陡然色变。那莫染头顶上空裂开了一道十多丈的大口子,伴随着一声婴孩的啼哭声响起,一颗蛇头挤开虚空中的裂缝向着众帝之台俯冲而来。
众人哪里见过这般阵势,见那就婴出世还当是相柳复生,惊叫着四散而逃。
但台中的大长老可是将莫染方才的念叨听了个明白,知道对方杀心已经起,目标便是在场的天女阁众人。
“莫染你好生阴毒!”
“哼,大长老还是先顾好您自己吧。”莫染冷笑着退下台去。
自上空俯冲而下的九婴张开口,一道阴寒的气息便自蛇口喷射而出。气息所过之处万物尽被染上了一层白霜,而后崩坏裂解。而首当其冲的便是那些站在台中与汉地步卒扭打一团的天女阁护卫,瞬息之前那几十人变化为了冰雕,在大长老的面前爆裂开来。
见此情形大长老也知不妙,连忙抗起身旁的陆含心又抄起地上天女的遗体向着一旁窜逃,但即便如此他仍躲闪不及导致右脚沾染上了一层寒气。仅是瞬间,大长老便失去了失去了右脚的知觉,刚腾空而起的身躯也因此一滞。
大长老将二女护在身下,任凭自己苍老的躯体向着台下坠去。他本想运起周身灵气护住身躯,却惊骇地发觉自身灵气在不由自主地向着右脚处汇聚,原来此刻攀附在他右脚的寒气竟在肆无忌惮地吞噬着他的修为。
众帝之台高约十丈,若是没有灵气护体,怀中的陆含心必要受伤。大长老权衡利弊后伸出左脚,一咬牙踢断了自己的右脚。
老头子的右脚自脚踝出应声断裂,断足在空中碎裂成了粉末。
如此壮士断腕之举,也让大长老成功地护住了怀中的陆含心。但这仅仅是灾厄的开始,一击过后的九婴橙黄色的蛇瞳向后一转,便发现了跌落台下的大长老,驱动着身躯向着大长老冲去。
可怜的老头子刚刚落地,还未喘息片刻,便又见着向他冲来的九婴,只是这次九婴并没有再用吐息,而是张开血盆大口向着他咬来。
“含心,带着阿遥先走,这里我来拖住!”
“方伯伯保重!”陆含心明白这个阶位的战斗并不是她一个初臻鬼仙境的修仙者可以插足的,重重地点着头,抱着天女的遗体头也不回地向着反方向跑去。
但那九婴修炼万年早已拥有了不亚于人类的灵智,一眼便看出那受了伤的老头只是阻军,于是直接越过大长老,向着陆含心追击而去。区区地仙境初阶的修仙者,九婴还不放在眼中。
忽然,九婴感到背后一阵强风刮来,接着一柄硕大的灵箭便射穿了它的躯体,将它正在向前冲刺的躯体定在了土石之中。
“这不可能!”
九婴发出一声嘶吼,望向贯穿七寸的那一柄灵箭,蛇眸中罕见地露出了惊惧之色。那根灵箭它真是再熟悉不过了,在上古一战中它正是被大羿的九箭连射洞穿了躯体,之后便只得藏身北狄凶水——也就是而今的雍州弱水河中,自此之后再也不敢出水兴风作浪。
而今这根洞穿了它七寸的灵箭上流淌着的灵气与花纹,又唤醒了九婴脑海中沉睡的恐惧——大羿!
九婴回过身去,只见到一个擎天彻底的巨影。那巨影张弓引箭,箭尖正对着九婴的头颅。大蛇退缩了,这手请神上身的诡秘法术确实狠狠地震慑住了九婴。但正在这时,众帝之台上却传来了莫染不合时宜的笑声。
“九婴大人莫慌,那不过是障眼的把戏,天女阁尤善蛊术,而使人产生幻觉的言蛊更是他们的看家本领。”
经由莫染出言提醒,九婴对此也有所觉察,再望向那大羿虚影之下的大长老,老头的脸色已经变了。
“请神的法术哪里是一个地仙境初阶的人可以使出来的……”九婴眯起了双眼,在他狡黠的目光注视之下,那大羿的虚影应声碎裂,而那插在它七寸之上的箭矢也逐渐变淡直至消散,那伤口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闭合着。
这便是天女阁蛊术最大的弊病,中术者若能看破幻象,便能够轻易扭转战局。
九婴摇晃着头颅,缓缓将身躯立了起来,它虽不如相柳般擎天彻底,但那高逾百丈的躯体,也是望得人心头发怵。
“呼……”
大长老见此情形,反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当他看见陆含心跑进了密林中时,悬着的一颗心已悄然放下,至于自己这条贱命,大长老反倒是没有那么在意。
老头子掰着手指细细数了数,从他拜入师门始已过了八十三年之久,期间见证了天女阁的兴旺与衰败。今日他身死,天女阁恐怕也不能长存,大长老不奢望能重兴宗门也不指望有人可以为他报仇,只希望天女阁的遗孤可以放下心中的仇恨好好活着。
大长老一把甩落身上的白衫露出其下了健硕的身躯,对着那大蛇勾了勾手指。
“来吧,让老头子我好好见识一下这九婴的神通!”
大蛇眼中凶光迸射,酝酿了许久的吐息从口中喷射而出。
但正当老头子屏息凝神准备硬接九婴吐息之时,他的身后却响起风声猎猎。
一团黑色的火焰从他身后奔掠而来,燃起的高温将老头子半边鬓发烫得焦黑。大长老惊呼着,还以为敌方在他身后埋伏了一手,但正当他侧身想要应对这突如其来的伏兵时,那团黑焰却擦着他的身子奔向前方。
大长老起先以为那只是一团无名之火,但细细一瞧,那黑焰中却是隐约显现出了一个人形。
“是援手吗,那黑焰究竟是谁?”
那黑焰掠至老头身前,而后蹬地一跃,竟向着那九婴的吐息直冲而去。大长老也领略过那吐息的威势,寻常之人只要触之便要被冻得粉身碎骨,甚至连他这样的地仙强者都不能幸免,而那黑焰却照着那吐息直扑而去,显然不是一个明智的做法。
“小心啊,对方可是九婴……”
大长老的好意提醒才刚脱出口,天空中的那团黑焰却分化出了一团向他射来,老头子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给吓了一跳,支着独腿勉强躲过这图火焰。
“这东西怎么回事……”大长老望着身旁那个被黑焰腐蚀而出的深坑,情不自禁地嘟哝了一句。
再望向天中,那黑焰以势如破竹之势杀入九婴的极寒吐息中,那让大长老都忌惮不已的寒气在烈焰的攻势之下顿时冰消雪融,甚至没能让黑焰的攻势迟滞半分。
九婴望着那向他杀来的黑焰,莫名的心悸涌上了心头。它总觉得对方的气息似曾相识,同时脑海中一个模糊的身影渐渐浮现出来。那还是百年之前的一场大战,虽然战况惨烈,但最终凭借九婴与莫灼的合力围杀,剑神叶良伯最终还是死在了他们的手下。
“叶良伯分明已死,为何还能感受到他的气息……不,那哪里是叶良伯的气息,那可是烛龙蛇灵的味道啊!”九婴低喃着,一口利齿被磨得嘎吱作响。
百年前与叶良伯一战让九婴与夺灵人皆身负重伤,这一人一蛇才不得已遁入虚空疗伤,此刻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那遏制不住的怒火已燃遍了九婴的周身。大蛇撕血盆大口,发出刺耳的尖鸣声,同时照着那团黑火便啃咬而去。
而那黑焰见九婴袭来身速更是暴涨三分,炽热的气息自内而外爆发,令他四周的空间都变得扭曲。
“砰!”
二者相撞,使得天中爆发出一声巨响。
肉块与鲜血在这碰撞声中四散飞溅,混合着雨水泼洒到众帝之台的每个角落。九婴因为低估了来者的实力而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它没能想到对方仅仅是一击便踢碎了自己下颌骨,此刻的大蛇耷拉着半边脑袋的碎肉,癫狂地狂地扭动着身躯向后蜷缩。
那团黑焰凌空而立,渐渐地那火焰逐渐向内收缩着,勾勒出了一个人形轮廓。
在那人形火焰的面部,一只血红竖眼缓缓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