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入夜来,庄户静悄悄。
土匪马三踏一伙离开的下午,东山头的歪脖子树上面的钟响了起来,一声接着一声,好像敲钟的人要发泄着心中的情绪,钟声不重,频次很高,断断续续响了好一阵。
敲钟的是杜老财家里出来的伙计们,一天一夜都守着这些土匪,眼见着该死的土匪们终于走了。有些胆子大一些的,远远的瞅着土匪们沿着山路走远,急急忙忙的上了东山头,敲响了钟声。
起初庄户们都只是静静的在地道里面听着钟声,都没有动作。
以前也有过这样的时候,有没忍住的跑了出去,结果发现是土匪敲响了山钟,白白的丢了性命。
直到钟声一直响了许久以后,山头还传来呼喊声,距离近的庄户家里,隐隐约约的听到:“庄里的吆,狗怂的土匪走了,可以出来了,不怕了。”
最先出地道的是杨长树,他是不得不出来,地道里面太阴冷,家里的孩子们都冻了一晚,身体有些扛不住,眼瞅着娃娃们遭罪,老杨索性先自己出去看看。
走到地道口先贴着土墙听了听外面的动静,没有一点点声音,杨长树对婆娘说道:“我出去看看,你先看着娃,我不喊你不要出来。”
说完了话,老杨也没有犹豫,就蜷缩着身子钻进了烟囱,轻轻推开往前,推开挡板,脑袋探出去,看了看外面。
阳光有些刺眼,老杨下意识用手遮住眼睛,不等适应光线,就看了看院子,没有什么变化,到处都是烟熏火燎的样子,自己藏起来之前的一把火,烧的是干干净净的。
走到院子里面,贴着墙头往外看去,周围一个人影都没有,朝着东山头的歪脖子树方向,哪里有个人还在嘶喊:“出来吧,庄户们,土匪走了,走了啊啊啊啊啊!”
土匪确实是走了,杨长树麻溜的进了自己家地道,接出来了娃娃和婆娘,一家人来到院子里面,好好的晒着太阳,感觉所有的不好的全都没有了,天瓦蓝瓦蓝的。
庄户里面的人都陆陆续续的走出了地道,杨长树是一家一家的跑着都去喊了的,他一点也不累,不知疲倦,满脸高兴。
山沟里面,几家都出了地道,其实上午的时候,二蛋和小苟家的地道就挖通了,毕竟两边距离不是很远,都奔着两边去的,所以也就顺利的汇合了。
家家户户都从慌乱中缓了过来,虽然家里都让土匪们祸害的不像个样子,只要家里人都全乎的,挽起袖子接着干,总能收拾好的,家在人在,是最好的结果。
山沟的几户都还好一些,土匪们进门搜刮了一遍,庄户能攒着的钱本就没几个大子,也没搜出来啥。
灶房里面锅和碗基本都是好的,土匪们吃吃喝喝主要在东头的庄户,山沟这边来的土匪抢了粮食,也都急急忙忙的回去吃喝了,家里损失都还小一些。
樊小苟一家人赶着天要擦黑的时候钻出了炕洞,外面已经有些暗了,院子里面一切还好,柴火堆已经是一堆灰烬,没有逃过化成灰的命运。
窑洞门都大开着,陈梅提着笼筐走进灶窑里面,心里想着应该被祸害的不像个样子了,心揪着往前走到灶台和案板处。
看见灶台上面的锅敞开着,盖子扔在了地上,锅盖上面还有几个土脚印。
案板上面的碗歪躺着,看着像让人给推开了,有一只掉在地上,反扣着,碗底朝上,碗沿在土里陷进去一点,可能是土匪想着踩碎这个碗,一番气急败坏的猛踩,脚痛了都没有如意,索性就放弃了,满脸的无奈。
灶房里面的面缸,里面所剩不多的面还是在的,土匪们估计没看上这点东西。
老樊进了正面的窑洞里面,从门槛开始,就一地的粮食,撒在了地上,都踩进了土里面。
再往里面,撒了的粮食更多,粮食囤里面都能看到底子,一点也没剩的。
老樊拍了拍脑壳,撮着牙花子,咬牙切齿的,狗怂的土匪,又抢粮食又糟蹋的,真不是个东西,都是畜牲。
炕上的被子也都不见了,铺的也没有,只有光溜溜的草席,保留着炕的颜面。
老樊能看到的场景,整个庄户基本都是一样的,粮食让狗东西们抢了,家里也让翻了个底朝天,尤其杀千刀的土匪们吃喝住了的几户人家,完全是一片狼藉。
庄户们只能默默的把恨意放在心里,一家家的开始收拾家里的一切。
老樊出了窑洞,找到了扫帚就又回来,从窑洞墙上拿下来簸箕,从粮食囤开始,一点点把撒了的粮食都扫进簸箕里面,一直到门槛这边,一个个的麦粒都没放过,用手捡起来放进了簸箕。
樊小苟放好了自己的镢头和灯,又从炕洞里面把衣服和两袋粮食搬了出来,衣服都放在了炕上,粮食抗进了正窑里。
“爹,我去灶房帮我娘收拾了。”
老樊蹲在地上,正在找着撒落各处的粮食颗粒,头也没抬,说道:“去忙吧,让你娘先弄点热乎的吃的。”
“爹,知道了,我过去了。”
灶窑里面陈梅正忙着收拾着,碗筷都已经归置好了,灶台和案板也都洗涮了,正拿着面盆在和面,拳头一下一下的摁着。
陈梅抬眼的时侯看着了自己娃进来,和面的手没有停下,抬起来头说着:“娃,一会咱们吃面,娘做点热乎的,一会会就好。”
夜幕降临的时候,庄里家家户户的烟筒都冒着浓烟,飘飘悠悠的向上散去,烧热了炕头,再吃上一顿热乎乎的饭,不管是面条还是面片,或者是热乎的馍馍,心里都美的很。
过了这一个坎,逃过了劫难,虽然接下来的日子,已经是没了粮食,又是一段难熬的日子。
不过苦难终究都会过去,春暖花开,万物复苏,地里的麦苗也有了精神,撑到夏收的季节,总是有收获的。
日子很苦,汗水浇灌土地,苦着苦着,有奔头,也许就有了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