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在阳光和煦的东州没有东北的寒冷,羽绒服在这里是没有用武之地的。可此刻坐在办公室的李桥却是如坐针毡,觉得一阵阵的寒气从窗外袭来,整个人冷的彻骨。
李桥,顾氏广告部创意一部总监,从业二十余年来,获得过大大小小的奖项不计期数。那双手更被业内人士称有化腐朽为神奇之力,不管多么次的产品,凡是经过他宣传包装后,销量与口碑定是不俗。可就是这样一个曾经创下无数次业内传奇之人,如今却被韩氏控告抄袭。
自从跟盛世签订了广告合同,顾南城便将有关盛世的一应事务全都交于了李桥,看中的正是他多年的经验与才华。可不曾想,盛世的第一则广告便出了这样的纰漏,连带着盛世的最新电子产品销量下滑,顾氏的股票也在一路下跌。
从接到韩氏的起诉书到现在,已经整整过去两天的时间,顾南城未曾找他,他的内心却日益惶恐。在顾氏二十多年,他深知顾南城的性格与手段,若他越是冷态度处理,后果往往越来越严重。
当顾南城将盛世的合同交给他时,他是犹豫的。可心底仅存的那一丁点侥幸让他还是接下了。其实,自从三年前开始,他便日益觉得自己在创意这块力不从心,想出来的点子总是不尽人意,可谓真有些黔驴技穷。可盛世这个案子太大,如果盛世的所有产品经过他的广告创意宣传,销量更上一层楼,无疑这将为他的职业生涯画上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在拿到盛世当下最新款的电子产品,单反相机。思来想去,创意屡屡不如人意。直到看到韩氏针对某电子产品广告创意之后,他便有了借鉴的想法,可奈何,借鉴过度,变成了如今的抄袭。
手机上播放着那则广告。一位少年,挂着单反相机,坐在通往青藏铁路的火车上,用手里的镜头清晰的记录下一路上的风景。有牛羊,有草原,有湖泊,还有那一张张淳朴的笑脸。最后的广告语是,“生活中的每一寸美都值得倾心记录。”
这与韩氏电子产品手机的有着异曲同工之处。只是韩氏的广告是一对度蜜月的新婚夫妇,广告中的男子用手机记录下了妻子的每一张笑脸。广告语则是,“她的美,值得你一生珍藏。”
如今电视上,网络上能看见的只有韩氏的广告。而有关盛世最新款相机的广告则由于涉嫌抄袭被勒令禁止播放,从各个媒介平台下架。紧跟着便是订单量的取消,尽管不多,但多多少少还是有影响。
如今徐迭生看见的便是何茂前几天下载保存下来的,将手机抵还给何茂。起身,走到窗前,“通知顾南城,有关此次事件,我需要他的交代。”是他,而不是盛世。这句话,不言而喻。
“是。”
华清将徐迭生的话原封不动的转述给了顾南城,未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丁点的情绪波动。准确的说,自从这件事发生以来,顾南城未对这件事发表过一言一句的看法,不管是李桥还是韩氏盛世他都未有任何回应。只是对外丢出一句,“对于此事,顾氏会给大家一个合理的解释。”
李桥是在出事后的第三天见到顾南城的,他实在是坐不住,便自动上了顾氏二十七楼,敲响了顾南城办公室的大门。
“李总监,坐。”
李桥战战兢兢的那敢座,用有些颤抖的声音说道,“顾总,对于这次给公司造成的损失我深感抱歉。”
顾南城放下手里的资料,手放在李桥的肩上,将他按在了椅子上,“李总监,别这么紧张。”
李桥一下子更紧张,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顾总。”
再次将他按回了椅子上,随后自己走到座位上。看着李桥近三年的创意文案,跟之前相比,实在是有些差强人意。
“李总监,我有个朋友。是个小说家,十多年来,他写了多本畅销小说,书迷达到了上百万。可是,就在一个月之前他却突然宣布退出小说界,从此不再写文了。”
他看着李桥,眼底是深深的冷意,“你知道为什么吗?”
李桥只是一味的摇头。
突然,顾南城将桌上的文案全部扔在了李桥的身上,“因为他知道在这条路上,他已经走到头了。”
“李桥,你最不可饶恕的地方便是不懂得认输。”
看着眼前的这些创意文案,或多或少都有着借鉴之嫌。只是不曾像这次这般过头,便没有生出什么事端。如果他像顾南城所说的那样三年前自己便选择退出这个圈子,那么他还是广告圈的一个难以超越的标杆。如果他不曾抱着这样的侥幸,何苦让他本是光辉的一生背上抄袭之名。事到如今,只有悔恨。
他一张张捡起那些让他并不十分满意的文案,就像是在捡起作为一个广告界前辈最后的那一点点职业尊严。
手里紧紧地握着那些文案,看着顾南城,“顾总,这件事因我而起,我会对此负责。”
“我只给你一天的时间。”
“是,顾总。”
第二天顾氏便针对此次事件召开了新闻发布会,仅华清跟李桥出席了发布会。在会上,针对此次抄袭事件,李桥对着齐刷刷的镜头深深的九十度鞠躬,赔礼道歉。并说明这次抄袭事件与顾氏无关,从头至尾都是他一个人意愿。而顾南城也是在收到韩氏的起诉书后,才知道这件事。并且宣布自己从今以后会退出广告圈,离开顾氏。有关于记者的提问,他一律选择了三缄其口。
在会上,华清代表顾氏,代表顾南城作出承诺,尽管此事是李桥一人所为,但李桥作为顾氏员工,针对这次事件给盛世和韩氏造成的损失,顾氏肩负起相应的责任,作出合理的赔偿。
而后,华清跟李桥便离开了新闻发布会,扔下一众面面相觑的记者。
琉璃会所。东州市最大的夜场会所,这里夜夜笙歌,纸醉金迷,可谓是奢靡至极。这里有着顾南城固定的包房,不管他来或者不来,这间定是会留着的。
顾南城,徐迭生,韩曙三位坐在一起,还是头一次为公事。
在这间灯光昏暗的包房,有着与外面格格不入的宁静,伏特加在缠绕在舌尖,徐迭生是不喜喝这么烈的酒的。他喜欢红酒,喜欢小酌慢饮,细细品尝那回味的香甜,而当口中的伏特加送入味蕾,传来烈焰版的感觉时,他只觉得胸口似冒着一口火,这般急性的酒他是喝不惯的。
显然,顾南城是极享受伏特加所带来的刺激感的,至于韩曙,就连作为心理医生的他竟是看不透,多少让他生出些笑意。不过,韩曙又何曾看透过他。
最先开口的是韩曙,“顾总,今天约我们来这儿不单纯只是为了喝酒吧。”
顾南城给韩曙的空杯里面倒了半杯酒,“韩总,这酒如何?”
“不错。”
“那改日,我让华清送几瓶到你府上。”
“不必。”韩曙放下酒杯,意味深长的看着顾南城,“比起酒,我更喜欢顾总手里另外的东西。”
两人相视一笑,至于什么东西,大家心知肚明。韩氏的内部争夺,在座的另外两位多多少少也听说过。
“韩总,你这是趁火打劫。”
韩曙耸耸肩,起身扯了扯身上的西服,“我静待顾总佳音。”说完,便径直离开了包房。
终是喝不惯,徐迭生换来服务生让他送来了红酒,“顾总,不来点?就当是换下口味。”
“谢谢。红酒还是更适合想徐教授这样的雅士。”
笑笑不语。雅士?嗯,这两个字值得细细推敲。
雅士,字面意思是指文人,读书高雅之人。很显然,顾南城说着两个字不诚心,而他也显然并不是高雅之人。或许他曾想过要让自己的生活过的雅致并高尚,但当萧清然的脆弱和不堪暴露在他面前时。他的高雅便死了,他的灵魂跟随着萧清然的过往跌进了地狱。胡杰,便是开端。
他可以因她从善,也可以因她从恶。他看看自己那双骨节分明修长的手指,在如此昏暗的灯光下,依旧掩盖不了他的美。这双手可以给萧清然欢愉也可以将他人推入地狱。善与恶全在他的掌握之间。
他一向不喜欢拐弯抹角,开门见山才是他的风格,“顾总,我要张氏手中的U盘。”张氏,便是胡杰的太太。
“徐教授,何以肯定我会双手奉上。”
“一个U盘作为此次事件对于盛世的赔偿你不亏。”
“亏与不亏的界定,在我,而不在你。”
“顾总,你不觉得这样做很无耻吗?”
顾南城饮下一口酒,那笑容透着几分无奈,“如果能让她回来,无耻一点又何妨。”
“你认为仅凭一个U盘真的能让你们回到过去吗?”
“你真的认为你跟她的几个月敌得过我与她的八年吗?”
徐迭生笑笑,掩盖了心底那稍纵即逝的不安,一阵电话铃声响起。是萧清然,将手机递到顾南城面前,按下了接听键,“我马上回来。”然后,将手机收回兜里。
对着顾南城淡淡一笑,“抱歉,清然催得紧。今晚就不陪顾总喝酒了。”
酒杯摔地而碎的声音被那道厚厚的玻璃门生生的与外界隔开了。然而,徐迭生是听见了。
这边萧清然拿着电话听见电话那边传来的时有时无嘈杂声,一头雾水,自己打电话本是要告诉他今晚电视台要加班,让他别等自己了。正当她准备挂掉电话时,里面传来徐迭生的声音,“我去接你。”
“不用。可能要很晚。我到时候自己打车回去。”
“我不放心。”
很显然,顾南城的话被他放进了心里。一边是八年,一边是寥寥数月,尽管时间向来不是判定一场情感深浅的标准,但它的魔力却无法让任何人小觑。
时间可以铭记伤痛,也能铭记欢乐。他可以当一个赌徒,可若赌注是萧清然,他便是不能掉以轻心,连百分之一输掉的机会他都不能容许。这与好胜无关,源于心底的恐惧,源于对他们之间八年的忌惮,源于那张U盘所承载着她那些不能示人的痛。如果,跟他在一起的结果是伤她,他又怎能容许?那张U盘,不管在何人之手,定是要毁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