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最残忍,也最善良。
对于萧清然来说,时间的残忍在于这七年来因为顾卫华与前台长的合力阻碍,让她过了这些年依旧只是一个默默无名的女主播,甚至最近在参加一些节目连一个十八线的小艺人都不如;善良在于这几年让萧清然心性学会了沉淀,看淡了诸多事情。
2016年1月1日,本是元旦佳节,新年的第一天。中国人有讨个好彩头一说,便是希望开头顺遂。可这天中午,一则新闻让萧清然顿觉面前的饭菜索然无味。
最新新闻,西部某地突发泥石流、山体滑坡,据不完全统计,目前已经造成三人死亡,十多人重伤。多数房屋被埋,居民被困,政府高度重视,立即下达了抢险救灾的指令。
她是台里第一个冲到欧丽办公室的,强烈要求跟着新闻组到现场,对此次灾情进行相关的跟踪报道。对此,欧丽表示了默认。
他们是当天下午6点多到的西部省会机场,再从机场驱车前往,在经过七八个小时的车程达到灾区已经是凌晨了。此时,救灾工作还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面大人的哀泣声与小孩的吵闹声夹在在一起,这是一场人间悲剧色。
经过相关部门的同意,在不妨碍救援的情况下,允许他们对此次灾情进行相关报道。
东州市电视台,萧清然身着冒着大雨,站在满是泥泞的道路上,背后是忙碌的武警官兵还有义务工作人员。
“各位观众,我现在所处的位置便是xx,接下来几天,将由我为大家进行有关灾情最新的相关报道。在我身后的,武警官兵正在争分夺秒的进行着搜救工作。”
“而此时,雨有些加大的趋势,这无疑增加了救险的难度。如果雨量继续加大,有可能会造成山体的再次滑坡。”
萧清然到了灾区,除了进行相关报道,并未停下来。她帮着医务工作人员对伤员进行救治,她安抚着那些因为失去亲人而伤心过度的老人,安抚着那些找不到父母的孩子。此刻,她不是一个新闻工作者,似乎她就是他们当中的一员。
她奔波在灾区的各个角落,一身泥泞,完全不是平常那个光鲜亮丽的萧清然。脸上有着污泽,手指甲里是满满的泥土,布满血丝的双眼似乎一直含着水雾。单薄的身影跟着那些忙碌的身影融进了这一片茫茫天色中。
至少此次跟着她一起奔赴前线的同事,在心底对她有了全新的人知。
在自然灾害面前,人瞬间都会显得无比渺小。可当看着那些不顾自己安危奔赴在第一线,为他人安危而忙碌的那一股力量,便会觉得无比温暖。
东州,徐迭生得知萧清然去了灾区,便跟秦子七一起带着灾区急需的各种物资在第一时间奔赴灾区。
这天,实在是累极了的萧清然正坐在边上的某个角落歇息。突然,身后隐约传来微弱的喘息声。她走近一看,发现有人被埋在了下面。
这里原本是一处农舍,山体滑坡时,因为农舍位置有点偏僻,被另一侧山体遮住,故而没人发现。这位妇人从外面刚回来,谁知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在埋在深深的泥土下面。
萧清然跑到路边呼叫救援队。当那位老妇被救出时,萧清然哭的梨花带雨,没人懂她为何哭的这般激动。只有她自己知道,看着老妇,仿佛看见了当年的顾雨冉,如果当时有人及时的发现了他们,那么她的妈妈此时应该还活着。
她守在临时搭建起来的医护站,像个孤寂的孩童站在那里,时不时的朝里面望一眼,那种想进去却又害怕进去的心情让她在原地焦灼不安。她害怕看到老妇躺在担架上盖着一层白布被抬出来。
顾雨冉跟萧莫廷离去的模样从她的记忆深处钻了出来,越来越清晰。淅淅沥沥的雨滴滴在脸上,脸上的泥土随着雨往下滑落,像是一个哭花了妆的小猫。
老妇最终还是离去了。
过度劳累的身体在这刻踏了,她晕倒在了湿漉漉的地上,脸上不停有水滴落下,已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了。
待她醒来时,天空依旧放晴。走出帐篷,是那一抹熟悉的身影。
“你怎么来了?”
徐迭生回过头看着她,担忧之色溢于言表,“担心你。”
昨夜的情绪在这句话里,悉数化为了缱绻深情,“见到你真好。”
他伸手擦去她脸上的污泽,“小馋猫变成小花猫了。”语气满是宠溺。
这次救援工作前前后后持续了十多天的时间才算告一段落。对于徐迭生跟萧清然,随行的同事尽管惊讶却都统一的保持了缄默。
在回去的前一夜,萧清然看着被泥石流几乎夷为平地的山村,看着那些茫然无措还未从伤痛中走出来的人们。她钻进一个临时帐篷,那是一位五岁的小女孩,父母为了救下她而双双离去。
蹲在小女孩身旁,将旁边的牛奶跟面包递给她,语气尽量显得平和与寻常,“我们吃点东西,好吗?”
小女孩眼里的泪水随着她轻微的摇头终于落下。她记得妈妈说的最后一句话,“格桑,一定要坚强的活下去。”格桑花的花语是美好时光。
对于小女孩不是同情,或许用惺惺相惜更为贴切。她轻轻地拥抱着她,像是二十五岁的萧清然拥抱着十岁的萧清然。
“姐姐,他们说爸爸妈妈没有离开。只是变成了天使守在我的身边。”小女孩抬眼,纯真的双眼是道不尽的诀别殇。
“嗯。爸爸妈妈无时无刻都在陪着你。”她望着外面好不容易放晴的天空,像是看见了萧莫廷跟顾雨冉在湛蓝的天空冲她微笑。她知道,她的父母也未曾离开过。
离开那天,萧清然将身上的所有现金悄悄地放在了小女孩的枕头下。对于受过伤痛的人,这种不露痕迹的疼惜是为守护他们心灵上最后的那一道坚强。
在归去的途中,经过当年的路段,已然大变样。当年父母离世的河边已经种上了农作物,尽管在这雨水连绵不绝的冬季它们长的并不郁郁葱葱。可终究是为寂寥的秋冬添抹了一道春色。
那条大河的水已经变得浑浊不堪,早已没有了当年的清澈。只是不变的是它依然湍急,像是一个不知停歇的赶路人。这一声声湍急的水流声不知会不会惊扰那些刚刚经历过灾难的人们的梦境,让他们从梦里肝肠寸断的醒来。世间离别,总是如此磨人。
回去萧清然没有跟同事一个车,她坐在徐迭生的车上,毫无睡意。一路上的风景,从灾区的萧条之景,再到草原的风光,湖泊的澄澈;心情却未曾放晴。反而让她越发惦念那个五岁的小女孩。
两人坐在后座上,徐迭生将她圈在臂弯下,浅声说道,“睡会,到了我叫你。”
“睡不着。”
“在想什么?”
“当年我父母就是在我们刚才走过的那条路上离去的。也是因为泥石流山体滑坡。”
原来,原来。
此刻,车内一片寂静,言语有时候是苍白无力的。它安慰不了任何情绪,反而会将内心的一些深埋的沉痛清晰无比的展现出来。
靠在他的肩上,伸出手指在玻璃上胡乱图画着,“是顾南城将我带回了东州,重新给了我一个家的温暖。从我十一岁到十八岁,我把他当作我生命中最亲的亲人。”
她转过身看着徐迭生,“所以,如果有天我为顾南城落泪了。那不是爱情,而是亲情。”顾南城的痛她懂,如果没有那些意外她会陪着他走下去,将他生命中的阴霾驱散。可世事无常,岁月无情;只怪,造化弄人,现实负了情深。
双手捧着她的脸颊,满是疲惫,语气带着温情却是藏不住的无奈,“我懂。我只怨为何我没有在他之间遇上你。”
走到市区时,加上电视台的工作人员,总共有十几个人。因为这几天的劳累,找了一家饭店,徐迭生做东请大家好好的吃了一顿。
时一,便是在这里碰上的。
时一在网上看到新闻,便辞别了云舒,单枪匹马辗转几次到的灾区。这样的一个女子,实在是值得更好的。而此刻他们落定的地方,便是时一的家乡。
她是没有回家的。倒不是不想,反而是有点不敢。害怕回去看到父母因为担心自己而苍老的容颜,更害怕父母问起罗浩,引来一阵伤感。可路过此地不回家,终究是有些不孝的。
最终,家还是回了。